第59章 疑3
疑3
覃望山一走,左立立刻找出防水貼給自己貼上,然後痛痛快快洗了個澡。身上煩膩的感覺被帶走,連帶着大腦都清醒了不少。他穿着覃望山讨厭的文化衫,頂着一頭濕發在屋內走來走去,一下午的猶豫過後,他終于有了決定。
天色轉暗,左立到了摩托車行門口。卷簾門大敞,機油味道刺鼻,摩托車成排碼放,新的舊的都有。車行裏沒開燈也沒見人影,左立試探着喊了兩聲,一個穿着緊身皮背心的黃頭發小夥兒從外頭走進來:“修車?”
左立搖頭:“我找人。田炜在嗎?”
“找田哥啊?你是不是姓左?”黃頭發一邊問他一邊打量。
左立抿了抿唇:“是。田炜讓我來這裏找他。”
黃頭發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張疊成豆腐塊的便利貼:“田哥等了好久也沒人來,走了。他留了電話和地址,喏。”
左立接過便利貼打開來看,熒光綠的紙頁上歪歪扭扭地寫着一行地址:芙雲路512號,後面附上一串手機號碼。
芙雲路是溪市著名的酒吧一條街,看門牌號就能猜中地方,左立輕笑一聲。大約田炜是篤定了自己不敢去,所以又留了號碼,等着自己給他打電話。左立越發确定了田炜的心思,把便利貼揉作一團,随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然後轉身朝外走去。
黃頭發在身後喊他,左立根本沒聽,擡腳就往家裏走。他打算回家換身衣服,然後去芙雲路赴田炜的鴻門宴。
打開衣櫃,左立翻揀自己不多的衣服,想找出一套不那麽樸素無趣的來。他的購物欲望極低,尤其是在置裝方面,偶爾心血來潮會買一兩件不常穿的類型,穿過一兩次之後又壓箱底。翻箱倒櫃找出一件面料透氣的長袖襯衫,剛好可以遮住手臂和脖子上猩紅的傷處。這件衣服是純黑色,手臂和領口處有銀絲混紡的拼接,燈光下才可發現若隐若現的端倪。順帶扯出一條不記得什麽時候買的黑灰色九分褲,一身黑穿着妥當,又找出丁少聰曾經送他的古龍水噴了滿身,左立戴着口罩,拿着手機出了門。
芙雲路離他住的地方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步行需要二十分鐘。左立站在路邊猶豫是坐地鐵還是乘公交。打開手機搜索那個地址,地圖顯示是一家叫做“藍蓬”的酒吧。猶豫間公交車已經到站,左立随着人流上車,被擠擠挨挨的乘客撞了兩下,傷口吃痛又回過神來,連忙從後門擠下公交車,站在路邊打車。
到“藍蓬”門口的時候恰好七點整,太陽落了大半個下去,世界一半灰暗、一半明亮。芙雲路512號臨近雲河,寬闊的街道一面晦暗陰沉,酒吧林立的另一面卻似剛剛睡醒,散發躁動和活力。“藍蓬”的門臉約摸五間闊,比前後兩家店都更大一些,藍瑩瑩的射燈從頭頂投下來,“藍蓬”兩個字包裹在一團藍色的內焰裏,幽幽的、隐秘的不完全燃燒着。
左立推開沉重的鋼制門,妖嬈的藍色燈光和袅袅的煙霧撲面而來。大門連通一條窄長的甬道,左立仿佛誤入盤絲洞的書生,一步步錯愕且小心。巨大的音樂聲猛地灌入耳朵,左立輕輕皺眉,過了好一陣兒才适應了室內的昏暗和不住閃爍的燈光。這個時間點酒吧裏人還不多,T臺上的DJ搖頭晃腦,仍在熱身當中。舞池裏的人稀稀拉拉、一個個面目模糊。左立沒有試圖去找田炜,他走到吧臺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點了一杯酒牌上标有三個“hot”的熱賣品。
很快,一杯上下分層的淡黃色液體送到他手邊,糖果形狀的牙簽上插着腌制的橄榄。懶散地靠在吧臺上,左立轉身面向舞池,一只手拿起酒杯,放在嘴邊抿了一口。初入口是淡淡的澀味和甜味,酒味并不濃,更像是果汁飲料。
在吧臺邊坐了一小會兒,就有個長發女孩兒過來搭讪。女孩兒穿着亮片包臀裙,身材婀娜有致,臉上的妝很濃,好像帶着一張面具。
Advertisement
