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終究是要長大
千遙在宴會上遇到的那個女人，确實是藍遠晨的媽媽。她叫墨言歌，是個地球人，說起來和千遙還有些淵源，千遙最初穿越來這個世界時，地點正是地球。
十年前，墨言歌懷着藍遠晨時，遭到追殺，亡命星際，遇到了還在當星盜的藍胡子。藍胡子救了墨言歌，墨言歌生下孩子扔給藍胡子後就走了，從此杳無音訊。
至于墨言歌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何會遭到追殺，藍遠晨的父親又是誰，從藍遠晨的敘述中無從得知，也許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許是因為牽涉到機密不能透露。
千遙陪他坐了一夜，直到清晨，灰色的晨光自高窗流瀉而進。
“她現在來找你做什麽？”千遙問藍遠晨。
“她說我的生父病重，希望我能回去探望。”
“那什麽時候回來？”千遙詢問。雖然他們不曾盡過為人父母的責任，但生父病危，藍遠晨回去探望，乃是人道常倫，藍胡子無法拒絕，自己也沒有立場阻撓。
藍遠晨低頭，避開了千遙詢問的目光，低聲說：“不知道。”
千遙頓時間明白了，那個從沒有盡過一天母親責任的女人居然要把藍遠晨從藍胡子身邊奪走！她心頭頓時竄起了無名火，銳利的目光直逼藍遠晨：“那你呢，你怎麽想的？”
“我不想離開爸爸。”藍遠晨悶聲回道，臉上分明寫着痛苦和迷茫。一邊是親生父母，一邊是養育自己十年的養父，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難抉擇。
埋頭雕刻了大半夜的安德略終于站起身來，走到藍遠晨面前，一言不發地攤開手掌。
是一大一小、憨态可掬的兩只松鼠，大松鼠托着小松鼠，小松鼠一邊好奇地張望着四周，一邊又像是害怕掉下來似的，緊緊抓着大松鼠的皮毛。
千遙看着，鼻子一酸。
安德略把松鼠木雕遞給藍遠晨，藍遠晨接過，晶瑩的淚水就這麽一滴滴地落了下來，淌在木雕上。
“走吧，你爸爸已經到了，就在外面等你。”安德略聲音低沉地說。
在朝露沾濕的莊園門口，千遙看到了藍胡子。不過一夜之間，這個粗犷豁達的男人似乎老了十歲，他神色憔悴，眼睛布滿血絲，胡子亂糟糟的，頭上根根白發刺目。看到兒子，他快步迎上來，雙臂張開一把摟住兒子，緊緊抱住。
Advertisement
藍遠晨埋在他懷中，口袋裏緊緊攥着安德略送他的松鼠木雕，肩膀止不住地抽動，在無聲的啜泣。
“安大哥，抱歉，給你添麻煩了。”藍胡子拍着兒子的肩膀，努力擠出微笑，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千遙卻覺得，下一刻他就會哭出來。
将這樣一個從來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漢子逼出眼淚來，是怎樣絕望的痛苦和深重的打擊？
目送着藍胡子父子倆離去，千遙只覺心裏悶悶的，難受得慌。
回到家中，小龍人剛起床。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揉着眼睛拖着尾巴的小龍人望着剛進門的千遙和安德略，奇怪地問：“你們怎麽起的那麽早？”
“還早嗎？”千遙心情不好，沒好氣地回了句：“你什麽時候回家？你媽叫你回家吃飯！”
小龍人莫名其妙，我媽才不會叫我回家吃飯呢，家裏人口多，到了吃飯時間，大家都是早早排隊，眼巴巴地等着開飯呢！
丢下滿頭霧水的小龍人，千遙徑自噔噔地上了樓。
安德略跟了上去，走進卧室，千遙忽然轉過身來，撲向安德略。安德略一把将她抱起，她牢牢摟着安德略的脖子，在他耳邊說：“爸爸，我絕不會離開你的，哪怕是我的親媽親爹來了，我也絕不會離開你！”
