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喂,往這兒跑了,快快!!”
金三角貧民窟的街道又髒又臭,垃圾堆了滿街,大晚上走着一不小心就得翻跟頭。這會兒突然蹿出來五六個兇神惡煞的大漢,在昏暗發黃的燈光看不清腳下,跑着跑着就跌一跤,一身煞氣沖散了七七八八。跌跌撞撞地跑到街道盡頭,一群人個個都東倒西歪滿身臭味。
“老大,還往裏追啊?這太他媽臭了……”
帶着個獨眼罩的光頭大哥摸摸自己的頭頂燈泡,瞪着眼睛掙紮半天,膀大腰圓的人看着都有點委屈了,“算了算了,走吧,這真他媽臭小子,盡往這種鬼地方跑!”怒罵兩聲,光頭老大甩了甩手裏的大刀啐了一口,“走了走了,臭死人了,這地兒咋住人啊,娘的!”
衆人罵罵咧咧地走遠了,貧民窟難得熱鬧一會兒,這會兒又變得死寂無聲。
其實街道上三三兩兩還是能看到人的,不過大部分不是趴着就是有氣無力地坐着,沒幾個正常人,都不出聲。街道邊枯樹上的烏鴉嘎嘎叫兩聲,襯得那背後的暗黃圓月更顯得毛骨悚然。
寂靜了一會兒,一個垃圾堆終于動了動。
殘羹剩飯堆砌起來惡臭熏天的垃圾堆,最上面還躺着幾個貓貓狗狗鼠鼠的屍體。就這麽個惡心巴拉的東西動了一下,裏面小心翼翼地冒出來一個男孩兒的腦袋。
少年穿着的一身衣服勉強能看出來是黑色,非常寬大,明顯不合身。少年的臉孔看不清明,滿身滿臉都是馊飯馊菜的殘渣,頭頂還挂着幾條發黑的方便面,整個人動一下都能熏死一只耗子。
可少年不發一語,只擡起一只手把頭上臉上的東西撥掉。借着月光能看到那張髒污的臉上嵌着一雙極其漂亮的漆黑眸子,那雙眼裏沒有一絲雜亂神情,帶着些清冷的意思,瞳孔黑得極為純粹。
少年不忙拍掉身上所有的髒污東西,只小心看了看四周,等确定追兵走遠了,這才長呼了一口氣拔腿跑出了貧民窟。
“唔、唔……”懷裏傳來低低的叫聲,很小心的聲音,有點膽怯。
少年忙停住腳步,左右看了看,朝一旁的水龍頭走過去,仔仔細細地把手洗幹淨,這才把身上的寬大衣服脫下,從懷裏抱出一個小娃娃來。小孩子個子非常小,雖然少年全身髒污惡臭,這小孩兒身上的衣服卻是幹幹淨淨,小臉也白嫩嫩的,大眼睛眨巴着要起來抱那少年的脖子,少年趕忙退後一步,笑得勉強,“乖乖小北,哥哥身上髒,等一會兒洗幹淨了再抱好不好?”
