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二天吃完飯,幾人就坐車到了元家。
元家距離秦園不算太遠,坐車大概不到半個小時,等他們到了的時候,元家的門口已經停了不少車,還有不少人進進出出。
門口的看到秦宏源,忙讓人進去禀報,自己先上來招呼着把人領進去,還沒進門,就見元敏珍蹦跳着跑了出來,她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秦宏源,然後才開口笑着跟他們打招呼。
等她父母出來招呼,領着人都進屋。衆人看到秦宏源都圍上來招呼,秦二嫂則看到相熟的人,前去過去打招呼。
元敏珍扯了扯謝瑾的衣袖,“我祖母想見你,你跟我來啊。”
作為今天的壽星,又是令人尊重的人,元敏珍的祖母現在還沒有露面,出來招呼客人的都是元父元母還有元敏珍的兩個哥哥和嫂子。
聽到元敏珍這麽說,謝瑾不由有些驚訝。
元老太太要見她?
她以為元敏珍以前說的,都是客套話而已,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她也好奇,元老太太見她做什麽?
謝瑾湊過去,小聲的問道,“你祖母要見我做什麽?”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元敏珍沖着謝瑾神秘一笑,表情說不出的俏皮可愛。今天她穿了件黃色的洋裝,看起來明豔亮人。
謝瑾便不再多問,轉過身對身後的秦宏源道,“那我先過去看看。”
秦宏源點點頭,拍拍她的肩膀,“去吧。”然後湊上來,小聲道,“元老太太規矩大,可別失了禮數。”
這是在跟她提醒。
謝瑾笑着點點頭,便跟在元敏珍身後,朝着一樓的裏間走去。
一樓拐角有個走廊,走廊裏面才是元老太太的房間。走廊裏有些昏暗,等到了裏面窗口的位置,朝外面就看到了收拾的齊整的後院。
元敏珍敲敲門,“祖母,是我,敏珍,我帶着阿麗過來了。”
聲音十分恭敬,态度也很恭謹,一點都不像她平時大大咧咧的跳脫性子。可見秦宏源說元老太太規矩大,也不是沒有原因。至少元敏珍不敢在她面前露出本來面目。
謝瑾忍不住想笑,心裏有些發緊,但是并不覺得慌張。
上一世她見過那麽多達官貴人,還伺候寧遠侯府的老夫人那麽長時間,什麽規矩沒見過?她才不會在這裏露怵呢。
“進來吧。”門內傳來元老太太的聲音。
謝瑾跟在元敏珍身後進了屋。
屋內十分寬敞,周圍是整套的梨花木家具,應該用了很多年了,有些地方的棱角都被磨平了。元老太太就坐在梨花木的桌子旁邊,帶着淡淡的笑容看向謝瑾。
“這位就是秦太太吧?”元老太太慈眉善目,身材有些胖胖的,面容比較圓潤,臉上看不到很多的褶皺,看着很年輕,一點都不像要過六十大壽的人。
她的嘴角帶着笑容,目光落在謝瑾身上。
謝瑾微微一怔,她以為,所有注重規矩的人都是一臉嚴肅,眼神犀利,目光尖刻,就像寧遠侯的老夫人。尤其是在看到元敏珍的恭敬的态度時,她仍舊這般想着。
卻原來不是啊。
她為了讓寧遠侯府接受自己,曾經每日頂着仿佛淬了毒的刀子一般的目光在寧遠侯老夫人身邊伺候,就這樣風雨無阻忍了兩三年。直到寧遠侯老夫人病逝,才算接受了自己,可仍舊不曾給她過一個笑臉。
她以為所有注重規矩的人都會這樣,沒想到竟然還有元老太太這般祥和的。
是她狹隘了。
想到這裏,謝瑾露出個真誠的笑容,從元敏珍身後走到元老太太面前,“是,您就喊我阿麗吧。聽說今天是您的六十大壽,我特意過來給您祝壽的,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面對元老太太不着痕跡的打量,謝瑾仍舊面帶笑容不緊不慢,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笑意盈盈的等着對方的話。
“不用這麽客氣,既然你是敏珍的朋友,那也喊我一聲祖母吧。”元老太太道。
謝瑾一愣,她在元老太太面前是晚輩,按理說,被她這麽要求稱呼應該沒錯,可是她是秦三爺的妻子……
難道在元老太太面前,秦三爺也不過是晚輩嗎?若是她這麽認下了這個祖母,會不會對秦三爺有什麽影響?
