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解5
解5
覃望山看了一眼時間,說:“吃完這個蛋筒,太陽就應該沒這麽曬了。”
左立不相信:“我就吃個蛋筒的功夫,太陽就下山了?”
覃望山沒說話,只是笑着看他。左立不和他短兵相接,專心對付手裏的蛋筒。奶油化得很快,淌下來滴到手指上,左立猛嘬一口,三兩下吃掉了冰淇淋的尖頭,只剩下一個脆皮蛋筒。覃望山不滿:“你怎麽不問我吃不吃。”
左立啊了一聲,一臉無辜:“你要吃?那你也給自己買一個啊。怎麽辦,只剩一口了,給你吃吧。”
左立伸手往前,覃望山低頭直接把蛋筒從左立手上叼走了。他三兩下吃完,有些得意地說:“我不是不想吃,我就是不想拿,這個奶油太容易化了,搞一手黏糊糊的。”
左立被覃望山這個反應搞懵了,從沒想過覃大律師也會有這種活像大小孩兒的模樣子。覃望山成功逗弄了左立,露出十分快活的表情。
左立看着自己手指上化掉的奶油,很想直接糊到這個人臉上去。覃望山自然不給他這個機會,帶他去湖邊洗手。左立怕水,但他不願意在覃望山面前露怯,硬着頭皮跟他走。碼頭欄杆有一處缺口,稍微一伸手就摸到湖水。左立身體僵硬地蹲在缺口處,緩緩地伸出一只手。
覃望山以為他嫌髒,說:“這水不髒,附近人家還來洗衣服的,你快洗吧。”
要夠到水面,身體必須稍微前傾,但左立不太敢,猶豫半晌還是把手收回來。他跟覃望山說:“我還是找張紙擦擦手吧,湖水看起來幹淨,其實全是細菌。”
覃望山看了左立幾眼,笑他們醫生潔癖,然後去小賣部給他買濕紙巾。等買完回來左立擦完手,覃望山終于說:“這下可以劃船去了。”
左立望天,陽光果真不如剛剛那麽猛烈摧人了。覃望山解釋說:“這裏晝夜溫差大,一般情況下,差不多下午四點開始降溫,劃船剛剛好。”
船是一條小小的鐵皮船,藍黃的船漆斑駁,船頭鏽跡斑斑,刷着準載兩人。船老板牽着錨繩,給覃望山和左立一人發了一把木槳,簡單講解了一下劃船的技巧,然後就讓他們上船。碼頭的石階和船之間搭着一塊浮板,覃望山在板上一踏,利索地跳上了船。他站在船上沖左立招手:“上來。”
那塊晃蕩的浮板讓左立心生畏懼。一旁的船老板一個勁兒說:“沒事的沒事的,你上吧。”
左立看了一眼船上等待的覃望山,聽着船老板的夾雜土話的催促,牙一咬心一橫往前跳。他用的力氣太大,一下子把浮板踩得向前蕩開,整個人搖搖晃晃要往水裏栽。有一聲恐懼的喊叫憋在嗓子眼裏,然後被一條胳膊牢牢抓住,用力向上拽起來。左立的左腳在水面踩空了一下,就被覃望山拖進了船裏。
左立踉跄着往前倒,不自主吐了一口氣。覃望山擡了擡胳膊:“你快起來。趴在我身上不要緊,但是這個姿勢的話……船的重心會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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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立趕快起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抄起屬于自己的那把木槳。他猜肯定躲不過覃望山的嘲笑,于是避開視線假裝賣力劃水。覃望山也配合他一起劃。船很快離開碼頭,朝湖中央駛去。
覃望山說這片湖叫做小玉嬢,曾經有過“玉嬢沉湖”的傳說,因此而得名。覃望山不講,左立也猜得到故事的大致內容,十有八九是講癡情女和薄情郎的故事,結局悲慘理所應當。故事雖然俗套,但這裏景色卻是極美。若是俯瞰小玉嬢,整片湖如同月牙形狀的綠色寶石,鑲嵌在桑田掩映之間。沿岸的樹影低垂,映在湖面上,偶爾有左立叫不出名字的白色水鳥飛過,在平靜的湖面留下圈圈波紋。魚漂子随着湖水悠悠蕩蕩,微風輕拂過游船的人的臉,如同最溫柔的情人的手。
景色美則美矣,左立卻沒辦法放松欣賞,他甚至不敢放遠視線眺望,只盯着上下翻動的船槳和翻起的白浪。這幅害怕的樣子連瞎子也看得分明,覃望山問他:“你是不是害怕?”