小孩子很聽話地收回手,老老實實站着看自家哥哥。
少年把丢到一邊的大衣又穿上,這才起身又要把弟弟抱到衣服裏面,小孩子卻顫顫悠悠地後退了一步,搖搖頭,奶聲奶氣地說,“北北,走。”
少年抿了下唇,“沒事,你剛會走路,會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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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小心翼翼地又退後兩步,兩腿顫悠悠的,“北北,走,哥哥,累。”
少年垂下頭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對不起,是哥哥沒用,又被他們發現了。”
小孩兒搖搖頭,搖搖擺擺地過來,伸手輕輕抓住少年的手指頭,“哥哥,不難過。”
少年看了他半晌,終于沒再多說,抽回自己的手指,幹脆把大衣又脫了,走到水龍頭前把衣服洗幹淨。洗完又把身上衣服脫光,站到水池子裏把身子洗淨了。月光昏暗冰冷,可也漸漸映照出少年的模樣來。可能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少年身子偏瘦,可那張臉卻極為精致俊俏,年紀雖小,卻也逐漸顯現出一張俊美的輪廓來。
少年洗完了身體,把那濕漉漉的大衣套上,然後又低身把脫下來的衣服洗幹淨,忙了半天總算大功告成。把那些濕答答的衣褲搭在胳膊上,少年光-裸的身上只套了一件大衣,然後他走到小孩兒面前蹲下-身子,把孩子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胳膊上。
小孩子小小動了一下,擔心地看他,“哥哥……”
少年笑了笑,揉了揉他的頭發,把胳膊上的衣服擡了擡,“小北幫哥哥拿衣服。”
小孩兒趕忙矮下-身子把一堆濕漉漉的衣服抱在懷裏,小手捏得很緊,少年看着他很久,低頭親了親他的臉蛋,然後雙臂擡了擡把孩子抱得更緊了。
從中國到緬甸,他走了兩年。
弟弟從會爬開始就跟着自己颠沛流離,前幾天才剛會走路,結果又遇到那群追殺他們的人,他躲了他們兩天,總算躲過一劫。
他打聽了兩年,終于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信息。
自己的父親原來是金三角大毒枭霍骁的左膀右臂,十多年前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叛逃了組織,從此歸隐在中國B市平靜地度過了十多年時間。可父親好賭的毛病又犯了,接連賭了幾把欠了一大筆債,誰知那高利貸公司竟也是霍骁暗中興辦的,一家人的行蹤終于還是暴露,父親帶着他們一家四口逃亡,最後卻只剩下他們兄弟二人。父親母親都在逃亡過程中被殺害,重傷的自己帶着剛剛斷奶的小弟東奔西逃,四處躲避追殺。他四處搜羅仇家信息,終于在幾個月前得知幕後真兇就在金三角,他想盡辦法受盡委屈終于到了這個地方,目的只有一個,替父母血刃仇人,不惜一切代價。
莫凜抱着小北深深吸了口氣,看着自己的弟弟什麽都不懂的單純大眼睛,心裏又有些苦澀。他不想牽扯到莫北,他要一面保護好他,一面潛伏在這個地方伺機報仇。
看了看頭頂的月光,莫凜抱緊了孩子,四下看了看,然後快速躲進黑夜裏去。
*****
可報仇說來容易,真正要做到卻是難上加難,何況他的仇家是霍骁,是這個金三角的黑道大哥,光是保镖就裏三層外三層的,他無數次遠遠看到仇人,卻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眼看莫北都要長到五歲了,個子也慢慢長高,自己還是半點進步也沒有,一點希望也看不到。
霍骁看來是快要忘了他們兩兄弟了,追殺的人好像少了不少,畢竟過了快五年了,他躲藏得好,那些人也逐漸找不到他的蹤跡。他在逃亡的這些年裏研究出來一種制作假面具的方法,試過很多次,現在總算成型。現在他懷裏至少要帶上五六個假面具,不時更換,制造不同身份努力在這個殺機四伏的金三角活下去。
他的臉很久沒見光了,這兩天就長了好幾塊皮癬,紅通通的,碰一下就挺疼。他想出去找點吃的,可面具還沒帶牢臉就痛得受不住。抽着氣忍着疼,好不容易把最薄的面具戴上,剛要走出去,就感到衣角被人輕輕拉了拉。
“哥哥。”莫凜回頭,看到莫北抿着嘴唇擔心地看他,“今天別出去了,我不餓,一天不吃東西沒什麽的……”
莫凜單膝跪地抱了抱他,沒說什麽,只起身又揉揉他腦袋,丢下一句好好看家就穿上外衣走了。
