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怒拍禦案
那個時候,他年輕氣盛。
前朝餘孽勾結倭寇在東南沿海行亂,他豪情萬丈,禦駕親征!
然後被裏外勾結的反賊給設了圈套。
武帝回想着那一幕,感覺鼻尖還聞得到血腥味,耳畔間還有嘶啞的哀鳴與陰森的奸笑音。
他也揮舞着長槍,厮殺的同時卻忍不住思緒偏飛太子已七歲,才智優于他,他離朝前也将政務囑咐了心腹大臣……
還未等他思忖完,然後便溫暖的液體濺上了他的面頰。
“找死啊,戰場上走神!”在他眼看生命垂危,不禁做最後打算之刻,賈代善卻是以長臂一勾,将他護在懷裏,自己中了那一箭。
再然後,賈代善卻像沒事人道一句:“跟在我後面。”便又轉身厮殺。
那個時候,他只覺得自己幾乎什麽都思考不了,只順着賈代善為他開辟的道路,提槍往前走的同時只想殺個人證明自己:“大膽,朕也很用心的。”
但卻一路順暢。
再然後,便是援軍及時趕來,他們獲救了。
然後便是……渾身是血的賈代善昏死在他眼前。
這是他們朋友之誼的起源。
他很感激人把他罵醒,就像之前他能闖宮說當爹別太偏心一般。原以為他難得的有個朋友,生死之交的朋友。
然時光易逝,人心難測,如今耳邊回蕩的是……武帝眉間一皺,大喝着:“賈赦你給我滾出去。”
“我……”賈赦面上露着一絲迷茫,但還沒來得及思索什麽,就被自家不知何時起身的爹給抓着後領,在他還沒回神之際,就給扔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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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吱呀的關門聲落下後,整個大殿恍若無人般,死寂。
“賈赦是在落水後獲知了一切。”武帝向來銳利的眼神透着股死氣,“司徒晨也是在那之後性情大變。所以你們之間合作出了什麽問題,才讓你向朕投誠?”
最後兩字從武帝口中道出的一瞬間,賈代善眼眸瞬間睜大,沒來由的就激出一股怒氣,他滿心籌劃盤算是為了什麽?
徑直越過臺階,賈代善來到禦案前,雙手一拍桌面,面無表情:“司徒邕,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讓赦兒告知你之前,就預算過賈家從此敗落。但投誠詞我不認!連赦兒都懂利國利民一詞了,我雖沒掌握周君策更多證據,但也最恨叛國!”雖然在京宦海沉浮了多年,但是軍中拿拳頭說話的行事法則早已融入骨髓中。
更何況,此刻拼的就是一股氣。
“你大膽!”
“你十幾年前就該知道!你只下令殺人,而我手上殺的人沒準比你下令殺的還要多!”
武帝看着面前盛氣淩人的賈代善,忽地想戲谑的調戲一句:“你們真不愧爺兩。”明明理虧的事情怎麽就能說得怎麽理直氣壯?
但是不知為何,武帝發覺自己瞧見人盛怒,甚至還不顧尊卑直接掀禦案,沒來由的怒火就降了一點點。
“所以呢?”
“你能不能先耐着性子試探一二,依赦兒說的後事諸如今歲嚴冬,江南等地有雪災。人禍可以騙你,但天災總不會。”
就差掐着肩膀要搖醒自己,武帝一時間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以前。那時不過剛創國,一切秩序正逐步建立中,即使把皇權的尊榮強調了千萬遍,可是成長在戰亂中的賈代善壓根沒這意識,頗有舍得一身剮,能再拉個皇帝下馬的氣勢。
他曾以犯上作亂大不敬連累賈氏九誅為由威脅賈代善喝藥,可這人依舊死撅,寧不要救駕之功,也不想喝藥。
氣得他灌了賈代善滿頭藥渣,随後跟人打了一架。
然後他頂着雞窩頭,氣喘籲籲的逼賈代善喝下藥,再然後……他近戰的身手愈發好了。
他們的友情也漸漸培養出來了。
若認真追究起來,賈代善這些年立的戰功都不夠用來填犯下的大不敬之罪。
見武帝眼中似乎松動,賈代善默默告訴自己再撐一會,氣勢上壓倒對方。如今不同往日,上面沒爹撐着,做不到以往賈先鋒時的肆意。
可剎那間湧出些忐忑之情,卻又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
于是賈代善語氣不知不覺弱了下來,再一次解釋道:“我為赦兒考慮過,可是也想着政務,還有你與殿下之間的父子情。你們之間本來就沒有太多的矛盾,何不趁早化解?而且別說人禍可提前避免,就是天災,也能趁早做預防!赦兒這混小子叫嚷着要趁此撿功績,可是他就算能耐了,升官了,可也還不如我死後留給他的爵位。可是這些你知曉,縱不留名青史。但我知,你愛民如子,想創盛世。”
先前的怒火将渾身的血液灼熱,武帝感覺四肢百骸的熱血滾滾而來,心間一根根名為家事國事天下事澆煉出“孤家寡人”的鐵栅欄被緩緩融化。
“朕要人質。”武帝眉頭一挑,一本正經道:“等冬日天災,萬一趁此期間,你們跑了怎麽辦?起兵謀反了怎麽辦?”
