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訴泠身上染血的襯衣很快褪下,夏書逸上前解開他被血浸透的繃帶,白訴泠之前的包紮粗魯随意,傷口被他包紮後反而裂開得更嚴重。
傷口是撕裂傷,邊緣參差不平猶如蜈蚣,傷處紅腫已經有發炎的跡象,如果換個人恐怕早就已經痛得滿頭大汗呻吟不止。
夏書逸拿了藥瓶上前。
白訴泠站着,傷口豎直,并不方便操作,夏書逸一只手扶在白訴泠肩上。
他手指落下的瞬間,手下身體微僵。
夏書逸無視指腹下的僵硬,“不要亂動。”
白訴泠微微低頭,他沒動。
夏書逸另一只手把藥瓶對準傷口,食指輕輕拍打瓶口,白色的粉末撒下,觸碰到傷口的瞬間就被血吞沒。
夏書逸語氣僵硬,“為什麽不縫合?”
“自己會好。”
夏書逸肚子裏瞬時有一把火騰騰燃燒,他之前還疑惑董楊他們為什麽敢把白訴泠獨自一人扔下,現在看來這和白訴泠自己脫不了關系。
白訴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別人為什麽要在乎?
夏書逸張嘴就想要說教兩句,話到嘴邊又強行咽回,這是他的幻想,把白訴泠幻想成這樣的他才更可笑。
夏書逸小心的把整條傷口都用藥覆蓋住後,從旁邊拿了白訴泠随意扔掉的幹淨紗布,命令,“擡手。”
白訴泠乖乖展開耷拉着的胳膊。
夏書逸拿了紗布開始纏,從下至上,一點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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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夏書逸的注意力都在傷口上,此刻傷口的血勉強止住,他目光不由移向別處。
白訴泠常年出入在異界中,天天吃些沒營養的壓縮餅幹,也沒什麽時間好好休息,身形看着比穿着衣服時要清瘦些,背上的蝴蝶骨都随着他微微舉手的動作清晰可見。
白訴泠肩寬腰窄,背脊的線條尤其好看,從他脖頸處一路向下穿過窄而有力的腰直至緊實挺翹的……
夏書逸移開視線。
“好了。”夏書逸退後一步。
白訴泠看了眼又染上血的襯衣,再到旁邊的袋子掏出一件幹淨的白襯衣往身上套。
他似乎格外鐘愛白襯衣。
“傷口很深,等下讓你那副官找個醫務兵給你縫下。”夏書逸道。
“自己會好。”
夏書逸語氣強勢而生硬,“讓你縫就縫。”
白訴泠穿衣服的動作不緊不慢,整個人也跟個木頭似的毫無反應,如果不是他臉色煞白,夏書逸還真以為他不痛。
最後一顆扣子扣好,白訴泠看向夏書逸。
夏書逸收回視線,轉身向着帳篷外而去,“我先回去了。”
“嗯……”白訴泠話未說完,夏書逸已經消失在帳篷門簾外。
外面的戰場進入收尾階段,那三只闖入營地的異獸已經被解決,營地中一群士兵正忙着收拾殘局。
夏書逸站在帳篷外茫然地看着忙碌的衆人,不管這是夢境還是平行世界又或者其它,他都沒辦法自己回去。
“別愣着,幫忙呀!”見他偷懶,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夏書逸看去,是一張不認識的臉。
對方顯然并不知道他已經把他們元帥睡了的事,語氣挺兇。
夏書逸惡狠狠想完,老老實實上前幫忙。
幫着處理完兩個坍塌的帳篷後那熟悉的感覺才襲來,他再次回到樹上,清晨的空氣冰涼。
夏書逸環顧四周,一切發生得突然且短暫,就算和他在同一顆樹上的幾個人都并未注意到他的異常。
他看向對面樹上的顧靜楓,他得再找個機會和顧靜楓好好談談。
察覺到視線,顧靜楓看來。
夏書逸輕輕搖頭,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真正的白訴泠。
山那邊的蜥蜴應該已經全部醒來,就這片刻下方又有幾只蜥蜴先後走過。
他們所在的樹很高,下面的蜥蜴只要不特意擡頭就不可能發現他們,但即使如此樹上的衆人還是驚出一身冷汗。
目送那幾只蜥蜴離開,樹上的衆人正準備吐出一口氣,山那邊就傳來騷動。
從他們的角度只能看見無數樹冠,根本看不清山那邊的情況,但山中地顫動和低吼卻清晰可聞。
“它們這是……”
“應該是白訴泠他們起床了。”
夏書逸微微吐出一口氣的同時皺眉,如果這些蜥蜴離開那他們就安全了,可如果白訴泠就這麽走了,那他們想要再追上可就難了。
吳芸筱也想到這些,她為難地看向夏書逸。
如果蜥蜴的數量少一點他們還能想想辦法,可這種數量的蜥蜴,就算她把所有人的命都拼上都不可能帶着夏書逸他們突破。
“要不還是算了?”黃宇師提議。
“他們開車速度本來就比我們快,一旦他們走掉我們光是追上去就已經精疲力盡,那些蜥蜴又一直走在我們前面,數量還多,沒辦法的。”黃宇師道。
陳旭敬幾人眉頭皺起,他們都看得出來黃宇師是真的被吓到了,所以一直在慫恿他們回去,但他的話倒也沒說錯。
天色逐漸亮起,山那邊騷動越發大,看樣子白訴泠他們已經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夏書逸腦子飛速運轉,他不想就這樣放棄。
現在已經是第九天,就算他馬上找到白訴泠也只能再多争取三四天時間,三四天太短,可對于防守在裂縫口的那些士兵和外面的人來說那也是成千上萬條人命。
“要不我們先去旁邊看看?”陳旭敬開口。
所有人都看去。
陳旭敬指向山的左側,“萬一有路呢?”
