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小卷好像睡了很長的一覺,黑,沉,又甜蜜,一點夢都沒有。
睜開眼睛時,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暈,各種奇怪的記憶碎片叫嚣着湧入腦海,全都沒頭沒尾的,鬧得人頭疼。
小卷揉揉眼睛,在微暗的極有情調的暖黃色光暈中,先看到了一個男人。
他正背對着小卷,脫掉身上的衣服。
他的脊背線條挺拔流暢,肩很寬,肌肉厚實,腰身收得很窄。
溫暖的光落下重重光影,加深了肌肉的輪廓,肌膚閃耀着光澤,肩胛間一條深深的溝壑,一路沒入長褲,美色無邊。
小卷這才意識到自己正靠坐在一張床上。
這是一間奇怪的屋子,雅致奢華,和小卷的故鄉——青鸾族藤蔓纏繞的樹屋很不一樣,也和小卷在宛丘拜師修行時住的白牆青瓦的樸素房舍不一樣,實際上,和小卷見過的所有屋子全都不一樣。
可是不知為什麽,這房間并不陌生,透着莫明的熟悉。
一大堆新奇的詞彙自動流入小卷的腦海,小卷下意識地知道房間裏每一樣奇怪東西的名字。
比如床頭櫃,比如床頭櫃上放着的水晶杯,璀璨的水晶杯中還在微微蕩漾的紅酒,還比如矮桌上花瓶裏那一大束粉白相間香氣沁人的玫瑰。
男人慢悠悠地換衣服,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
“你說是結婚紀念日,想要花,花我讓助理訂了,你想要酒,我碰了一點,也算是陪你喝過了,滿足了麽?還想要什麽?”
聲音低沉悅耳,卻帶着點輕微的嘲諷。
這聲音無比熟悉,這身材也無比熟悉。
男人随手把脫下來的襯衣扔到旁邊的椅子上,拿起一件看起來挺舒服的純白T恤套上,一邊把T恤往下拉,遮住勁瘦的腰腹,一邊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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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臉也無比熟悉。
臉頰線條冷峻幹淨,絲毫不帶女氣,刀裁般的眉峰略微向下壓着,一雙眼睛冷漠疏離,帥得讓人過目難忘。
過目難忘,但是小卷一看,就本能地想一拳揍過去。
這是紀恒。
小卷在宛丘拜師修行時的死對頭,紀恒。
小卷是只青鸾,紀恒是只白虎,白虎和青鸾兩族雄踞靈澤州一南一北,地界相鄰,數萬年摩擦争執不斷,是鄰居,更是敵人。
因此在宛丘修行的弟子中,小卷和紀恒向來各拉山頭,誓不兩立,有你沒我。
紀恒是白虎王的長子,未來的繼承人,他身份尊貴,是師父的得意弟子,功夫好,人又長得帥,迷暈宛丘的一衆少女。
只有小卷一個人知道,這個人一張好皮囊下包着的餡是純黑的,小卷這些年,在他手上吃過悶虧無數。
紀恒眼睛一眯就有壞主意,不動聲色就能給人下絆子,妥妥的人面獸心。
他怎麽也在這間奇怪的房間裏,還穿着奇怪的衣服,說着奇怪的話?
而且竟然公然脫衣服?
小卷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小卷恍神時,紀恒已經走到床邊,低頭俯視坐在床上的小卷,犀利的目光從小卷臉上向下滑落,停在她身上。
小卷下意識地也跟着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吓了一跳。
身上是一條半透明的粉色吊帶絲裙,胸口露出好大一片雪白瑩潤的肌膚,裙擺短得不能再短,下面是兩條光光的腿。
小卷再擡頭時,一眼看到紀恒眼中色狼的光芒一閃而過,小卷毫不猶豫,一把抄起床頭的水晶杯。
手腕卻被紀恒按住了。
紀恒慢悠悠收走小卷手裏的杯子,放到旁邊。
“酒一會兒再喝。你圍着我轉了一整天了,我知道,除了玫瑰和紅酒,你還很想要這個,對不對?”