所謂的家就是個小溶洞,這是他們一年前被人追殺到絕地的時候發現的,冬暖夏涼,還不錯。他安慰自己,帶着莫北暫時在這兒住下,這地方對面就是山崖,除非有人像他們當時一樣走投無路跳下來,否則絕對不會被發現。
他攀着垂落下來的樹莖爬上崖頂,跟往常一樣在自己開拓出來的小道上潛行,不一會兒就到了大路上。他十多年的生命裏,除了黑暗,仇恨,逃亡,就只剩下這些坑蒙拐騙的伎倆。他在集市裏轉了兩圈,順手偷了些饅頭包子,本來以為萬無一失的,結果還是被人發現了。他前幾天就頂着這張臉偷了不少東西,今天本來應該換一張臉的,實在是太疼才忍耐着帶了這個最薄的,卻忘了有人早就盯着他這張臉,實在是粗心大意了。
他抱着懷裏的東西東奔西跑,後面追趕的店主顯然是伏擊他很久了,還帶了不少幫手,他腿上又有傷,跑了半天怎麽也跑不動了,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眼看着追趕的人逼近,他認命地閉上眼睛。算了,大不了被打一頓,只是今晚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了,小北真要餓着了……
拳腳落到身上的時候比想象中還要疼,他咳着血抱住頭忍耐,卻怎麽也忍受不住,眼前終于黑了下來。全身火燒一樣劇痛,內髒像是被踢壞了,只是他來不及确認就暈死過去。
這樣的疼痛從五年前就日夜不斷地在他身上停留,可他還是沒辦法習慣,每次的痛苦都是新的,自己的神經偏偏不會麻木,每次都是鑽心地疼。
含着滿口血暈過去的時候,他想到溶洞裏弟弟的樣子,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話,小北晚上聽着風聲會不會害怕……
再睜眼的時候并沒有像想象中那樣被人扔到荒野,他迷茫地在柔軟的大床上坐起身,身體痛得他忍不住低吟出聲,很快,耳邊傳來一個人急切的腳步聲。
“喂喂,不要動啊,身體剛上好藥,來來,躺着躺着。”
旁邊走過來一個陌生的男人,滿臉的關切焦急,看得他莫名其妙。男人一雙黑眸烏黑明亮,笑容也張揚,雖然長相俊朗惹人喜歡,但他的确還是不認識,他看了他一眼,沒按他說的躺回去,反倒戒備地瞪着他,“你是誰?”
男人撓撓頭,顯然對他的敵意感到無措,“那個……我叫項坤,我剛才到街上……”
傷口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他下意識抱住身體縮成一團,男人話沒說完,看到他這模樣吓了一跳,想都沒想就過來把瘦弱的他抱在懷裏安慰,“喂,別怕啦,那些人被我打跑了,你的傷我也請醫生看了,沒大礙的。”
等着那股劇痛緩下,他睜着虛弱的眼睛模糊地看着頭頂的男人,這個叫項坤的男人有着一雙星辰一樣幹淨漂亮的眼睛,他看得有些失神。
“你叫什麽名字?家在哪兒啊?我送你回去吧。”
他看着男人爽朗的笑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被男人抱着的地方很溫暖,傷口也沒那麽疼了,他呆了一會兒,慢慢又回過神來。
小北。
小北還自己在那個溶洞裏……
他忙要咬牙起身,項坤卻吓了一跳,忙抱住他,“喂喂,不要動,你受傷很重……”
“放手!”他瞪着他,冷聲說。
項坤被他瞪得有點委屈,兩手舉高,“好好我放手,你別亂動啊,身上傷很重的……”
莫凜掙紮着起床,腳步不利索,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項坤想都不想又要扶他,被莫凜一胳膊撞了回來,“喂……你別這麽犟啊……”
莫凜忍着疼站起身,看到自己赤-身裸-體全身裹着繃帶,臉瞬間有點紅了,“我衣服呢!”
項坤忙回身翻衣櫃,嘴裏嘟囔,“你衣服都小了那麽多了,而且那麽破,啊啊,我沒別的意思……”碎碎念着找出一套衣服來,項坤揚起笑臉說道,“你穿我以前的吧,應該稍微大一點點,不過比你原來的合身多了!”
莫凜瞪着那明顯質量不錯的衣服,擡頭又瞪項坤,項坤被瞪得郁悶,撓撓頭,“我沒穿過幾次的……”
心裏有點暖暖的,面上卻還是繃着,“把我衣服給我。”
項坤只好又撓頭,“你……你衣服太破了,我就給……扔了,啊哈哈哈……”
莫凜心裏那點感動煙消雲散,心頭一下子火起,眼睛都眯起來了。項坤心虛地幹笑一會兒,弱弱地遞衣服,“哎,就穿這個吧,你那衣服真的實在是……哎呀,你別瞪我了……”
不能裸-奔,只能接受。莫凜火大地把男人遞過來的衣服穿上,再沒一句廢話,拉開門轉身就走。項坤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他頓了下腳步,冷下聲音,“你跟着我幹什麽。”
“你身上有傷,要去哪兒?”
