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電影
他口吻算得上寡淡, 很輕巧,就仿佛他随意一說,路禾也最好随意一聽。
可手腕被吊起的懸停感提醒她千萬不要說錯話。
辭顏沒看她, 只是朝着她的方向稍稍側着臉,眼睛盯着她的腕。
路燈閃過時, 光影就在他臉上鋪設構圖。亮處是曝光,暗處是深沉,偶爾閃過的霓光在他眼裏碎成星星。
怎樣都殺。
路禾左右擰了下手腕,借着他的力褪掉那只金鑲玉, 留它孤零零吊在辭顏的手上。
一只镯能換二環一套房,還得是兩百平精裝修。看起來精致漂亮,可惜不被主人喜歡, 那它就與廢銅爛鐵無異。
路禾看着他打開車窗, 立馬明白他想幹什麽,微睜了眼一把給撈回來。
“你瘋了!”
風從半開的車窗灌進來,辭顏淡聲說:“不喜歡就換一個好了。”
“換一個也不是你這種敗家子的糟/蹋法。”
辭顏瞥她一眼沒說話,慢吞吞按上車窗。
微涼的玉在手心裏被捂熱,路禾才覺得自己的心髒搶救回來了。
她不是沒砸過大價錢的東西, 可玉不一樣,女人對珠寶首飾天生就存着種喜愛, 路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攥緊了玉镯子,上面的裹金有些硌手。
心裏明白這時候不應該惹他,但是路禾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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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顏,我再跟你重複一遍, 我們不會結婚。”她語調不變,繼續說:“你送我的所有東西我都有記錄,解除婚約以後你可以全部拿回去。”
頃刻間, 氣氛沉重如浸水。
周圍像海,無邊無際的失重感蔓延。
辭顏問:“為了林朝?”
路禾直視他,回:“不是。”
她刻意的強硬有點好笑,對外人行得通,在辭顏這就像層紙糊的盔甲。
若不願意,以前這麽多年也這麽過來了,她之前交往那麽多的男朋友,也沒見什麽時候來反抗他。
說到底還是為了林朝。
一樣壞一樣好根本沒區別。只有偏愛,或者刻意針對,才能把一個人從一群人裏挑出來。
辭顏讨厭她對別人特殊。
“不結婚?”
“是。”
她回答幹脆,辭顏更讨厭。
“理由呢?”
“原本就是假的。”
原本,她說原本。
那原本他們還會在一起。
光影散去,辭顏不鹹不淡說:“不結婚也可以。”
路禾不想看他冷淡的臉,卻忍不住支起耳朵聽。
他說:
“要麽我死。”
“要麽你做夢。”
辭顏軟硬不吃,路禾被氣得不輕,到了雅安園甩上車門就走了。
辭顏沒說話,任由她離開。
他覺得這事得怨他,是他太過縱容才會讓她一次又一次踩着底線試探。
得寸進尺、貪得無厭。
林朝可不就是這麽死的嗎,不能由她得意。
***
事情過去這麽多天熱度還沒降下來,媒體都恨不得拿顯微鏡去照辭顏懷裏的女人。腿像誰的腿,高跟鞋是什麽牌子,往深處扒。
晚間微雨,初冬就感覺特別涼,風一吹,四肢百骸透着寒。
《致敬十七歲》上映,路禾包場子自己去看。
下雨天适合幹兩件事,睡覺,和看電影。
在電影院裏最舒服。
路禾從前臺要了個大份爆米花,端着可樂進去。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黑透了,雨也下得大,她把空桶往垃圾桶裏一塞,走到影廳門口給司機打電話。
她開車來的,出門見雨小,就沒帶傘。車停在地下車庫,從影廳下去有直達電梯。路禾望了眼天氣,太黑,她不想去。
在地下車庫那種低矮壓抑的環境下,有燈也不行,夜盲怕一切黑暗。
給司機打過電話,路禾慢悠悠走到東大門,這兒離街口最近,上車時能少淋點雨。
雨密到一定程度就能看清絲,映着彩光,唰唰斜織成網。
透過這層雨,透過雨染成的一片霧,路禾看到對街的林朝。
黑色大衣很顯他高,傘也是黑色的,只靜靜站着。在這各種顏色鋪就的雨霧裏,他似乎是唯一的暗色。
太遠了,路禾只能一眼認出他。他的臉,他的神色,都藏在雨裏看不清。
林朝過了馬路。
路禾沒動,閑閑在東門等司機來接。
距離越短越能看清他毫無血色的唇。
半個月……快一個月了。林朝的狀态完全不像好轉,路禾甚至感覺他比在醫院時更差。
雨很大,莫名覺得能聽到雨滴砸在他傘上的聲音,還有每一步落地濺起的水。
商場出口有延伸的遮蔽,林朝收了傘,看向路禾。
旁邊有人經過,許是被下雨占據了絕大部分的心神,只匆匆走過,全然沒有欣賞其他人的心思。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自然隔離一方世界。
看着林朝的眉眼,路禾想起的卻是剛才的電影。
按時間先後來算,是李奈像他。
一樣窮,一樣傲,林朝更勝一籌。
雖說今天是來看電影,此時此刻路禾竟想不起來具體的情節,因為她坐在電影院裏想的也是以前他們大學時發生過的事。
走馬觀花拉長線給她演一遍。
他們吵架、接吻、分分合合又濃情蜜意,閉着眼睛看電影,一睜開眼,字幕出現意味着終結。
路禾走出來長出一口氣,覺得放過吧,可現在另一個主人公站在她面前。
她笑得很敷衍:“林總來了啊,有事?”說着閃開身子給他讓路。
商場那麽大,門也寬,不用她讓,周圍也多的是人來人往,可路禾這樣的态度明明白白就是疏離。就好像林朝跟她是無意間偶遇,她在檐下躲雨,見他來此微笑問句好,就該告別了。
林朝的臉是慘白,路禾有些驚詫,原來他的臉色比剛才還能更白一點。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林總是什麽意思?”