念頭一閃而過,她微微抿起嘴笑,并不說話。
在什麽還沒弄明白的前提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元老太太人精似的人物,哪裏不懂謝瑾的想法,她心裏沒有半分不悅,反而覺得謝瑾謹慎持重,不由笑着招招手,“你過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謝瑾疑惑的走過去,旁邊的元敏珍好奇的看過來。
元老太太從抽屜中掏出張照片來,靜靜放在桌上,眼睛盯在上面,伸手摩挲着,仿佛在摸什麽稀世珍寶一般。片刻後,才将照片倒轉推到謝瑾面前,然後指着照片上的燕子問,“聽說,這個是你補得?”
謝瑾垂頭去看,是那幅麻姑獻壽圖的燕子。
她到這個世界來之後,唯一動過針線的東西。
“是的。”她點點頭,回答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元老太太猶自有些不信,追問道,“你親手補得?”
謝瑾有些不解,不是她親手補的,難道還找誰幫忙不成?但她還是認真的的點點頭,又回答一遍,“是。”
然後擡起頭好奇的看着元老太太。
元老太太聽到她肯定的回答似乎怔了怔,随即臉上浮現出莫名的神色,似喜似悲,仿佛見到多年未見的親人一般,既高興重遇的欣喜,又為他以前的消失而悲痛。
到底怎麽回事?
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聽見元敏珍對元老太太道,“祖母,這下您不用再擔心了吧!”
是肯定句。
元老太太笑着點點頭,眼睛中已經一片晶瑩,眼角都滲出幾滴眼淚出來,口中卻喃喃着,“真好,真好,我這一把老骨頭,也算沒白熬到今日,終于被我等到了……”
說着,竟然嗚嗚咽咽哭起來。
謝瑾有些無措,想安慰卻不知道該安慰些什麽。只得掏出手絹遞過去,一面又看向元敏珍,想讓她寬慰幾句,卻發現元敏珍也是一種失而複得的神色,緊抿着唇笑,壓抑不住的高興。
等元老太太終于止住眼淚,她才用手絹擦拭着眼角看向謝瑾,“吓壞你了吧?”
謝瑾搖搖頭,嘴唇動動想要問什麽,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
元老太太伸長手臂握住謝瑾的手。
溫熱的,而且有點粗糙的觸覺。
謝瑾低頭去看,元老太太的手指修長,時常捏針的地方有層薄薄的繭子。雖然手指已經不複年輕時的飽滿滑潤,但是不得不說,元老太太保養的非常好。
“等了大半輩子,我是實在忍不住了。”元老太太解釋道,然後指了指照片,說:“前段時間有人到我這裏,偶爾提起這副麻姑獻壽圖,還說曾經有脫線的地方找人補上了,我就覺得很吃驚。”
“這件繡品是我母親生前留下的,說是上面的繡法是她那邊祖傳的,都是傳女不傳男。她沒有親生女兒,打算将技藝傳給我,說是不能讓這門繡法失傳了。可是沒等傳給我,她就去世了……”
“……為了不讓更多的文化失傳,我就決定建立刺繡文化研究會,把各種喜愛繡藝的人都集中起來,互相研究,力求将這門文化發揚光大。當初建會初期,為了籌集資金,我便将這個繡品給賣了。”
說着,她露出個欣慰的笑容,道,“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不僅重新見到了這副刺繡,還找到了會這種繡法的人。”
謝瑾知道,很多祖傳的東西都是這樣,像繡技,還有各種藥方……
有時候傳承的覆滅,不止是人死了這麽簡單,還有各種祖上傳下來的東西。由于不願公開,不願失去自己所握得的賴以生存的技藝,所以很多家族都制定規矩,不肯外洩……
因此,技藝的消失是不可避免的。
而且,她剛到這個社會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妥。
這個社會大部分的穿着,都是成衣店已經制作好的款式成衣,很少有再自己動手的。就算有,也都是些勤儉持家的老太太和小媳婦們,也僅止于此,絡子和刺繡基本用不上。
後來聽到刺繡文化研究會的時候她還驚訝過,這個東西,竟然還需要研究嗎?
現在看來,這個研究會存在是很有必要的。
謝瑾隐隐明白了,原來元老太太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她不由為自己剛才的小人之心感覺慚愧,不好意思的道,“如果您不嫌棄我,那我就喊您一聲祖母吧。”
語氣誠摯而又真心實意。
“不嫌棄,不嫌棄。”元老太太哆嗦着笑起來,“我沒有女兒,敏珍不喜歡這些,我也不好勉強她,你能時常過來看看我,我就非常開心了。”
旁邊的元敏珍湊過來,建議道,“祖母,不如您就收阿麗做幹孫女兒吧!”
元老太太一怔,看向謝瑾,目光露出些許期盼。
謝瑾笑着道,“從小看着別的孩子在祖母膝下承歡,我就覺得非常羨慕,一直想着,如果我能有個這樣的祖母該多好啊。”
元老太太頓時淚盈于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