紀恒伸出修長的食指,挑起小卷肩上的吊帶,手指沿着她光裸的肩膀滑下去,指背若有若無地挨擦着她的肌膚。
他俯下身,靠近小卷,還熟練地偏了偏頭。
呼吸輕輕噴在小卷臉上。
這氣息小卷也無比熟悉,絕對不是別人,就是紀恒。
在還有一絲距離的時候,他停下來,聲音壓得很低,帶着點誘惑,“那麽想要,現在就滿足你。”
兩人離得實在太近,說話時,他的唇輕輕擦過小卷的,觸感細微而清晰。
在他實打實親下來之前,小卷毫不猶豫地揚起手,對準他的臉狠狠一抽。
“啪”地一聲脆響。
抽得小卷的手掌一陣又疼又麻。
這一耳光穩準狠,紀恒漂亮的半邊臉頰上迅速浮起紅色的指印。
紀恒完全沒料到會挨這一巴掌,整個人都被扇定格了,一動不動,盯着小卷。
但是兩個人的嘴唇并沒有受耳光的影響,還在似是而非地貼着。
還敢繼續貼着?
小卷怒了,沒理會還在麻酥酥疼着的手,熟極而流地再補一巴掌。
這次紀恒反應很快,一把捉住小卷的手腕。
他深色的眼眸裏風起雲湧,神情複雜,聲音喑啞,帶着點試探,叫了聲:“小卷?”
小卷兩個字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小卷順手掄起自由的左手,又是“啪”的一聲響,扇了他另一邊臉一巴掌。
一邊一耳光,這下他兩邊臉頰上的巴掌印完全對稱了。
“小卷!”紀恒從喉嚨深處低吼了一聲,把她的左手手腕也鉗制住。
夏小卷跟他較勁,心裏有點奇怪。
和紀恒兩個人這麽多年來打過無數場架,向來都是勢均力敵,絕對沒有被他随便抓住就動不了的道理。
難道睡了一覺,就變成弱雞了?
兩只手腕都被他固定着,小卷提起膝蓋。
紀恒利落地把她兩只纖細的手腕交到一只手裏,騰出手按住她的腿,把她死死壓在床上。
這難不倒小卷,他的手攥着小卷的手腕,就在眼前,小卷毫不猶豫,一口咬上去。
紀恒吃痛,松開小卷退後一步,按着見血的手,“小卷,你瘋了?”
小卷坐起來,“我瘋了?你才瘋了吧居然想占我便宜?這是什麽地方?我們不是剛從玄天崖上摔下來嗎?”
紀恒用估量的目光端詳了小卷半天,突然笑了。
“你終于醒了?可是又失憶了,把最近在人間這些年的事都忘了?”
他說的話小卷沒聽懂。
小卷只記得,在昏迷之前,自己正和他一起從玄天崖可怕的絕壁上往下掉。
四周都是呼呼的風聲,玄天崖極高,小卷從來沒有掉得那麽快過。
小卷當時好像還努力振振翅膀想飛來着,無奈全身麻痹,完全動不了,後來的事就不知道了。
黑沉一覺,再睜開眼,就到了現在。
紀恒又笑了笑。
“從懸崖上掉下來以後,我們白虎族的祭司救了我們,把我們化成靈胎養着,現在已經是五千年後,這裏是人間,我們兩個又在人間複活了,從小一起長大,已經結婚了,這些事你全都想不起來了?”
“結婚?我?和你?你逗我??”
紀恒嘴角一挑,“你死纏爛打,非要嫁給我,我看你可憐,勉為其難答應了,今天就是我們的兩周年結婚紀念日,你特意準備了紅酒,還換上性感睡衣,打算勾引我上床,你不記得了?”
小卷不由自主地低頭又看了一眼,身上确實是——露得相當多。
小卷一把扯過床上的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遮住。
腦中突然冒出奇怪的記憶片段。
和紀恒兩個人站在一大塊紅幕前,對面的攝影師正在說:“帥哥美女,結婚照就是要靠得近一點,來,笑一笑,一,二,三!”
“我們倆一起長大,還結婚了?”小卷問。
“沒錯。”紀恒答,語氣裏怎麽聽都帶着幸災樂禍,“結婚證就在書房的保險箱裏,你想看?”
紀恒離開了片刻,又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個密封的塑料文件夾,裏面裝着一個做工精巧漂亮的絹絲小袋子。
一層又一層的,打開文件夾,拉開袋子的抽繩,紀恒從裏面拿出兩個紅本本,遞給小卷。
小卷一翻開,就看見自己和紀恒兩個人在大紅背景前的合照,紀恒一臉淡定,小卷卻不折不扣一副被幸福沖昏了頭的傻樣。
小卷:“……”
所以在人間長大的這些年,迷迷糊糊記不清楚的這些年,到底都發生了什麽?
小卷仔細研究完兩個小紅本本,把它們随手還給紀恒。
“真結婚了是吧,那有什麽關系?你聽好了,紀恒,我要跟你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