“跟你無關!”要推門離開前,莫凜擡頭看了眼鏡子,忽然就愣住了。
身後的男人慢慢走過來,笑呵呵的表情不見了,有些打量似的目光,眼神也銳利了一些,“你是有什麽委屈麽?為什麽帶着面具過日子?而且你的臉……”項坤上下看着莫凜臉上的癬,“戴了很久了吧?”
莫凜心頭一緊,咬住牙捏緊拳頭,心髒砰砰直跳。
他很久沒真面目示人了,這會兒竟有些害怕地發抖。
項坤看了心裏有些心疼,過去小心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別怕,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沒人知道。”
“……面具還我。”
“不行,”這回輪到項坤瞪着他,“你那臉再戴那些東西會毀了的。”
“你管不着,快點還我!”
項坤有點生氣,這小孩子怎麽這麽不可愛,不謝謝他就算了還這麽兇巴巴的。
這到底是哪來的孩子,怎麽看着……這麽沒安全感似的……
項坤皺眉想着,心裏忽然一轉,從旁邊的櫃子裏把面具拿出來遞給他,“算了,給你。”
莫凜有些意外,但也沒多想,趕忙戴上了。緊張的心情漸漸平複,戴上這東西心裏覺得有點安心了,他暗自呼了口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項坤,對方也正笑呵呵看他,他臉上一紅又瞪了他一眼,這才轉身匆匆走了。
這孩子真是……
項坤嘆了一聲。
就你那身子骨,根本堅持不了幾步遠,哼哼,我就看你能挺到什麽時候。
項坤想着,穿了鞋子悄悄跟在莫凜身後,跟蹤這活兒是他專長,真心不想被人發現,他可以做到連呼吸都微弱到幾不可聞。果然,那孩子根本沒發現自己,也是,小孩子一個,又受了重傷,靈敏程度自然下降很多。
不過……
項坤皺皺眉。
這孩子看起來很着急,又匆忙,那麽重的傷也不顧着一些自己,跌跌撞撞不要命地往前跑,而且……越跑越偏僻。
項坤忍了又忍,直到看到莫凜跑到懸崖邊時終于忍無可忍地要跳出來。
搞半天這小屁孩兒要鬧自殺!
剛要沖過去阻止他,項坤卻看到莫凜蹲下-身抓住垂在地上的藤蔓,然後像是深吸了口氣,身體趴在上面慢慢往下滑。
項坤有點明白了,心裏的疑惑更大。這是要幹嘛?
他小心湊過去趴到懸崖邊,正巧看到莫凜顫抖的身體挂在藤蔓上像是要支撐不住似的搖晃。他吓了一跳,再也顧不得別的,一手抓住一旁的藤蔓迅速滑下去。身下的莫凜像是感覺到震動,驚詫地擡頭看過來,看到他時立刻驚慌起來。
項坤恍惚間像是看到少年從懷裏艱難地拿出一把刀來,刀尖直直對着自己,他也來不及多想,眼睛只看到莫凜搖搖欲墜的身體,滿腦子只剩下不能讓他掉下去的念頭。
滑到莫凜身邊一把抱住他的一瞬間,刀尖捅進了自己的胸口。
他痛得一抖,險些手掌就要松開。懷裏的人顫抖着瞪大眼睛看他,全身淌着冷汗,滿身的血跡,估計傷口早都裂開了。項坤咬住牙抱着他,不顧那插在胸膛上的刀把,咬牙切齒地哼笑,“你這個恩将仇報的小狼崽子。”
莫凜手上一抖,呆愣愣看他,項坤笑得勉強,攀住藤蔓往上用力爬,“先別亂動,否則咱倆一起死。”
男人明明胸口痛得抽搐,手臂卻緊緊摟着自己,咬着牙一點都沒有放松。
莫凜被項坤帶着重新回到崖頂時,整個人愣愣的,反應不過來。
項坤額上淌着冷汗,喘着粗氣瞪他,“剛才很危險知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搞不明白嗎?我晚一點你就掉下去了!”
莫凜抖着手,手上是項坤胸腔裏流出的血,男人緊皺着眉,臉色漸漸蒼白,“你這個小狼崽子……嘶,真疼……”
莫凜終于回過神來,聲音顫抖地低喊,“你跟着我幹什麽!”