音樂聲太大,左立沒聽清女孩兒在說什麽,只是笑着對她搖了搖頭。女孩兒撩了撩長發,忽然伸手解開了左立一顆襯衫扣子,然後拍了拍他的左肩,轉身離開了。
左立不太明白女孩兒的意思,也沒有深入探究的欲望,他一口喝幹杯子裏剩下的液體,回頭把空杯子擱在吧臺上,又擡起頭研究接下來點一杯什麽。
一只熱乎乎、汗津津的手搭在左立的肩膀上,左立立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強忍住惡心的感覺,緩緩回過頭,果真看到田炜那顆锃亮的頭。
左立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喲,田哥。”
田炜的手放在左立肩膀上不拿下來,他盯着左立看:“到多久了?我還以為你不來呢。”
“為什麽不來?”左立擡胳膊把田炜的手撂下去,他不相信田炜沒看到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我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
田炜呵呵地笑。他以為左立要麽高貴冷豔的不予理睬,要麽低聲下氣地求自己不要把他和覃望山的事告訴丁少骢,卻沒想到他從從容容地坐在這裏喝酒、并和女人搭讪。那次在火鍋店看到左立和女人貼在一起的畫面再度沖進田炜的腦子裏,讓他升起一個奇怪的疑惑。也不知道是女人的胸更軟還是左立的手更軟,只有摸一把才能确定。田炜吧唧着嘴,興趣盎然:“你以為你是哪種人?”
左立輕飄飄地看了田炜一眼,繼續回過頭選酒,第三行的字母更合眼緣,左立打了個響指,對服務生說了句麻煩。俄爾,他回頭:“我啊,人盡可夫的那種人呗。”
田炜被這個直白的答案唬了一下,繼而啧啧道:“你倒是挺實誠。”
“田哥心裏不就是這麽想我的麽。”左立半回頭,無所謂地說:“不然今天叫我過來,是為什麽?”
田炜愈發覺得上頭,忍不住湊近了一點,挨着左立站好,評價道:“你跟那些就會哭哭啼啼的小兔子挺不一樣。既然話都挑明了,那我就直說了。老覃和丁少都看中你了,我也想嘗嘗鮮,試試看到底得不得勁兒。”
左立噗嗤一聲笑了,他拿眼上下打量田炜:“田哥跟男人沒試過?”
左立的眼神略帶嘲諷,不過田炜看不真切。在“藍蓬”迷離的燈光下,左立的側臉也似真似幻。田炜疑惑,弄不清這個左立和他白天見到的那個是不是同一人。他清清嗓子說:“今天就試試啊。”
說着,田炜伸手攬住了左立的腰。左立倒抽一口氣,然後堪堪忍住不适,一字一頓地說:“好奇害死貓。”
“老子不是貓。”田炜說道。他的注意力都在左立的腰上,看起來纖薄瘦弱,摟起來卻不是那麽回事。
“你不是貓。”左立點頭認同:“不過田哥想好沒,要怎麽試?灌過腸嗎?肛檢做過吧?有痔瘡嗎?內痔還是外痔?”
田炜不僅沒玩過男人,也沒了解過流程,一臉不解:“你什麽意思?”
左立聳肩,十分自然地回答:“男人和男人,不就那麽回事。大家構造都一樣,不可能把上面下面分的那麽清楚的,性頭起了什麽不做?”
左立笑得春風拂面,田炜的腦子轉不動了,根本沒聽清楚說了什麽。手開始從腰部往上滑,沒有想象中的柔軟與火熱,他摸到一具平板、紮實的身體,觸感清晰的肋骨和緊實的肌肉覆蓋在微涼衣料下面,提醒他這是一具十成十的男性軀體。
就在一剎那,田炜的手指瑟縮了、停住了。左立感覺到了,仿佛早有預料,一笑迅速抓住田炜的手,使勁攥在手裏。他本來力氣就大,此刻更是刻意用勁兒,捏得田炜幾乎要失聲驚叫起來。左立沒有管他有些扭曲的表情,慢慢将頭湊近,做出要跟他接吻的姿态。
左立的臉猛然占據了田炜的全部視線,濃重的男士古龍水味道混雜着酒氣沖進鼻腔,強烈的痛覺和巨大的視覺沖擊如同一只手攥住心髒,他透不過氣,用力痛呼出聲,一猛子甩掉左立的鉗制。
左立露出驚訝的表情,慢慢把手收回來:“田哥,你怎麽了?我弄疼你了?”
