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腦子有坑
賈赦完全不是沉着冷靜之輩。
就算重來一遭,在腦袋裏緊繃根弦,可因今日受到的驚吓着實過多,早已用盡了僅存的理智。
所以,他用了發洩情緒最直白的方式--尖叫!
飽含複雜之緒的一聲“啊”淩空而出,打斷了原本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鬧市繁華。不少人都昂首注目着雙馬并駕的朱輪華蓋車,視線停頓了一會,才默默接着忙自己的事情。
此乃貴人車架,車內之事不是他等小民可揣測的。
當圍觀衆人轉移視線時,馬夫手握缰繩面帶躊躇之色,猶豫着自己是否要進去救人。這車乃國公專駕,所用材質皆是上乘,車內交流一般不會外洩。但如今陡然這麽凄厲驚愕的一聲傳來,着實讓他擔心。
所幸很快後面車門打開,尖叫之人赦大少爺探出了腦袋,板着臉道:“車內有蟑螂,剛才吓了本少爺一跳。你等會回家後好好打掃打掃。”
“是!”馬夫趁着轉眸應下的同時飛速打量了眼賈赦,确定人沒什麽事,便安心的加馬歸家。
馬車恢複了正常行駛,尾随在身後的暗衛聽到了合乎情理的理由,也未多加思索,繼續默默跟随。
車內,賈赦清了清喉嚨,努力控制讓自己冷靜下來:“你有話好好說,別在動手捂嘴掐脖子了好麽?”
“你都重生一回了,居然連這種事情都接受不了?”在論壇中無師自通意念回帖的重生者很不理解賈赦為何承受能力還這麽弱。沒有什麽事情比死後重來一回還夢幻的。
“什麽叫重生?”賈赦木着臉回道:“我這難道不算鳳凰磐涅嗎?”
司徒晨:“……”
打着“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旗號的司徒晨揉着咯咯作響的指關節,好奇的詢問賈赦上輩子怎麽死的,臉皮居然能厚成這般地步。
賈赦咬牙頂着暴力威脅,堅決保守僅剩的秘密,轉而問道司徒晨有沒有常識。
“你先前說要代文瀾敲登聞鼓,是不是瘋了啊?親親得相首匿啊,《刑法》明寫着這算大逆不道!”雖然還沒學到《刑法》,但是自己上輩子暗搓搓翻過的,而且,賈赦撇嘴,像看傻子般瞅司徒晨:“你個廢太子,被圈宮裏的,怎麽去敲登聞鼓?以及,就算皇上放你出來了,你代她敲登聞鼓?老子帽子的顏色都被人說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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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晨輕描淡寫:“我男扮女裝。”
賈赦這會冷靜下來了,雙手緊緊的捂着自己的嘴巴,醞釀了一會情緒,拖着自己被吓得無力的雙腿,默默爬到了離司徒晨距離最遠的角落。甚至咬着牙拉過茶幾橫在自己身軀前充當盾牌。
等充滿了安全感,賈赦顫抖着小心髒問:“你為何就要以文瀾的名義呢?被周君策那僞君子迫害的苦主不是挺多的嗎?就比如說那李子章,等周君策下手的時候,去救他一命,讓他去告,不就行了?”
司徒晨揭開簾子看了眼天色,轉眸看賈赦,直白無比道:“科舉舞弊也算其一,但比起這個,以羅家外孫女的名義狀告周君策給羅老翻案來得更快,直接一杆見效。”
“翻案?”賈赦楞楞的看了司徒晨一會。上輩子周君策事跡敗落,但羅老卻是未翻案。畢竟額……說句難聽的話,連他都懂功高震主這詞,司徒晨難得不知?
這得打武帝的臉呢!
司徒晨胸有成竹,目露傲然之色:“我父皇這點容人之量還是有的!畢竟羅家當初再怎麽功高震主,恐怕也難以與如今兩家國公相比吧?”
賈代善是京城節度使,賈代化乃兵部尚書,兩堂兄弟若是聯合發動兵變,呵呵,皇宮說不得早就變天了。
“那是我跟敬大哥都改換門楣了。”一個從了纨绔派,一個走上修仙神棍派。
“你怎麽不說羅老就一獨女呢?”
賈赦:“……”
“不跟你廢話,你按着孤的計劃來,我給你老婆留條生路,否則,呵呵!依照律法,周家人都得死!”
瞥見面帶厲色的司徒晨,賈赦忙不疊的點頭應下,便不敢多說什麽。待馬車一到賈家,也顧不得耍賴留下跟自家爹訴訴苦,急急忙忙求暗衛把他送回宮。
一回到宮中,賈赦盤坐在書房內,望着一櫃子一櫃子的書籍,翻着自己編纂的《那些年勵志傳奇人物》,像是找到了自己沉着冷靜睿智的依仗,細細的回憶今日自己遇到的一幕幕。
不是他在司徒晨面前慫,而是驚吓接二連三的來,壓根不給他思考的時間。
像現在夜深人靜,他就可以慢慢的捋一捋。
首先,周君策這僞君子真小人一定要扳倒。這點不管司徒晨今日之舉到底為何,可謂與他殊途同歸。
其次,文瀾若可以救下,那……那啥……他真的好像不娶對自己比較有好處。
賈赦想着想着,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紅。
回憶從前點點滴滴,他就覺得有點對不起妻子,因為賈琏被他給遷怒,給無視了。除此之外,他大抵跟世人沒什麽區別,給夠了嫡妻應有的尊榮與信任。
所以……還是換個人娶吧。想辦法讓文瀾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也算對得起五年的夫妻情分了。
至于孩子,這倒是沒準會成為他心中的一根刺了。
賈赦面色黯了黯,自嘲的勾嘴一笑:“大抵我也是個小人,還是見風使舵的。”為了自身的利益,被司徒晨幾句話就改變了初衷,不想沾惹那麻煩的親家。
有些傷感,賈赦垂頭,濃密細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道陰影,一滴晶瑩的淚珠緩緩滑落。
人吶,就怕被比較。
他之前重來,思緒用的也是纨绔派的思維,覺得有爹在,他就算娶個媳婦,岳家毛病一堆也沒什麽問題。
他都還想了解決對策呢,要大義滅親投靠新皇!
