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大概是威徹斯特即将入冬後天氣最好的一天了。
庫爾特從知道戴澤要帶他去布雷克斯馬場後就興奮得一晚沒睡着,清晨更是天沒亮就起了床,蹲在戴澤床邊安安靜靜地等他醒來。
先生說等六點的時候就叫他起來。
庫爾特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六點十一分,又看了看躺在被窩裏熟睡的年輕男人,這幾天他一直忙着練習異能,眼底都浮上了一層淡青,配上他本來就有些蒼白的皮膚,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一定很累吧。庫爾特想。
于是戴澤一睜眼,看到的就是蹲在他床邊,只從旁邊探出個腦袋,戴着一頂酷似劫匪的深色包臉帽,只露出一雙深琥珀色眸子安安靜靜地盯着他的小藍皮怪。
戴澤瞬間就不瞌睡了,他哭笑不得道:“你穿成這樣想去幹什麽,庫爾特,搶劫銀行嗎?”
庫爾特很自然地道:“漢克老師說,混跡人群中的變種人為了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大部分都會選擇僞裝。”
戴澤看了看庫爾特身後随着他說話一甩一甩的藍色尾巴,他那頭可愛的藍色頭發,還有他扒在床邊加起來只有就跟手指的粗指頭,以及他一臉“我的僞裝特別到位”的表情,沉默了。
算了,他開心就好。
整理完一切後庫爾特用能力将兩人帶到了學院外的一條寬闊大街,帶着一身濕冷的空氣坐到查爾斯教授安排好的車上。
車內暖氣開得恰到好處,突然轉變的溫差讓戴澤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壓低了帽檐的司機聲音飽含着威徹斯特人特有的熱情洋溢:“天氣不錯,先生,一會肯定會出大太陽,适合去馬場。”她看了看後視鏡,體貼道,“不過早晚還是很冷的。需要我加強一下暖氣嗎?”
戴澤搓了搓正在回溫的手,笑道:“不用,謝謝。”
車子啓動,窗外的景物倒退着,庫爾特似乎是頭一次有“短途旅游”這麽新鮮有趣的經歷,一路上對看到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似乎一棵光禿禿樹杈都能讓他感覺興致勃勃。
戴澤從包裏掏出昨天準備好的小餅幹遞過去,順便再次确認了一句:“你沒有把我們要出來的事告訴其他人吧?”
Advertisement
庫爾特搖頭道:“沒有的先生,就我們兩個人。”
戴澤笑道:“是就我們兩個變種人。”
庫爾特愣了一下,然後嘴角咧開一個笑:“沒錯先生。”
戴澤靠回沙發上,看着後視鏡裏澤維爾學院平穩而緩慢地在視野裏消失,他悄悄松了口氣。
如果被斯科特知道他偷偷帶庫爾特出來玩,他肯定會要求跟上,接着就是琴,沃倫。
老實說,帶着一個變種人逛大街已經夠驚險刺激了,庫爾特還是乖巧的,如果是斯科特,他覺得他能在大街上翻出一朵花來。
尤其查爾斯還特地交代了他只能帶一個。
然而等車子徹底開出威徹斯特郊外後,戴澤才發現他這口氣還是松得太早了。
在進入郊區的小道後,車輪蹭到一塊凸起的石頭,整個車身都劇烈搖晃了一下。後備箱随着發出咚地一聲,接着傳來咒罵。
“琴你不會開車就別開好吧!”
這句話傳到車裏三個人的耳朵裏,車內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
庫爾特抖了抖耳朵,首先說:“我、我真的誰也沒有說,先生!”
戴澤看了一眼後備箱,又扭頭看向駕駛座:“……琴?”
司機低咒了一聲:“傻瓜斯科特!”
她拗了一下後視鏡,然後摘下帽子,兩人的目光在鏡子裏交彙,琴·葛雷小姐露出一個有些尴尬的笑容:“……嗨,戴澤先生,早上好。”
車內寂靜了三秒鐘。
琴試圖解釋:“我們一開始打算等到了布雷克斯馬場再告訴你的,都怪斯科特,我們是——”
戴澤捏了捏眉心,頭痛道:“就你們兩個?”
“——請了假的。”琴咽了口唾沫,“我想,可能也許好像,還有一個。”
哦。
他就知道。
戴澤面無表情地擡起頭,車頂棚緩緩敞開,長了一對天使翅膀的沃倫·肯尼斯·華盛頓三世先生從天而降,直接坐到了戴澤和庫爾特中間,嚣張的翅膀扇了大家一臉毛。
戴澤覺得他的表情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甚至還有心情用長輩的口吻說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
“琴。”
“你有駕照嗎?”
整天偷教授車開的逃課三人組:“……”
于是開車的變成了戴澤,庫爾特一臉興奮地坐在副駕上看着窗外各色風景,身後沃倫和琴聽着重金屬音樂瘋狂舞動。
後備箱的斯科特換了個姿勢。
“嘿,琴你怎麽忽然開得這麽穩。”
“跟換了個人似的。”
布雷克斯馬場大到望不見邊。
場外,高大的安保人員一臉嚴肅地檢查着他們的證件,在看到庫爾特的時候,他皺了皺眉。
戴澤下意識地将庫爾特往身邊拉了一下,沃倫也瞬間張開翅膀把庫爾特遮得只能看見腦袋上的一撮頭發。
保安看着他們,依舊是那副嚴肅的表情,他忽然伸手觸碰了一下身後枯黃的玫瑰,下一刻,那朵玫瑰重新煥發生機,花瓣變得飽滿晶瑩剔透。他摘下花遞給戴澤。
“玩得開心,各位。”
原本有些緊張的幾個人瞬間放松下來,戴澤接過花道了聲謝,身後的斯科特探出腦袋:“這個異能簡直酷,把起妹來能省多少錢!”
