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汪有愛
已是手術後第三天,老汪同志依然沉睡不醒。他就像一塊肥沃的黑土地,遍身插滿管子,源源不斷的輸送各種營養成分。
蘇英衣不解帶的照顧着他,雖說短短幾天,已是眼窩深陷,臉頰削瘦,看起來蒼老了五歲。
勞累她不怕,就怕老汪挺不過來。她在心裏不停的祈禱許願,保佑老汪快點醒過來。
每次主任查房,對會安慰她,耐心點,估計問題不大。囑咐她密切觀察老汪的生命體征變化,千萬別發生二次出血。
“蘇護士,你沒有其他家人了嗎?咋沒有個替換你的人呢?你也夠累了。”同病室李大爺的女兒非常同情她,說,“伺候這種重病號,一個人可吃不消,天長日久非把身體拖垮了不可。”
“照顧病人是我的強項,我還行,不累。”蘇英笑笑說,“我家老汪有個妹妹,孩子小正需要人照顧,根本抽不出時間來。”
“你這弱不禁風的小體格,照顧這麽個大塊頭,真是難為你了。”李姐絮叨着,“你看,我們家老爺子有我們姊妹四人輪流值班。每值完一天班,我都累的渾身散了架一樣,倒頭就睡。”
“是呢,老人辛苦了一輩子,到頭來還受這個罪。”蘇英愛戀的望望床上的老人說,“真羨慕老人家,有你們這些好孩子。”
“好啥好?你是不知道,我是老大,下面三個弟弟,在家裏都做不了媳婦的主,要錢沒錢,要時間沒時間,我也是愁啊。”
“是嗎?”蘇英一聽話題不對,立馬打住,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李姐自顧自的抱怨着:“這個病實在讨厭,人不死不活的吊着,錢如流水的花着,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啊。”
“熬吧,”蘇英說,“掙錢就是為了消費的,只要能治好病,花再多也值得。”
“你是公家人,掙錢多,我是沒法比啊。一家老小全仗老公一個人養活,日常開銷後剩不下多少,日子緊巴的很。”李姐繼續抱怨着,“那三個當兒子的,一分錢都不會多出的,能平均就很好啊。真的不知道要出多少錢呢。”
蘇英陪着她,苦笑了一下,實在不想繼續找個話題。她在心裏感慨道:“老俗語說的真好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真是千真萬确的真理啊。”
老汪的妹妹汪有愛,從小生的漂亮,深受父母嬌慣,養成了無法無天的驕橫習慣。長大後,嫁了一個有錢人,天天過着養尊處優的闊太太生活。
也許為富不仁是有錢人的通病,她盡管自己穿金戴銀花,花錢如流水,但是也并不孝順,不舍得給父母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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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的父母卻都有顆偏心,只要是閨女給買一分錢的東西,立刻成了最好的孩子,高興的合不攏嘴,逢人就誇。
兒媳呢?付出的太多已經視而不見,都是應該的。
蘇英并不在乎公婆對自己的忽視,更不在意有愛同志是不是孝順。讓她不能容忍的是,妹妹好像對自己有敵意和偏見,說話毫不注意,有意無意的搬弄是非挑撥離間。
她每次來,都要弄得雞飛狗跳,不是婆婆把自己痛罵一頓,就是老汪大打出手。慢慢的,蘇英害怕了,怕見到她。
公婆走的時候,為了辦理喪事,這個出了嫁的姑娘又大鬧一場,讓蘇英異常難堪,至今都心有餘悸。
之後,兩家人聯系越來越少,關系越來越淡,只有春節或者是她有求于蘇英的時候,才有交集。
至親的人疏遠本來是傷心的事,對于蘇英而言卻恰恰相反,感覺清靜安穩了很多。
老汪手術當天,蘇英給有愛打了電話,并不指望她能來探視或者幫忙,只是希望她知道病的嚴重性,作為老汪唯一的親人,她有這個權利。
醫院前面的停車場裏,一個珠光寶氣的中年婦女一手拎着貴重的女士坤包,一手指着年輕的保安破口大罵。
“你再說一遍,老娘把車子停這裏怎麽了?”她棕紅色的頭發紮成馬尾,在後腦勺上跳躍着,活像一團燃燒的火。
“這裏是120急救車專用停車位,你不能占用,必須換個地方。”小保安理直氣壯的說,“你看看,滿院子車,哪有像你這樣的?”