但是司徒晨輕飄飄的就把他的設想給摧毀的連渣都不剩。
“我該安慰自己長大了,嗚嗚……”賈赦越想眼淚不自禁的就掉落更多。
他已經借酒色逃避過一次了。
他能重來,他爹還顯靈過,他這麽受老祖宗庇佑的,難道還要重複自己的老路嗎?
指尖拂過自己給自己千挑萬選出來激勵的勵志人物,賈赦擡手摸把眼淚,大喊着:“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天生我材必有用!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他現在不哭,等他有實力了,就可以避免任人宰割的悲劇再一次發生了。
賈赦正給自己加油鼓勁,眼睫毛上還沾着細碎水光,在燭火的映襯下,染上一層紅暈,像是諸多的火焰,眨眼間,可凝聚成火星可以燎原。
書房外,在外被武帝派來伺候的內監小趙卻是欲哭無淚。雖然皇帝派人把東宮封了,所有人一律只進不出。但賈赦這聲,是個人都分辨得出不是太子的音啊!
但武帝又有令,不準幹涉賈赦一言一行。
于是,清朗而詭異的讀書聲響徹了半夜,激得東宮內心思詭谲之輩紛紛徹夜難眠。
待日出東方,侍衛送來東宮仆從早膳之時,西豐望了一眼幾乎響徹了一晚的書房,趁着衆人吃飯之時,貌似不小心的掉落筷子,然後借着寬大袖子的掩護,換了自己費盡心機寫了夾條的筷子。
宮侍用的筷子平淡無奇,用竹子削治而成,畫些花鳥樹木,圖個富貴吉祥之意。聘能工巧匠,在畫圖處稍稍挖空,供藏一書信,也是輕而易舉。
此舉還是他想出的。可惜太子不屑采納,呵呵。在宮中處處有眼線盯着,活在帝皇所謂愛的監控之下,本就發展人脈萬分艱難了,還不屑。
呵呵。
那他也只能另尋明主。
西豐以非常自得的心态彎起了嘴角,視線繼續若有若無的飄向書房所在的方向,似乎能透過緊閉的窗戶,看到外面的一舉一動。自太子病發後,武帝一反常态未處置他們,卻也把他們束縛在屋內,除卻吃吃喝喝,不用幹任何事情,也出不了門。
虛度時間讓他們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反而随着時間的流逝越發的空虛,心焦。
尤其感覺到太子言行舉止越發的怪異。
被揣測的賈太子胃口特好,風卷殘雲,争分奪秒的解決完早飯,又扯開喉嚨大聲早讀。
他發現大嗓門讀書,好像記得牢一些!
收到賈赦異樣消息以及由此帶來的暗流湧動,武帝表示得慰問一些賈赦。于是一下朝,待與朝臣議了要事,便留下了賈代善。
衆朝臣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淡然的魚貫而出。反正賈家青黃不接,後繼無人,他們怕啥?
不點都不羨慕早朝後還要留下的賈代善。
真的!
站了那麽久,戰了那麽久,得回家吃個飯,補充補充點體力與腦力。
賈代善頂着快咕嚕咕嚕唱響的五髒廟,默默的看皇帝。本來早朝前他也會先墊點點心的,但誰知道賈赦那熊孩子又落水了,落水了還不回家,直接跑回宮了。
而且,大皇子還說了是有人推他兒子下水的!
憋了一肚子氣了,都!
“你嘗嘗看,禦膳房新出爐。”武帝瞧着一臉抑郁的賈代善,笑了笑:“陪朕用完早膳,去看三天那熊孩子去。”
“謝皇上!”賈代善道謝,再一次真心誠意道:“那孩子留在宮中……”
“老賈,你不信朕?”武帝頓時臉黑,話語中帶了絲憤懑:“第二次了!你是覺得我把人留下為質子?”為防你跟阿晨勾結在一起?
最後一句話,武帝氣的不想說。總覺得自己一番信任被辜負。
聽到這話,原本就氣悶的賈代善越發胸口跟壓了塊大石般,沉重的他喘不過氣來,但瞧難得盛怒的帝皇,好言好語的解釋着:“阿邕,我真沒這個意思。不過這孩子昨日落水了,連招呼都不跟我說一聲,這不心裏着急嗎?再者說了……”
賈代善難得有些惆悵:“老大有奶就是娘的。你先前給他那些店鋪,都嘚瑟的要命了。現在更是乖乖聽你話,要讀書就讀書要練武就練武的。我這當爹的心裏……心裏總得有些不平。”
武帝聞言一挑眉,原本怒氣陰沉的面色瞬間若春風襲來,滿是暖意。但想起自家的孽子,武帝最終還是噙住了那絲笑意,只是眼裏帶了些亮光,“老賈啊,現在想起跟朕論交情談友誼了?”
司徒邕,他的名字,哎……他都快忘記自己叫什麽了。
賈代善:“……”
“晚了,三天進了東宮的門,你不把我那熊孩子訓好,我就把他留宮中當質子,不給你了。”武帝一本正經道:“美酒美女古玩貢品,要什麽朕給什麽!”
賈代善失笑:“可我養不起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