她的聲音尚且稚嫩，卻透着從未有過的認真，字字堅定，猶如誓言。
安德略沒有應聲，只是收緊了臂膀。他緊緊抱着她溫軟的小小的身子，下巴蹭着她頭頂的秀發，墨藍色的眼底閃爍着晶瑩的光。
藍遠晨終究還是離開了，在三天後的一個黃昏。
千遙和安德略前去送行。
深秋廣闊的原野上，停着一艘飛船。中型飛船，銀灰色機身，梭形造型，線條簡潔到了極致。
安德略熟悉各類飛船，一眼便看出，這是一艘僞裝成商船的小型戰艦。這款戰艦名為獵豹，定員五十人，配備兩個脈沖相位炮，四個光子魚雷發射管，最高速度可以達到曲率五級，還具有一個隐形裝置，能夠逃避雷達監測。
它因為體型小，速度快，火力猛，便于攻擊和藏匿，因此一向深受反抗軍的青睐。
銀河帝國從不曾真正和平安定過，不斷擴展星域，不斷征服新行星的後果，就是在暗處活動着無數支反抗軍。
一眼望去，安德略已經對藍遠晨親生父母的身份，有了大致了解。
而藍胡子一向精明，又當過星盜，自然也不會不知道藍遠晨的親生父母是幹什麽的。
飛船艙門處投下的升降梯兩側，站着四個身穿黑色戰鬥服的高大男人，他們神色警惕，腰間別着武器，舉止間透着軍人的幹練，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血腥殺氣。
藍遠晨的母親墨言歌一襲黑色長裙，靜靜站在飛船前的空地上，朔風揚起了她的裙角和發絲。
在她的面前，藍胡子和藍遠晨正在做着最後的告別。
男兒有淚不輕彈。
藍胡子的大手撫摸着兒子的頭，千言萬語哽咽在咽喉，最後只化作一句：“照顧好自己！”
藍遠晨紅腫着雙眼，撲在他懷中，久久才分開。他退後兩步，然後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撲通一聲跪下，朝着藍胡子磕了三個頭，凝聲道：“養育之恩大于生育，我永遠都是你的兒子！”
一時間淚如雨下。藍胡子紅着眼睛仰頭望天，努力吸了吸鼻子，讓天地間無垠的風吹幹眼角的淚珠。
藍遠晨抹了把眼淚，站起身來，來到千遙面前。
千遙眼中含着淚花扭過頭去，不想去看他。他怎麽可以那麽狠心，就這樣丢下藍胡子走了？父子倆相依為命了十年，他走後讓藍胡子一個人如何去面對空蕩蕩的家？
“千遙。”藍遠晨低低喚道：“你等着，我會回來的。等我長大後，我會回來找父親的，還有你。”
他最後走到了安德略的面前，安德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了聲：“保重。”
少年卻高高揚起了頭，風吹亂了他額際的碎發，風幹了他臉上的淚痕。他眼中射出堅定自信的光芒：“安德略叔叔，你一直都是我的偶像，但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比你強！”
他的話沒有說完。等到了那一天，請你放心地把千遙交給我吧，我會代替你保護她，照顧她，讓她開心幸福。
安德略什麽都沒說，一雙墨藍色的眸子久久凝望着少年，直到他轉身離去，踏上飛船。
飛船轟鳴着起飛，掀起的巨大氣流刮得千遙幾乎站立不穩，安德略緊緊摟着她，兩人的發絲和衣袂在勁風中獵獵飛揚。
而不遠處，藍胡子像是一點都沒感到氣流沖擊一樣，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目送着飛船消失在天際，猶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被帶走了所有的生機。
注視着藍胡子的身影，穿越以來，千遙一直無憂無慮的孩子心境，第一次感到了某種苦澀。
人世離別，聚散無常。
即使穿越成孩子，有安德略的萬般呵護千分寵愛，也終究有長大的那一天。
（第一卷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