“我怎麽了?我為啥要和別人一樣?醫院又不是你開的,是人民的,我偏要停這裏,看你咋辦?”女人一按遙控器,鎖了車門就走。
“您太不講理了,不能走,”小保安跑過去,一把拽住她的袖口,“必須把車子開走。”
“你想幹啥?非禮嗎?”女人勃然大怒,掄起書包打了過去。
小保安一把抓住她的包,義正詞嚴的說:“請您遵守我們醫院的規定。”
“啪,”女人抽出另一只手,給了保安一記響亮的耳光,“敢攔着老娘?找死是不是?我找你們院長評理去,看你還想不想在這裏幹了?”
“小愛,這不是小愛嗎?是不是來看你哥啊?”遠處,保安隊長老岳一溜煙跑過來,“小愛是越來越漂亮了。”
“嫂子打電話說我哥哥做了手術,一直好端端的,能吃能喝的人,咋就突然腦出血了呢?”小愛認出了老岳,皺着眉頭問道。
“哎呀,你不知道吧?”老岳擠眉弄眼的說,“滿醫院的人聽說老汪是氣的呢。”
“啥?被誰氣的?”小愛柳眉倒豎,雙眼圓睜,“難不成是我那嫂子?”
“據說是讓一個很有錢的人。”老岳神神秘秘的說,“好了,都是瞎猜,你快去病房看看吧,我聽說你哥一直都沒醒呢?”
汪有愛憋着一肚子火,趾高氣揚的進了病房,一眼看見躺在床上的老汪,不管病房裏還有別人,大聲尖叫着:“哥哥,你咋成了這個樣子啊?你好命苦啊。”
裝模作樣的喊了一陣,她轉回頭問蘇英:“我哥是怎麽發病的?”
蘇英把他去打美容醫院的經過簡要複說了一遍,勸慰道:“你別太傷心了啊,多保重身體。”
有愛點點頭,若有所思,自言自語道:“老岳說的不錯啊,就是暴怒所致啊。”
“是啊,你哥哥他脾氣實在是太急了,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啊?”蘇英嘆口氣說,“我正發愁呢,還不知道要賠償人家多少錢呢?”
有愛眼睛一瞪問:“他為啥生氣啊?你不知道嗎?”
“誰知道啊?無緣無故就生氣啊。”蘇英雙眼盯着輸液管,根本沒有發覺有愛的臉色已變的鐵青。
“你竟然不知道?別人怎麽都知道呢?”有愛忽然提高了嗓門,“別裝了,你都裝了一輩子了,有意思嗎?”
“有愛,你怎麽說話呢?”蘇英氣壞了,“你啥意思啊?”
“我啥意思?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不用我再說。”有愛越說越難聽,“你的心思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不要臉。”
蘇英的眼淚嘩嘩流了下來,她萬萬沒有想到,妹妹是來興師問罪的,可是自己錯在哪裏呢?
看到蘇英掉淚,汪有愛如同火上澆油,咬牙切齒的說:“如果我哥哥有個三長兩短,和你沒完。”
蘇英氣的渾身哆嗦,坐在床邊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閃進一個女孩的身影,來人正是小倩。
她從背包裏掏出一個信封,放到老汪的床上,冷冷的對蘇英說:“我們方總去總部開會了,過幾天才能回來,這是他讓我給您的。”
沒等蘇英反應過來,有愛已經拿起了信封,打開一看,驚呼道:“哇噻,這麽多錢,方總是誰?”
“方總你也不知道啊,”小倩鄙視的瞥了她一眼,“大名鼎鼎的企業家。”
蘇英劈手奪過信封,塞回小倩的手裏:“方總啥意思啊?請帶回去。”
“你說他啥意思?關心你呗。你真是太辜負他了。”小倩接過信封,再次扔到床上,一副高高在上救世主的口吻說,“你如果不收,我就完不成任務,方總會怪罪我的。”
說完,她快步離開了病房。
“你等等,等等。”蘇英抓起信封追了出去,“我不要不要。”
可是,小倩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算啥事嗎?”蘇英氣急敗壞回到病房,一屁股做到板凳上,嘟嘟着,“搞不懂這個人。”
“蘇英,你行啊哈?”有愛指着蘇英的鼻子,直呼她的大名,“人家說的都是事實啊?”
“啥是事實?”蘇英聽她連個嫂子都不喊,心裏很不舒服,“你說清楚點。”
“這還用說嗎?錢都送上門來了,還有啥好說的?”有愛咄咄逼人,“你說,是不是你把我哥氣的犯了病?你是不是成心?氣死我哥,你好再攀高枝是不是?”
“你不能血口噴人?我咋知道怎麽回事?”蘇英一把将信封摔到床上,解釋着,“他是個神經病,與我啥關系啊?”
“好好好,你是見了棺材也不落淚是不是?”有愛抓起信封,惡狠狠的扔下一句話, “我去找個人評理,看你還有啥話說?”
說完,她晃着屁股,氣呼呼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