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2-2
從此,童牧笙正式開始了在WP的秘書生涯,負責他的工作日程安排,陪同他出席一些會議或典禮。他和別人一樣叫她“牧笙”,看似親切,實則疏離,連客氣的微笑也帶着距離。相處久了也漸漸有所耳聞他對家庭的照護,比如每天九點前盡量到家,有事回不到時也會打個電話進行交代,又如每個周末都會有一天留給工作另一天固定留給家庭……
只在某些時候,當她坐在茶水間的靠窗長桌上透過玻璃看着廣場上的行人時會恍惚想起前一份工作的人事,然後有種不知身在何處之感。
反應最大的自然是張梓溪:“你是一個多麽安土重遷的人,我從來不擔心過你會離開。想不到啊想不到,如今你居然說走就走,五年的風雨同途,你的離開對我不啻是一個晴天霹靂。這些年別人一直把我拿來跟你比較,沒有你的AJ,多寂寞。”
心裏最愧對的莫過于亦領導亦良師的汪總:“牧笙啊,我一手把你培養出來,這些年有多少同行想把你和梓溪這朵AJ雙生姐妹花挖走都沒成功,我還很自豪。你這一走好比斷了我一臂啊。也罷,你一直都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做事從不沖動,既然你決意要走,我也留不住你,只是如果你在外面受了委屈或者做得不開心就回來吧,只要我還在位一天,AJ的大門永遠為你打開。”
就連身在H市的發小黃婷婷也給她致電:“自小你的得失心就不重,我知道你從不是一個會戀棧權位的人,但五年的光陰與汗水說撒手就撒手,你還真舍得。這麽一走,你之前做過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費了。天知道當初我有多羨慕你和梓溪能夠一起進AJ,而且還越混越風生水起。你現在真像是為了撿芝麻而丢掉西瓜啊!”
甚至連新來的白莉莉也滿含不舍:“總監姐姐,你怎麽在我剛過了試用期就要走,我還是想在你的手底下做事啊。”
他們只知道她要走,卻不知道她為什麽走。人的一生要走一條很長的路,每踏出一步都兇險萬分,走對了有可能從此順風順水,走錯了也可能從此萬劫不複。她不曾後悔過當初得知WP要招總經理秘書時毅然決然做的這個決定,即使他和她之間橫亘着一條無法逾越的界線,但能夠以這種形式與他朝夕相處也算滿足。直到當她親眼目睹一些事後才覺出這個選擇對自己有多殘忍。
那天,開完公司季度總結會議,她像往常一樣留下來做一些收尾工作,關掉各種電源,收起投影儀,把椅子一一推回桌子下,所有東西歸置完整後退出會議室,反手關上門。走到轉角處卻發現前面有兩個人落在最後,邊慢慢走着邊低聲談論着剛才會議的內容,她不能越過領導走在前面,只好故意放慢幾步,默默走在後面。
突然,前面那把溫和純厚的聲音問:“你辦公室有沒有吃的?”
“昨天剛吃完,沒來得及存貨。你中午不是回家做飯了嗎?還沒吃?”
“要趕回來開會,沒時間吃了。”
“嫂子的腳還沒好嗎伯父伯母呢再不濟你也可以請個鐘點工啊。”
“你伯父伯母都已經去旅游半個月了,你嫂子有潔癖,不好請鐘點工。”
“那你天天中午這麽跑也不是辦法。”
“沒事,她再過幾天就能下地了。”
前面兩個人走到分岔處,匆匆告別,回了各自的辦公室,童牧笙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放下手裏的資料,打開倒數第二個抽屜一陣翻找,剛找出外賣卡,便聽到有人敲她的桌子,她擡頭看到是林星曜。
Advertisement
“小牧,你幫周總叫個外賣吧,他還沒吃午飯。”
“好的。”
林星曜說完便轉身離去,童牧笙撥通電話點了一個香菇蒸排骨,在對方筆記的時候忍不住叮囑:“一定要香菇,不要用草菇,也不要洋菇。姜要生姜不要沙姜。還要一個清炒菜心和一個清炖雞湯。麻煩你快點送到。”
童牧笙報完地址挂電話後擡頭竟發現林星曜不知什麽時候又無聲無息折返,靠在她的桌上,微微擡頭望着天花板作思考狀,喃喃道:“我一直不知道原來我們周總口味這麽挑,喜好清淡。”
“那個……我有聽小雲提到過。林副總還有什麽吩咐嗎?”