“赦兒不是在宮裏呆着嗎?”
“不過老大罷了,你還有老二呢?更何況沒了這兩個,你難道還不能在生一個?”武帝嘴角勾着一抹笑意,瞧着近在咫尺拍桌的賈代善,眯着眼幽幽道:“你為質。”
委實沒料到武帝會這麽提要求,賈代善整個人不由一愣,但是當武帝那雙若古井毫無波瀾,讓人看不透心意的雙眸看向自己,透着絲看好戲之意,忽地腦子裏一緊,嘴角不自禁的挂着笑意,反調回去:“可以,我住哪?當爹的總不能比兒子住的地方差吧?”
武帝:“……”
“還敢挑?”武帝怒,揮手示意賈代善滾下去,“這筆賬朕記得!犯上作亂大不敬,又牽扯鬼神一說,看你拿什麽功績來補!去把賈赦那兔崽子給朕叫進來,你滾出去!”
原本還走的萬分放心的賈代善雙腳一沉,“他腦袋裏裝的事情,現在還沒準我知道的多。”畢竟,司徒晨也說過一遍他知道的後事。但不是他埋汰自家兒子,只說過一遍的話,賈赦鐵定記不住。
“誰要知道了,你自己留着攢政績,彌補今日所犯下的罪吧!”武帝冷哼着:“朕是招人過來,想問問他對未來媳婦的看法。”
“啊?”
“快點快點,外面文武百官還等着呢!”
賈代善聞言,把在外忐忑不安,就差扒在牆角的賈赦給提溜進殿。
瞧賈赦急的就差寫臉上,武帝正襟危坐,道:“朕聽聞國清寺的修緣方丈法力高深……”
“爹,你騙我!”賈赦委屈的控訴着。
“閉嘴,別嚷!”武帝頭疼,開門見山:“朕就想問你,你死的時候幾歲?”
“四十七。”
“所以你藏着掖着還有什麽沒說出來的?”
賈赦轉眸看爹。
爹一臉疲憊。真真假假啊,都白教了。
“朕等會再聽你講故事,現在你們把證據給朕呈上來。”武帝敲敲桌案,沉聲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假的周家小姐還不夠嗎?欺君了。而且據司……”賈赦舌尖一咬,道:“大皇子調查,真的都快病危了!”
武帝冷哼,命暗衛把司徒晨叫過來。
司徒晨表示不想多說。
武帝側目,眸子裏透着絲審視:“為何?”
“賈赦眼淚還沒幹呢!”司徒晨呵呵笑着:“本來父子兩都在殿內,然後賈将軍在殿內呆了将近一個時辰,再把賈赦叫進殿,再是找我,呵呵呵呵。我想不到除了賈赦一時激動暴露他重生一回,還有什麽值得你們兩閉門商議一個時辰的。”總不能圈圈叉叉吧。
“你少污蔑我,我可沒說你!” 賈赦铿锵有力的反駁。
“你沒智商,別以為我父皇也沒有嗎?”
被誇獎了的武帝壓根覺得自己開心不起來。他之前真就是那麽一揣測,畢竟司徒晨變化也挺多的。
“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好。”賈代善拉着鬧騰的兒子,面對司徒晨,尤其見人神色淡淡的,不知為何有絲愧疚。
司徒晨笑眯眯道 :“沒錯。”反正他再一次見證了賈代善的地位。重生暴露了都能活下來,後娘說不是真愛,還真是不可信。
“來人,去宣周君策!以及文武大臣!”武帝想着先前有膽子拍桌案對着他怒瞪的賈代善,再瞅瞅柔聲安撫孽子的賈代善,莫名的想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