項坤咬牙忍着疼,猶豫着把手按在了刀柄上,“擔心你呗,還能因為什麽,”他也不廢話了,一手扣住刀柄閉緊眼睛,“還好沒插在要害上,否則真被你害死了。”
“你要幹什麽!”莫凜趕忙撲過來。
“拔刀啊,嘶……”項坤磨了磨牙,“我衣服兜裏有止血的藥,你一會兒幫我把衣服撕了,綁傷口……”
莫凜忙搖頭,“不行,插太深了,不能這麽拔,你……”
“哈哈,”項坤笑着朝他眨眼睛,擡手脫了衣服,“放心,我項坤從小福大命大,這點兒小傷要不了我的命!”
那一瞬間,男人眼裏張狂的笑意像是一根尖銳的針生生刺進他心髒。他呆呆看着男人咬牙握住刀柄,然後一閉眼用力拔出刀來。噴灑的血液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想那一刻男人眼裏黑亮的眸光或許是自己的幻覺,畢竟很多很多年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那人展現過那樣幹淨剔透的眼神。
項坤拔了刀,深吸了口氣,還不忘白着臉逗弄呆掉的莫凜,“我說少年,沒空兒發呆了,你再呆下去我可就翹了。”
莫凜慌忙回過神,急急把項坤脫掉的衣服撕成布條,在男人身上撒好藥後用力把傷口裹住。從頭到尾他的手都在微微地抖,抖得項坤嘴角的笑都保持不住了,只得溫言溫語地安慰他自己沒事。
就這麽忙活了大半天,天都要亮了。借着晨曦的光,項坤上下打量着莫凜,忽然笑道,“小子,你長得真像個女孩子。”
莫凜手上一滞,狠狠瞪他一眼,可眼裏有點濕潤,一點沒有威懾力。項坤哈哈一笑,擡手揉了揉莫凜的頭發,笑道,“我是誇你好看呢,真的,除了我家黎黎,就數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黎黎?
莫凜不懂,只是被項坤說得略微有些臉紅。項坤嘿嘿笑着,看着少年發紅的皮癬下似乎臉皮也變紅了,心裏覺得好笑,便勾起他的下巴逗他,“臉皮這麽薄,怪不得要戴面具。”
莫凜心裏一顫,趕忙拍開他的手,項坤嘶嘶叫痛,叫得莫凜心裏又是一陣莫名地發抖。
項坤忍着疼,擡手抹掉頭上的虛汗,揚着下巴笑道,“喂,我都為你灑了這麽多熱血了,告訴我名字不過分吧?”
莫凜咬了咬唇,垂下眼睛。
“死小孩,要不是你剛才兇巴巴的,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呢,”項坤笑着,撐着身子費力地往前靠過去一些,揚揚眉毛,“小不點大,這麽陰沉沉的呢?”
“……”
“沉默的騷年,你叫啥名字,說不說?不說我哭給你看啊。”
這個人……好冷……
莫凜被他說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裏那點莫名其妙的緊張因為他一句冷笑話瞬間平息了,他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終于洩氣地低聲快速說道,“莫凜。”
“莫凜?呵,好名字啊,”男人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臉上那些皮癬被碰到疼得他皺了下眉,他卻沒有躲開,只擡眼看向項坤。男人眼裏沒了那些戲谑,漂亮的黑色瞳孔裏竟有些溫柔,“莫凜莫凜,就是叫你不要這麽冷冰冰的,不是麽?”
他一愣,心口砰地跳了一下。
“多笑笑麽,你笑起來肯定很好看,”男人說着,反倒自己笑起來,襯着他身後逐漸明亮的太陽,竟顯得他周身也泛起一圈燦亮的光來,“哪,阿凜,這麽叫你可以吧?”
他呆呆看着這個陌生的家夥自來熟地對自己哈哈笑,竟感到胸口有什麽東西一下一下不規律地跳動起來。
很多年後他想,也許那就是所謂的心動的感覺。那時的他在黑暗裏獨自前行,不經意間愛上了那個男人眼裏的陽光,可當那人身上的光芒漸漸消散,變得比自己還要暗黑污濁的時候,他竟再也沒有辦法放手,跟着那個人一起,漸漸滑進那道沒有一絲光亮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