路禾的視線不看他,笑出聲:“林總啊,誰能猜得到您?您一句話裏藏十八個謎,普通人如我可理解不了。”
挑明了是對他之前試探行為的不滿。
林朝抿唇,垂着眼的神情像碎玻璃。沒碎前精致完美,碎後就是他這個樣。
垂在身側的傘一直滴水,一會了也還是在滴。
路禾打量着他,林朝渾身不至于濕透,但是水淋淋的感覺揮之不去。握着傘柄的手指也慘白,跟着一起滴水。
他應該是站了很久,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站的。
賣慘,還是求和?以為她會心軟?
路禾微仰着頭呼出一口氣,喉嚨火辣辣有些疼。
真是後悔吃完一整桶爆米花。
擡手擋着眼說:“回去吧,不早了。”
林朝伸手想扯扯她衣角,手在觸碰的前一秒頹然落下,反複幾次後他出聲,幾乎是哀求:“阿禾,能談談嗎?”
路禾側眸,手還抵在太陽穴一角,很不以為然:“談什麽?談情說愛?”她嗤笑一聲譏諷道:“你憑什麽以為你淋幾滴雨,出個車禍,我就能原諒你?”
“林朝,我不缺男人。”
“可他們沒有我合你心意。”林朝低頭看她,黑眼珠有玻璃球的質感,透徹的寒,漂亮卻無生命力。
他啓唇,有十幾秒的空白,更像失神狀态下的喃喃低語:“你做事一向都那麽出格,說學習,卻拉我去空教室接吻;說帶我去參觀,結果觀賞品是你的胸;假期補習永遠都是在床上結束。大二的時候你來宿舍找我,說好不許胡鬧……”
說到這停頓,他的眼裏浮現出一種堪稱惱恨的笑意。
恨,卻笑着說。
極端歡愉下路禾逼他抛棄了所有尊嚴和羞恥心,讓他成為她千千萬萬個裙下之臣中,不起眼的一個。
當時的她該有多得意。
瞧,衆人眼裏嚴肅刻板的好班長,數競大滿貫保送A大的林朝,在她面前還不是要低頭乞求她的愛。
乞求她多看他一眼,乞求她在大把閑餘時間裏,能分出一點給他。
路禾什麽都不用幹,只需歪頭勾勾手,再不濟把裙子往上拉一點,林朝就能任她驅使。
想睡她想瘋了。
路禾沒動,林朝貼在她耳邊,嗓音在下雨天顯得很不真實:“做-愛嗎?去地下車庫,我陪你車-震。”
惑人的眉眼就在眼前。
喘息、動作、還有他刻意纏綿的視線,都是不露骨的誘惑。
剛才說下雨天适合做兩件事,現在還有第三件,和他睡。
這樣的提議路禾沒法拒絕。
但是不拒絕她可能會折更多。
像是看出她的猶豫,林朝上前一步将她攬在懷裏。路禾的臉貼在他鎖骨處,冰涼的觸感讓她不禁一抖。
很輕微,林朝慌忙拉開大衣将她裹進去。
他低頭,下巴緊緊貼着她頭頂。
從外面只能看到一個高挑出衆的男人,顫抖又驚惶地抱緊懷裏的女人。
“阿禾,阿禾,我的好阿禾,我再也不敢了,好不好,就這一次。”他呢喃着,嗓音竟然發啞,路禾感覺到他一點一點啄吻她額頂。
他懷裏溫度太暖,還有無措的聲聲低嗚:“我可以陪你,什麽都依你,你不願意我們就斷了好不好?我也不會再纏你。”
他小心翼翼的讨好,連這種承諾都開得出。
她好像沒有理由拒絕了,因為這就是目的。
路禾說:“記得我車牌號嗎?”
林朝微怔,不可思議地低頭,路禾只是微笑:“不做我回去了。”
***
路禾的車在最西側——停車位最裏、最黑暗的地方。
托以前好習慣的福,她才能這麽肆無忌憚。
跑車,減震性能不是那麽好,躲在黑暗裏像被風浪打翻的小船。若是有人經過自然明白車裏人在幹什麽。
林朝有意取悅她,含着她側頸吮弄,速度放肆到極致。聽她叫啞了嗓子才放輕緩。
路禾仰頭靠在後排上喘,眼泛水光,睫毛邊挂着淚珠。
林朝在她頸側輕輕哼聲,路禾頓時感覺像炸煙花,頭皮都跟着過電,滋啦啦一直麻到腳趾尖。
爽到她只能眯眼叫。
平複很久,路禾收回腿,媚色沉沉瞥他一眼:“下去。”
林朝剛穿好就被趕下車。
外面的雨還在下,地下車庫潮濕無比,林朝拎着傘目送她的車很快消失在出口。扯唇無聲笑了下,走到對角隐秘處。
那裏很暗,蹲着一個人都沒發現。
“拍了嗎?”
那人把攝像機遞過去。
林朝看着畫面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