田炜的眉毛擰做一股,不住搓着被左立捏痛的手:“左立,你在搞什麽?”
左立滿臉無辜:“我怎麽了啊?你讓我來找你我就來了,你說要試我就跟你試,田哥,莫非……”
田炜重重地喘着氣。他倒不是真的非要跟左立做什麽,只是上次因為照片的事情在丁少骢那裏吃了癟,總要在左立這裏找回來。丁少骢在他面前一直高高在上,田炜捧着他、奉承他。一想到連他也得不到的人自己也要染指,就覺得無比刺激和帶感。但是這個左醫生,似乎和他幻想中的完全不一樣,心裏瘋長的苗頭被硬生生折斷了。
左立忽然了悟,語氣似乎是在可憐他:“我知道了,你還是怕丁少知道,不敢了。”
“屁話!”田炜重重一哼,不肯承認:“老子怕什麽,怕的人是你吧?巴巴地洗幹淨屁股送過來,現在老子又不想要了。”
左立嘆一聲:“田哥,你說得對,我是怕啊。怕你哪天不高興就把我和老覃的事情告訴丁少,更怕你一天到晚拿這個事情來威脅我。所以我今天來找你,想着還是一勞永逸把事情解決了,免得我提心吊膽。”
田炜當自己掐住了左立的命門,存心要好好奚落他一番:“我也不知道老覃和丁少看中了你什麽,一個個跟中邪似的。”
左立滿臉愁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從通訊錄裏翻出丁少骢的號碼:“田哥,給丁少打電話吧。”
“你什麽意思?”田炜沒動,不知道左立是不是欲擒故縱。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不如痛快點。”左立的聲音不大卻清晰:“你都告訴丁少好了!”
手還是隐隐作痛,田炜忽然覺得約左立來“藍蓬”可能是個錯誤決定,這塊骨頭遠比他形象中難啃:“告訴什麽?”
左立挺直腰板,目光鋒利:“事實啊。從我們怎麽在菜場門口遇到,又怎麽在小區樓底下拉扯,後來你又怎麽約我到這裏,仔仔細細一字不落都告訴丁少。”
“一字不落?”田炜越發不明白了。他一開始想過跟丁少骢告狀,後來又想拿這件事拿捏左立,不論哪樣,自己才是掌控局面的人。左立乖乖來赴約,落入他的計劃,卻并沒有害怕的意思。
左立點頭說:“是啊,一字不落。我怕自己嘴笨說不清楚,都錄下來了。”
“什麽?錄了什麽?”田炜激靈了一下,猛地擡頭瞪向左立。
左立沒有多做解釋,把手機屏幕解鎖。手機放在吧臺上,丁少骢的號碼顯示在屏幕上,左立擡手按下去:“我幫你撥。”
田炜以為左立在虛張聲勢,嘴巴裏說:“你撥啊!”
沒想到左立毫不猶豫,果斷按下了撥號鍵。電話正在接通中,田炜眼疾手快挂斷電話,惡狠狠地看着左立:“你到底想幹什麽?”
“坦白啊。”左立抱着胳膊,臉上的神情變成了冷漠:“人前人後,我是不在乎的,大家攤開來說。不曉得丁少知道了這些事情,會是什麽反應。”
田炜心裏盛怒,惱恨也浮在臉上。說到底,他也拿不準丁少骢要是知道這些事情會是什麽反應。畢竟他和老覃是發小,關系牢固,一個小情人未必能撼動。但自己和丁少是酒肉多過朋友的關系,剛剛他調戲左立那番話傳到丁少聰耳朵裏,場面未必好看。田炜恨得牙癢癢,不想反被擺了一道,對左立大聲嚷道:“滾。”
左立從善如流,收起手機。他指着田炜對服務生說:“我的酒記在這位先生賬上。”然後不等田炜有什麽反應,大搖大擺走出了“藍蓬”的大門。
手機震了一下,左立甩了甩手臂,才發現自己有三個未接來電,兩個是不認識的陌生電話,一個來自覃望山。這個名字讓左立産生了一丁點心虛的感覺,準備回家再打過去。
作者有話說:
一月底就該完結的,寫超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