左立擡頭看覃望山一眼,嘴巴動了動,知道就算反駁也沒有說服力,只好無語默認了。
覃望山真心覺得很好笑:“你害怕水還是害怕船?問你的時候為什麽不說?”
左立不回答,覃望山推理分析:“我看你是怕水。怪不得剛剛連手也不敢洗,還說是嫌髒。”
左立有些懊惱地解釋說:“也不是害怕,就是這個船看起來不太牢靠,有點緊張。”
覃望山不問他緊張和害怕的區別,而是問他:“怕水你還去漂流?”
左立從這句話裏聽出了別的意思。當初跟丁少骢去漂流和今天跟他來劃船,可能在覃望山看來都是一個意思。左立知道自己在覃望山心裏就應該是這樣的人,于是仰起臉怪笑:“想來就來了呗。覃律師不是會保護我嗎?”
覃望山無語,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指着前方對左立說:“那邊有一大片蘆葦,很漂亮,我們劃過去再休息。”
左立的體力比覃望山預計的要好得多,他知道自己不該低估一個骨科大夫的實力。兩人賣力地揮動木槳,很快劃過了湖心,小船駛入了一條長而窄的水道。水道兩邊多有淤泥,他們行進得小心翼翼,怕稍有不慎就陷到泥淖裏去。
約摸半個小時,他們終于從這條水道劃了出來,湖面頓時開闊,一叢叢、一片片蘆葦出現在水與岸之間。二人停下槳,船順着水往前飄,慢慢滑進幾叢蘆葦之間。
八月間的蘆葦仍是綠葉,正是開花的季節,穗間垂着成串成串的小白花。蘆葦幾乎有兩人高,小船藏在其間,陰涼如棚覆頂。近處的湖水與遠處的天空也被蘆葦遮住,只剩底下一方小小的空間。
日頭西斜,巨大的一顆鹹蛋黃似的日頭吊在蘆葦梢頭,碎金子似的光線從草木的縫隙中落下來,星星點點地灑着。風送過來,蘆葦便齊齊朝着風的方向點頭,一串串小白花也染了顏色。
除了花,連那人、那船也被染得金燦燦的。左立看久了景色,又忍不住去看人。他不知道覃望山為什麽要帶他來劃船,可能是因為美,為這種純粹的、令人心醉的美。
覃望山忽然在這時轉過頭來,恰好對上左立的目光。左立沒有閃躲,他的表情甚至沒有發生變化一絲一毫,他生出一種強烈的好奇,很想看看現在的自己在覃望山眼裏是什麽樣子。他想起陳哲的話,他說自己看覃望山的目光顯露出無可掩飾的沉迷。陳哲看得出,那覃望山也看得出,只有左立心裏不承認。可他此刻的确是沉迷了,沉靜的湖面上只得此一舟,飄飄搖搖,又安安穩穩。
覃望山的目光變得和落日餘晖一樣溫柔,輕柔地包裹着他。他們對坐着,膝蓋抵着膝蓋,安靜不發一語。覃望山忽然抓住了左立的雙手,身體前傾,輕輕地吻住了他。
在這蒹葭為牆、落霞做被的天地裏,這個吻也缱绻無聲。風吹得蘆葦搖曳蕩漾,白色的小花簌簌落下來,落了滿船滿懷。
左立心底發出一聲無可奈何、長長的喟嘆。他想起陳哲問他,覃望山談下這一單,他可以分到多少。那時他玩笑說全憑老板大方,此刻終于恍然大悟。
他分到了一個吻。
一個不該屬于他、不沾染情欲的吻。
作者有話說:
等會兒應該還有一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