戴澤捏着玫瑰,有點想甩斯科特一臉。
進了馬場內,四名小變種人興致高昂地迅速挑選好了各自的馬匹,戴澤找到相關工作人員購票後——不管怎麽說戴澤給九頭蛇幹了那麽多年不可能一點工資都沒有,而他也不會蠢到把虛拟戶頭的密碼告訴斯特拉克——先去找了查爾斯口中的老昂裏斯。
老昂裏斯是布雷克斯馬場的負責人,他在這裏開了一家供騎手們休息談天的邊路酒館,戴澤推門進去的時候,他正趴在前臺打盹。
酒館不小,但很破舊,腳踏在木質地板上會響起咯吱咯吱聲,角落裏還挂滿了蛛網。或許是酒館主人有意這樣裝潢,不然很難想象擁有這樣一座馬場的人為什麽會窮到這種地步。
“您好。”戴澤伸手在前臺上輕輕敲了敲,“昂裏斯先生?”
這個長着啤酒肚,大胡子,牙齒因為幾十年煙瘾而變得黑黃黑黃的老頭抽了抽鼻子,睜開眼睛,搓了搓臉,迷迷糊糊地道:“啊,昂裏斯,昂裏斯,昂裏斯,我就是昂裏斯。”
“你找我?”
戴澤将查爾斯給他的信封放在桌上,在看到信封的署名時,他看見老昂裏斯愣了一下,緊接着嘟囔了一句什麽,隐約只能聽見“神殿”、“聖域”這一類令人一頭霧水的詞。
老昂裏斯也不看信裏寫了什麽就将它收進桌子裏,然後從裏面又掏出他的單耳啤酒杯,搬起桌上的酒桶往裏傾倒酒釀。而原本被酒桶遮住的地方,有三道深深的抓痕。
“這是以前常來我酒館的一個男人留下的。”
似乎察覺到戴澤的目光,老昂裏斯用他沙啞的聲音解釋道:“他跟你一樣也是個變種人,是個猛男,長了一臉胡子,能從手背上伸出骨爪,很喜歡來我這裏喝酒。不過最近很少來了。”
戴澤皺了皺眉。
長了一臉胡子,能從手背上伸出骨爪,這個特征實在太明顯。然而還不等他開口問,老昂裏斯就敲了敲他的酒杯:“我這裏只招待喜歡喝酒的人,年輕人,你看起來并不是那樣。”
面對如此明顯的逐客令,戴澤只能攤了攤手,然後轉身出了酒館。
就在他走後不久,一個披着黑袍的男人忽然出現在老昂裏斯身後。
老昂裏斯喝了一大口啤酒,打了個嗝。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試圖出現在這裏。”
“去你該去的地方,莫度。”
酒館的門再次被關上,誰也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
秋末天暗得特別快,在騎了一天馬玩了個盡興後,他們挨着坐在草坪上,氣溫開始變涼,他們披着早就準備好的外套,看着天幕漸漸暗下來,直到最後一縷夕陽褪去,整個馬場被夜色籠罩。
環繞在行道旁的松樹被提前裝點上聖誕節的炫麗小燈泡,四周安靜得只能聽見風吹過草地的聲音。
斯科特躺在草坪上,遺憾道:“唉,明天一大早就要回學校,真不想回去。”
沃倫道:“你可以留在這裏,沒人攔你。”
琴看着他們:“你們太掃興了。”接着她看向星空,發出感嘆,“這個時候按照小說裏的橋段,應該會有一場盛大的流星雨,主人公們在流星雨下相互許願,接着時過境遷以後再次想起今天,就會露出一副懷念的表情。”
斯科特和沃倫看着琴,露出了一副看智障的表情。
琴緩緩收來誇張地張開的手臂,翻了個白眼:“跟沒有浪漫細胞的家夥說話真是費勁。”
只有庫爾特睜大了眼睛道:“那一定很漂亮。”
琴點頭道:“當然漂亮,我以前很幸運見過一次,永生難忘。”
庫爾特發出一聲贊嘆的單音,然後擡頭,看着夜空道:“我還沒見過流星雨呢。”
沃倫聞言翅膀動了動。
戴澤搓了搓下巴,在四周環視了一圈,然後看向庫爾特。
“想看嗎?”
庫爾特點了點頭:“想啊。”說着他又有些遺憾,連尾巴都垂到了地上,“可惜現在沒有。”
“誰說沒有的。”
戴澤笑着擡起手,無數挂在樹枝上的霓虹小燈泡開始輕微地晃動,接着浮上了半空,然後越升越高,直到他的大小看起來就像星星一樣的時候,他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天邊劃過無數道彩色的炫麗弧線,光芒映在所有人的臉上,小變種人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庫爾特,生日快樂。”
一句話讓其他人都回過神來。
“對啊,忘了今天最主要的目的了,生日快樂庫爾特。”
“生日快樂。”
“以後要天天開心哦!”
庫爾特愣愣地坐在原地,有些懵懂地歪了歪腦袋:“今天是我,生日嗎?”他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金屬牌,看着上面的年月日,後知後覺地道。
“好像,是哦。”
他忽然想到以前還在馬戲團的時候,他最期待的就是他每年生日的那一天,因為那一天他能領到一整塊只屬于他一個人的白面包。
而現在,他把這個忘得一幹二淨。
看着身邊,臉上映照着各色光彩的四個人,那一瞬間,庫爾特覺得。
世界上可能真的有上帝。
事後,他們被老昂裏斯揪着領子掃了一晚上的燈泡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