古林張嘴就想要否決,樹林裏現在到處都是游蕩的蜥蜴,話到嘴邊又咽回,他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
陳旭敬往樹下爬去。
“辦法我倒是想到一個,但非常冒險,且一旦失敗我們必死無疑。”夏書逸一邊思考一邊說道。
陳旭敬停下動作,仰頭看來。
其他人亦是如此。
“成功的概率……有多大?”吳芸筱問。
“只有失敗和成功兩種可能。”夏書逸無法預估。
吳芸筱啞然。
“你先說說看。”秦修省開口。
夏書逸快速說道:“我們沒有辦法穿過那些蜥蜴去白訴泠那邊,但我們可以試試讓他們過來找我們。”
“讓他們過來?”
“怎麽讓?”
“他們不在可通訊範圍內,我之前就試過了。”吳芸筱道。
他們每個人都有帶通訊儀,但異界中并無信號塔,通訊儀覆蓋的範圍小得可憐,而白訴泠他們還在山那邊。
“不是通訊儀。”夏書逸召喚出自己的魂器。
他的魂器是一把巴掌大的手槍。
看見那魂器,陳旭敬愣了下後臉色連連變化,“你的意思是……”
“什麽?”顧靜楓沒懂。
“只要有槍聲,白訴泠他們就會知道這邊有人。”夏書逸稍作停頓,“問題是我們能不能撐到他們回來救人那一刻。”
一旦他們制造出動靜,山裏那些蜥蜴立刻就會撲來,他們一只蜥蜴尚且難對付,如果成百上千的蜥蜴一起撲來,那結局可想而知。
夏書逸這就是在賭命。
樹上是片刻的安靜。
“那萬一他沒回來呢?”黃宇師打破沉默。
“他會回來。”吳芸筱斬釘截鐵。
夏書逸看去,他都沒把握。
“不是每個元帥每次有新異界都會跟着進來,只有他這麽多年下來一直這樣。”吳芸筱苦笑。
也正是因為這,所以他們這些老兵才心安理得地玩起了“躲貓貓”的游戲,每次遇到危險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出去。
因為反正會有人替他們解決問題。
夏書逸道:“那就這麽定了?”
就幾個人說話這會,山那邊已經傳來蜥蜴的吼聲,白訴泠他們應該已經出發。
夏書逸看向樹上衆人,如果再不開槍就來不及了。
無人說話,一群人默默召喚出魂器嚴陣以待。
“這樹能撐得住嗎……”陳旭敬臉色不太好。
“只能試試了。”吳芸筱把手中的槍對準天空,再看了一眼臉色已經開始發白的衆人後,她扣下扳指。
車上。
許顧沫一上車,就看見白訴泠正拿着他的小本子面無表情地沉思。
許顧沫把車門關上的同時,視線在遠處山腳不斷探出頭的那些蜥蜴上掃過,“那些家夥又跟上來了。”
他們一進入異界還沒走出樹林就被盯上,白訴泠當時就解決掉了一批,但那些蜥蜴并未就此放棄,反而跟了一路。
它們時不時就會發起攻擊,每次被打退過不了多久又會再來,白訴泠如果過去它們就逃跑,煩不勝煩。
白訴泠無視,他注意力都在本子上,夢裏那人的态度明顯變了。
他筆尖挪前,欲要劃掉“他喜歡我”幾個字,筆尖臨落下,他動作卻停頓。
“又做夢了?”許顧沫問。
他直到現在都還無法接受白訴泠可能喜歡上了什麽人這件事,甚至光是想想他就背脊發毛。
白訴泠繼續沉思。
“說說看,我幫你分析分析?”許顧沫耳朵高高豎起。
白訴泠看着本子的一雙黑眸有瞬間的失神。
片刻後,他冷冽的聲音響起。
“他幫你包紮了傷口,然後就走掉了?沒有其它?”
“……很兇。”白訴泠筆尖下意識在小狗耳朵上戳了下。
許顧沫捕捉到,頭皮是一陣發麻,他腦子飛速運轉,“你上次受傷他很緊張,這次他卻很兇……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你沒好好處理傷口他心痛了所以才生你氣的?”
白訴泠确實不太在乎傷口,他十幾歲就頻繁出入異界,早那十幾年身上時時刻刻都帶着傷,再加上異界裏經常醫藥匮乏,久而久之也就麻木。
這幾年董楊和他倒也不是沒勸,問題是白訴泠根本不聽。
白訴泠幽冷深邃的眸中有瞬間的困惑。
他受傷,對方為什麽要心痛?
還把自己氣到。
許顧沫讀懂那困惑,噎了下,要數戰績其他三個軍區的元帥加起來都比不過白訴泠一個人,但要論人情世故,白訴泠就是個弟弟。
想想,許顧沫又有些不是滋味,十幾出頭到二十多歲人生最好玩的那個階段,白訴泠全部貢獻在了異界裏。
他剛接觸到白訴泠那會,正好是大戰差不多結束那會,那時候的白訴泠一個月下來都主動說不了一句話,因為他已經習慣了随時以命相搏習慣了時刻警惕,也習慣了安靜和忍受。
如果不是因為這,他失眠頭痛的事早就被察覺,也不會熬到他都開始暴走了才被發現。
許顧沫神色嚴肅語重心長,“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的,看見對方受傷比自己受傷還痛還着急。你自己可能還沒察覺,但在我看來你潛意識裏其實是想他喜歡你在乎你的。”
白訴泠看看自己的小本子,眼神幽冷中藏着無措,所以他真的……暗戀那人?
“砰。”
槍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