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徐夕景吓壞了,一時間話都說不利索:“你你你你怎麽回事兒啊,你好好說話,不要胡說八道!”
丁子笑了:“我哪裏像是胡說八道了?”
“你這人真是太小心眼了,我才回了你幾句嘴,你就要拿我開涮。昨天還深情憂郁地跟我講前男友,今天就開這樣的玩笑,煩人!”徐夕景有點慌。
“是吧,你也承認我很迷人了!”丁子撫掌大笑。
徐夕景被他吓得心跳都要停了:“你好好開車啊!不要這麽一驚一乍地吓人!”
丁子的手又穩穩地抓住方向盤,也不再開玩笑,說:“放心吧,我技術很好的。我也沒跟你開玩笑。”
徐夕景平複了一下心情,挑了一個暫時不是那麽太棘手的問題問道:“你說的你那個男朋友……是怎麽回事?”
“他是我的助手,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我剛迷上攝影,他恰巧會一點,就來應聘我的助手了。我們一起合作拍了很多片子,去過許多條件艱苦到沒法想象的地方蹲守幾天幾夜,只為拍一張最好的圖。”丁子說到這裏,心馳神往地笑了一下。
“後來我們就理所應當地在一起了,算是日久生情吧。在一起的幾年裏,我的工作室規模變大,作品也漸漸開始被人喜愛認可,也拿到了幾個獎。然後就像很多老套的故事一樣,共患難容易,穩定下來以後我們開始産生争執,會冷戰好幾天好幾個星期,最終我們理智地讨論過後選擇了分開。雖然分開了,但他仍然做我的助手,工作室不僅是我的事業,也是他的事業。”
車子一路沿着高速飛馳,初冬難得看見這樣的好天氣,丁子繼續說:“去非洲那次,我們原本已經從投宿的小鎮開車走了,可他突然想起來遮光罩落在小鎮上了,其實他極少出這樣的纰漏,一個遮光罩也算不了什麽,現在回想起來,可能這就是命吧。”
丁子又點了一支煙,深深抽了一口:“那會兒其實已經有一點征兆,小鎮進出盤查嚴格,手續複雜,所以我們返回之後在鎮外等着,他一個人進去了。就是那麽巧,當地的民間武裝發生了暴動,小鎮瞬間就開始交火了。”
“然後呢?”徐夕景跟着緊張起來。
“然後,我急瘋了,想沖進去,被工作室的人按住了。我可以不要我自己的命,但我不能不管這一車同事的命,所以只能掉頭。暴動應該策劃了很久,前後幾個村鎮接連響應,我們開出很遠才勉強找到了情勢被控制的地方。”
“等了兩天,我實在等不了了,就開車回去了。你知道那是我第一次親身體會戰争逼近的滋味兒,車子幾乎無法通行,路上全都是拖家帶口逃難的難民,還有沒人收屍等着腐爛的屍體。小鎮已經幾乎被夷為平地,前兩天還人來人往的地方瞬間就只剩下炮火的味道了。”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身上幾乎沒有任何能辨明身份的東西了,只有一個遮光罩,手表、手機、戒指、項鏈這些值錢的東西,全都被人從身上扒走,天氣太熱,屍體暴露在外邊,已經開始腐爛,兩只兀鷹圍在屍體跟前吃腐肉,看見活人走過來就飛走了。”
徐夕景聽到這裏難以抑制地開始幹嘔,丁子伸手過來給他順了順氣,遞給他一瓶水:“漱漱口吧。是不是惡心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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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夕景喝了一大口水才緩過來,問他:“那你呢?”
“我當然也惡心壞了,把酸水都吐出來了。整個小鎮就像一座死城,活的人早就逃走了,死的人就這樣躺在街上。我吐得腿軟,也可能是吓得,就坐在大街上,從天亮坐到天黑,一直到工作室的同事找到我,然後我們一起把他下葬了。”
“然後你就回國了嗎?”徐夕景問。
“沒有,我先回了美國,把工作室解散了。然後去看了心理醫生。”丁子苦笑了一下“可能是我軟弱,也可能沒人能抵擋得住那種沖擊,我發現自己病了,心裏的病,外表看不出來,只有自己知道,也不知道是醫生學藝不精還是怎麽回事,反複治療了兩年也不見好,于是我就放棄了,拿着相機四處拍照,也回那個小鎮看過他。”
“回去之前我非常緊張,我很怕再看到當時那個場景,給自己做了許多心理建設,回去之後才發現,暴動早就已經平息,小鎮也重建了,炮火紛飛的日子只是這裏的一個意外,意外過後,活下來的人依然好好地活着。”
“哦……所以你就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恢複正常了是嗎?”
“算是吧,去過小鎮以後我就回國了,又籌建了現在的工作室,如果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上,就不會覺得痛苦或是怎樣了。”丁子抽完了煙盒裏最後一支煙,沖徐夕景吹了聲口哨:“我的故事講完了,你對我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徐夕景搖了搖頭,丁子笑嘻嘻地說:“既然沒什麽想問的了,那我要開始追求你了。”
徐夕景在副駕駛上縮了縮,說:“你的心理疾病就是随時随地發情嗎?”
丁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恰恰相反,我是畏懼跟人打交道。看不出來吧!”
丁子完全軟硬不吃,徐夕景毫無辦法,只好央求他:“你可別再亂說了,被他知道我會很慘的。”
丁子轉過頭認真跟他分析:“剛才告訴你喜歡人是什麽滋味兒,那你覺得你喜歡他嗎?”徐夕景猶豫了一下,微微搖頭。丁子繼續說:“既然你并不喜歡他,也不是非他不可,有什麽不可以的?你是怕被他知道了會影響你做大明星嗎?你如果真的天賦過人适合吃這碗飯,不需要他也能行。你覺得他對你來說是一條捷徑,那你現在走在捷徑上,覺得自己是舉步維艱還是一帆風順呢?”
“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
徐夕景剛開口就被丁子打斷了:“我知道,你要說我們含着金湯匙出生,根本不知道你這種人活着的艱難,也不知道機會有多麽重要。但就像我剛才告訴你的故事,誰能沒有心酸痛苦的往事呢?你不該把別人的生活想的太容易,也不要把自己的道路想的太艱難。你這麽妄自菲薄,活着不累嗎?”
徐夕景無話可說,悶悶地低下了頭。丁子又笑了:“再說了,我追求你是我的事情,與你有什麽關系,他要是為難你,那也太不是男人了。”
“那你呢,已經忘了他嗎?可以心無旁骛地開始一段新感情嗎?”徐夕景突然問他。
“為什麽開始一段新感情就等于忘記呢?不是告訴過你,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把自己活成一個活死人又有什麽意義呢?人有那麽多種可能,千萬不要畫地為牢了。”丁子轉頭沖他非常燦爛地笑了一下:“你問我這樣的問題,會讓我覺得你已經開始思考我們倆的可能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