“沒什麽事,剛才忘記跟你說,周總一向嚴于律己,雖然不用按鐘按點來上班,但基本不會遲到早退。這段時間給周總拟日程表的時候盡量別把下午的事往前提,他中午要回家做飯,免得他太趕。”
“好的,我知道了。”
外賣不一會兒便送到,童牧笙敲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邊走進去邊說:“周總,這是林副總吩咐我叫的外賣。”裏面的人接過外賣,輕聲道謝。
童牧笙沒有馬上轉身出來,而是開始認真道歉:“周總,因為今天下午約了永森建材的章董,另外還有兩場會議,所以我把季度總結會提前了半個鐘,我并不知道你的情況,對不起。”
“沒關系,你沒有做錯,不必太介意,去工作吧。”
童牧笙轉身離開辦公室,最後反手合上房門的時候隐隐聽得裏面傳來一句“你非要把我的事弄得公司上下人盡皆知嗎”,後面的話被緊閉的房門隔斷。
童牧笙把會議記錄整理完畢,拿起自己空空的杯子走向茶水間,裏面已經有四五個女人在聊得熱火朝天。
“你們說天下男人是不是都一個德性啊,戀愛的時候把你當女王,結婚後把你當女仆。昨天下班時多大雨啊,我叫我老公來接一下我都不肯,他叫我等雨停了再回去,氣死了。”
另一人接口感慨道:“天下間的好男人不是沒有,而是罕有。像我們周總這樣的才是好男人的典範,據說他老婆扭傷了腳不能下地,這幾天中午一下班他就往家裏趕回去做飯呢。這才像是真正的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童牧笙默默地進去倒了一杯咖啡,又默默地轉身出來。
“牧笙啊,現在不是下午茶時間嗎別急着走,大家一起聊聊天呗。”
童牧笙不料會被叫住,當下也不好意思走,便折回來尋了個角落坐下聽她們說,她只是安靜地喝着手中的咖啡,并沒有參與談論。
“我們周總那是很有涵養的,舉止談吐溫文爾雅,待人接物周到有禮,沒有半分領導架子,有一次我要拿些材料去四樓企業管理部,他看見了還主動提出幫我拿,每次在電梯裏遇到也總會讓女士優先的。若是碰到下雨天在公司樓下看到你沒帶傘也會問你需不需要送一程。這樣的男人,做情人是好情人,做丈夫是好丈夫,做父親是好父親。”
“所以我現在都照着周總的性情去找男朋友了,好難找,真心羨慕他老婆,不知道周總燒的菜如何呢?”
這一發問問倒衆人,大家互相看看,有人眼光掃到一旁的童牧笙,于是嚷道:“牧笙,你怎麽都不說話啊,你是周總秘書,跟周總接觸的機會比我們多,你覺得周總做菜好吃嗎?”
角落裏的女子沒想到會突然被點名提問,不自覺用力握緊手裏的玻璃杯,清冽的聲音低低蕩進衆人的耳膜:“我只是他秘書啊,我也不知道呢,大概好吃吧。”
那年,她讀大二,他剛畢業,在外面租了一個小房子,她興致勃勃去買了天藍色的窗簾,水藍色的床單,淺藍色的碎花牆紙,如此把屬于藍天的藍搬進了屋檐下,還有一些小物件,硬是把狹窄老舊的一房一廳打造成了一個溫馨的家的模樣。她還買了一套鍋碗瓢盆,揚言以後每天下課要親手做好飯等他回來吃。
第一天下廚,他要來幫忙,她還以“君子遠庖廚”為理由把他趕出廚房,結果她這個從小到大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一不小心便被鍋裏濺出的油燙到,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俊俏的眉宇蹙起一堆,無奈道:“以後還是你負責買菜,我來負責做菜吧。”
從此,她便會在他下班前買菜回來洗幹淨、切好,等他回來做。當時他又何嘗不是剛出校園的少年,沒有獨自做過一頓飯,但他向來比她聰明,學東西上手快,從網上搜來菜譜,比照着做出來的東西倒也有模有樣,如此一段時間後竟可脫離菜譜,她想吃什麽只要報個菜名,他便可娴熟做來,有時想個刁鑽的菜式也難不倒他。
那時,她最喜歡倚着廚房門看他穿着白襯衣系着圍裙為她輕挽衣袖、柴米鹽油的樣子,往往忍不住打趣道:“等我畢業出來後,你就專門負責在家做飯好了,我來負責養你。”他會側過頭望着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就是從那時起,她開始改稱他為“童先生”,他問:“為什麽是童先生”她答:“因為要貫妻姓啊。”他笑:“那我是不是應該還你一句‘周太太’”。
後來,他的廚藝日益精進,有時他發了工資請她一起去外面吃飯,她會忍不住在每道菜上來後先嘗一口接着認真點評道:“這個菜沒你炒的鮮,那個魚沒你做的嫩。”甚至連兩個閨蜜張梓溪和黃婷婷來蹭過幾次飯後也沾染了她這種惡習,每逢她們三個一起下館子,吃完後對着滿桌狼藉就會有一人哀怨道:“除了這個招牌菜,其他的還真不如你家童先生的手藝。”張梓溪往往還喜歡幽幽補一句:“你再也逃不出童先生的五指山了,因為他已經牢牢抓住了你的胃。”
都說女人是男人的一所學校,他在她這所學校裏滿分畢業,學會了柴米油鹽過日子,學會了噓寒問暖照顧人,然而,最後能夠終身享受這種優厚待遇的卻另有其人,再也于她無幹。人生際遇有時候多麽莫測,多麽殘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