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悲傷
三年後的現在，肖揚已經完全适應了他眼前的那片黑暗世界。
每天早晨7點半，他準時被鬧鐘叫醒，然後他起床，更衣，進衛生間洗漱，再自己下樓去餐廳裏吃早飯。
通常，他的女朋友馬雪會稍稍晚他十分鐘左右才會起床，然後梳妝打扮好，再風風火火地從樓梯上跑下來，她的拖鞋會在階梯上發出清脆的巨響，她會一邊嚷着“完蛋了完蛋了，要遲到了！”一邊沖過來，急急忙忙地在肖揚的臉頰上匆匆地印下一吻，對他說一聲，“早上好，親愛的！”于是肖揚也會對她微笑地說一聲，“早上好，親愛的。”
她每一次都會來不及坐下來好好地吃完一頓早餐，因此她總是噼哩叭啦地抓走一些食物邊走邊說，“騷瑞啊親愛的，我得走了，你一個人慢慢吃哦！要好好吃哦，最好把桌上的東西全吃光，這樣張媽就不會老是罵我浪費了！”“我知道了，”肖揚一臉微笑地說，并叮囑，“記得讓老陳把車開慢一點！”但馬雪的回應他已經聽不到了，因為她早就跑遠了。
他慢慢地吃着盤裏的食物，眼神空洞地凝視着面前的某一處，吃完後，他抹抹嘴，接過張媽遞來的水漱過口，再開始服藥。
張媽問他呆會兒想做什麽，他微笑地說，“我想出去散散步，花園裏的花都開了吧？昨晚我聞到香味了。”張媽笑着說，“是的呢，玫瑰花，月季花，郁金香，都開了，好大的一片，像海似的。”
“張媽好會說話！像海似的花，我可真得去見一見。”說完，肖揚站起身，抓起放在桌旁的折疊式手杖，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吳雄正在公司裏忙碌着，自從肖揚出事後，做為與他在公司裏唯一的合夥人以及他的死黨，他現在已全權擔起了公司總負責人的重任。
他曾是高肖揚一級的學長，但開公司卻是他跟着肖揚幹的，其實論專業，他并不比肖揚差多少，只是不知為何，公司上下的員工還是服氣肖揚的人比較多，或許是他的長相不夠肖揚亮眼，也或許，是他的氣勢也不如肖揚的足吧。
三年前，當肖揚出事的時候，整個公司上下都充滿了頹敗的氣味，好像肖揚是他們的主心骨，一旦主心骨倒下了，那所有的枝枝桠桠也都會全盤折斷一般，但吳雄不肯認輸，他拼盡全力去鼓動公司的每一位職工，“正是肖揚他倒下了，我們才是要更加地把公司撐起來不是嗎？這裏，是他的夢想，是他的希望呵！我們不能在他已經遭受了那樣的不幸後又将他這個夢想的後花園給毀掉！我們應該要幫他建設得更好，讓他充滿希望地重新開始他的新生活！”他的話，激勵了在場的所有人，也最終挽救了他們差點就在一夜之間垮掉了的公司。
但吳雄最近被搞得很煩惱，因為他們之前剛剛接下的一筆大業務的負責人，是個神經病！
“那家夥，簡直不把我們當人，前一天提出的要求，第二天就把我們遞上去的計劃書否決得一幹二淨！他是想怎樣，把我們當猴耍哦，今天牽這裏轉一圈，明天牽那裏滾個後空翻？真他媽的，火起來就想往死裏揍一頓那家夥，然後就拍屁股走人，老子不幹了！”
肖揚站在花園裏，一邊沐浴着花的清香，一邊靜心聆聽着吳雄在電話中向他發出的抱怨。
他沒有多說什麽，因為他知道吳雄只會在嘴上說說而已，要說忍耐力，他可是比肖揚還要強上千萬倍的。
“晚上幾點下班？不如來我家吃飯吧，我讓張媽幫你準備你最愛吃的烤羊腿。”
“你說真的？”吳雄一聽烤羊腿就來勁了，“好好好，你趕快讓張媽準備，我一下班就過去，順便再帶上兩瓶紅酒，話說，咱哥倆兒可好久沒好好地喝過一次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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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沒問題，啊，那什麽，要是你中午有空，就去接馬雪一起吃飯吧。”
“為什麽？”
“沒為什麽，就是她每天早上都匆匆忙忙的，我都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地吃早餐，所以我想讓你去盯着她，別讓她忙得連午飯都胡亂打發了。”
吳雄笑了，滿口答應了下來後又感嘆了一聲，“你們倆啊，還真讓人羨慕，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恩愛，啊啊，真是神仙眷侶啊。”
肖揚也笑，然後他說，“遲早，你也會遇上一個像馬雪那樣好的女孩的，你就放心吧。”
吳雄大笑，“借你吉言，借你吉言。”說完，他就哈哈哈地挂掉了電話。
起風了，肖揚将下巴擡了擡，仿佛這樣，就能聞到從更遠的地方所飄來的花香似的，但他的笑容，還是漸漸地随着風的流逝而消失了。
出租屋內，陳單騎在葛晖的背上，像一只野蠻的小獸般瘋狂地咬着他的肩膀。
葛晖潦草地應付了一番後推開了她。他坐在床沿上，默默地抽煙。陳單從他背後伸出兩只手，緊緊地圈住他勁瘦的腰，“葛晖，你在想什麽？”
葛晖沒理她，只顧自狠狠地抽煙，完了後，把煙屁股往地上一丢，站起身來，準備穿衣服。
陳單坐在床上擡頭看着他，臉上失去了表情。
“你又要走？”
葛晖穿完衣服後繼續穿牛仔褲，淺藍色的牛仔褲褲腿上染着斑斑血跡，那是昨天晚上和人幹架時所留下的，而在同樣位置的葛晖的腿上，此時也包紮着厚厚的繃帶。
“葛晖，你能不能不要去？”陳單低下頭，發出嗚咽，葛晖回頭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動作頓住了。
過了一會兒，葛晖伸手抓起陳單的腦袋，在她腦門上用力地印下一吻，“乖！不用擔心我，洗把臉，上班去吧！”說完，他就去用力拉開了出租屋那布滿鏽跡的門，關門離去。
室內重新恢複寂靜後，陳單把身體重新埋進了被窩裏，薄薄的棉被，依舊充滿了只屬于葛晖才會有的獨特的氣味，她閉上眼，深深沉溺。
肖揚在花園裏走了一圈後回來，張媽到門口迎接，看見他臉色時，不禁擔心地問了一句：“怎麽了肖先生？哪裏不舒服？”
肖揚生硬地搖搖頭，“沒有……”但是在收起手杖時，他的臉色明顯又青了一青，張媽及時扶住了他，“來吧，先坐下來再說。”
肖揚在張媽的幫助下坐進了沙發裏，張媽對他說，“我去幫你準備熱敷的東西。”肖揚沒說話，只倦倦地點了下頭。
晚上，吳雄是和馬雪一起回來的，不過他說他倆是在門口才碰到的。
肖揚接住馬雪向他伸過來的手，緊緊地握住後，把她摟進懷裏，“怎麽不讓吳雄去接你下班呢，我早就跟他約好讓他晚上過來吃飯的，難道他下午接你吃飯時沒跟你說？”
“什麽？果然他中午請我吃飯是你的主意？”
“你生氣？”
“我當然生氣！你這是在監視我！”
“我怎麽會是在監視你？我只是怕你工作太忙搞忘記了，所以才讓吳雄過去提醒你吃飯的。”
“那你可以自己打電話過來提醒我吃呀！”
“我不是怕會打擾你工作嘛。”
“算了！別找借口了！你只是想偷懶罷了！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吳雄？”
“什麽？”吳雄睜大眼睛裝糊塗，“你倆打情罵俏別把我拉進去啊，可憐我單身沒人愛，你們兩個，就別再刺激我了行不行？”
吳雄那故作無辜的語氣把大夥兒都給惹笑了。
張媽帶領傭人開始上菜，三人在餐桌就座，吳雄毫不客氣地抓起整只烤羊腿大快朵頤了起來。
管家費叔為各位倒酒，三人碰杯，吳雄一飲而盡，馬雪只淺淺地抿了一口，看到肖揚也要喝，她立即伸手阻止，肖揚輕輕一笑，握着她的手說，“我只喝一點，不會有事的。”說完，他就着杯口，小小的喝了一口。
飯後，三人一起到別墅下方的海灘上散步，吳雄抓着酒瓶和酒杯在前面邊走邊喝，馬雪則扶着拄着手杖的肖揚慢慢地跟在後面。
海浪聲一道接着一道，像永不止歇的心跳，傳達着大海的思語。
馬雪趁吳雄沒看到，偷偷地踮起腳親吻着肖揚，肖揚也捧着她的臉頰溫柔地給予了回應……天邊，終于消失了最後的一絲光亮，吳雄在轉身回來時看見了那兩人親密接吻的畫面後，臉上的表情不自覺得變得有些撲朔迷離了起來。
送吳雄走後，馬雪仍舊扶着肖揚慢慢回屋。
他們在客廳裏的一張面朝窗口的扶手椅上坐下來，馬雪接過張媽送來的藥片和開水，照顧肖揚服下，肖揚問她今天上班累不累？她嘟着嘴，故意說好累啊、真想自炒鱿魚回家當肖太太算了，肖揚聽了，只是笑笑，沒說話，馬雪将臉擱在他的膝蓋看着他，他伸手過來，在找到她的臉頰後，在上面輕輕地撫摸着，他們互相對視着，就像事故以前肖揚的眼睛還沒瞎掉時那樣。時間緩緩地流逝，馬雪的眼裏也漸漸的被一股濃重的悲傷所淹沒。
“怎麽不說話，在想什麽？”肖揚在黑暗中輕聲地問她。
馬雪不語，只将他撫摸她的臉的手輕輕地抓過來，放在唇邊親吻。
那天晚上，他們依舊分房而睡。
入夜後的咖啡館，比白天擁有更多的客流，燈火通明的店堂內，衆多職員正在各自的崗位上各施其職地忙碌着。
身着咖啡館統一制服的陳單，正在跑堂中。
“這是您要的藍山。”“這是您要的拿鐵。”“這是您點的卡布奇諾。”每一次将咖啡送上桌，她都會相當具有職業精神地同時奉上一個同咖啡一樣香醇無比的笑容，這笑容顯然讓客人們很受用，大家在接受過她的服務後均對她抱以強烈的好感。
夜裏11點，咖啡館準備關門打烊，陳單換下制服後，敲門進入老板老曾的辦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