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23
下午2:20
小雨裏,沈适說:“一百塊。”
陳迦南:“…………”
她看了他一眼,眸子裏似乎寫着“趕緊還錢”幾個大字,餘光看向他身後過來的人,道:“愛說不說。”
話落,徑直上了車。
沈适看着她這別扭的樣子,笑了笑,正要低頭點個煙,瞥見身後錢小姐踩着高跟走了過來。
他點燃煙,眯了眯眼。
錢小姐開口談笑:“沈先生,二叔讓我來送您。”
沈适:“客氣了。”
“二叔這會兒忙了,特別囑咐我親自送您,不知道您方便告訴我去哪兒嗎?這邊的路比較繞,我可以給您指路。”
沈适頓了片刻:“好意領了。”
錢小姐識趣的笑了笑:“一直很敬仰您的為人,過些日子我會去京陽談事情,還希望有沒機會與您合作。”
沈适:“錢小姐擡舉。”
“您太謙虛才對。”
沈适抽了口煙:“還有事嗎?”
錢小姐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車裏駕駛座的陳迦南,目光頓了頓,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慢慢開口道:“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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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适:“嗯。”
“沈先生。”
沈适擡眼。
“其實也沒什麽事。”錢小姐謹慎又緊張的組織着語言,道,“車胎我已經叫別人去換了,您等着就行。”
沈适:“謝了。”
錢小姐緩了一會兒才道:“不客氣。”
擋風玻璃外的兩個人相對而立,男人低頭抽着煙,女人拘謹的不知道手往哪兒放,已經沒有了剛剛牌桌上自信淩人的樣子。
一般的女人還真的駕馭不了他。
陳迦南想起他曾經甚至一直都是一個淡漠的人,無關風雨,對什麽都風輕雲淡,笑的溫和,待人客氣,實則疏離冷漠。
很多年前,他也是這樣出現在她身邊。
好像是見過他第一面之後,有一次她去一個有錢人的會場做兼職,見過那種茶苑露天的包廂裏,一堆男人嚷嚷着起哄,喂一個女孩子喝酒,他當時就坐在中間,無動于衷。
你看,他也是曾冷漠過的人。
輪胎很快就換好了,正好沈适抽完了一根煙。他和錢小姐站在外面再沒說話,他似乎也不覺冷場,特別認真的在抽煙,錢小姐看過來,他輕輕颔首,便上了車。
陳迦南打開引擎,将車開了出去。
她開出很遠,從後視鏡裏還能看見錢小姐站在路邊,望着他們汽車的方向,不禁有些感慨,看了一眼副駕駛座的男人。
沈适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問:“想說什麽?”
陳迦南收回目光:“沒什麽。”
鄉下有的的路窄,稍微不留神就容易磕碰,陳迦南開的特別專心,也沒太注意沈适,兩人話也不多。
只知道過了會兒,他接了個電話。
沈适看到來電的時候,微微側頭,餘光看了一眼陳迦南,按下了接聽鍵,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可是電話那邊的副總已經焦頭爛額。
聲音很焦慮:“老板,股價還在下降。”
“誰漲的最快?”沈适問。
“這……”那邊猶豫了片刻道,“周家。”
“你調查一下今天早上周達有沒有見過什麽人?”
“好。”
挂了電話,沈适很快又撥了個電話給張見。沈氏忽然出了這麽大的事,張見自然是知道的,也正發愁,手裏卻也是一堆爛攤子要收拾,騰不出空。
撥通後,張見忽然淡定了:“老板。”
沈适沉默了一下,道:“可能要取消你的假期。”
“我知道,有事您吩咐。”
沈适:“你立刻回京陽。”
張見意料之中,又問:“要我去接您嗎?”
沈适刻意停頓了片刻,說:“不用。”
張見一愣,這麽嚴重的情況,老板不出面,誰也解決不了。周達當年為了女兒周瑾婚禮取消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這回大概就是沖着沈氏來的。
沈适道:“你代表我。”
“可是……”
“這邊的事情暫時先放下,讓周然去處理。你先回梨園,找張叔要一樣東西,直接去周家。”
張見很快冷靜:“什麽東西?”
沈适:“張叔知道。”
兩通電話,讓車裏的氣氛有些許緊張。陳迦南偏頭看了一眼,他眉頭皺着,面目冷峻,大概是出了什麽事情。
她暗自擡手,打開車裏的廣播。
兩個主持人笑着聊天,聊完道:“接下來請大家聽一首老歌,周華健的《有沒有一首歌會讓你想起我》。”
低低的歌聲裏,氣氛似乎柔和一些。
沈适揉了揉眉頭,輕聲道:“這歌誰唱的?”
陳迦南眼角微擡:“你聽不出來嗎?周華健。”
沈适:“你喜歡他?”
“喜歡。”
沈适:“還有嗎?”
陳迦南:“你說歌還是人?”
沈适:“都算。”
陳迦南:“李宗盛。”
沈适一本正經的看向她,似乎是在确定她的話是不是真的,還有些不可置信,半天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
陳迦南:“你笑什麽?”
沈适:“你覺得我笑什麽?”
他們說了一連串的廢話,似有似無,可有可無,好像這些廢話比正經說話還要有趣,不用經過大腦,簡單至上。
陳迦南:“不知道。”
沈适笑了笑,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長長的路,慢慢道:“我讀大學那幾年,搖滾比李宗盛火,當時一個大學同學很喜歡他,為了聽一場演唱會跑了半個中國,後來又跑了半個中國回來了,從此再也不聽李宗盛。”
陳迦南:“為什麽?”
沈适說:“上半場和女朋友吵了一架,下半場就單身了,好像現在還是一個人,滿世界的跑。”
陳迦南還是好奇上半場:“吵架?”
沈适笑笑:“他女朋友中途有事要走,他不走,那女孩就說,我和演唱會你選哪一個,那畜生說,我選李宗盛。”
陳迦南:“…………”
沈适:“挺王八蛋。”
陳迦南:“要是我,我也分。”
沈适看她。
陳迦南:“現在不分還等着幹嗎,談戀愛的時候都吊兒郎當滿心滿眼不是你,你還指望結婚過好日子嗎?怎麽可能。”
沈适笑:“是。”
陳迦南:“不過有時候女孩子也沒那麽無理取鬧,只是想知道這個人他心裏到底有沒有你,如果有,有多少。或許你那個同學,他要是答應陪她一起走,那個女孩子反倒是不會讓他走了。”
“你這麽想?”
陳迦南:“就像是談戀愛花誰的錢,男孩子大大方方,追的時候不吝啬,等到女孩子鐵了心跟他,反倒貼錢給他。”
沈适:“以前沒聽你這樣說過。”
陳迦南:“你也沒問過。”
沈适頓時沉默,目視前方,沒有說話。前邊的田野一望無際,小路彎彎繞繞,遠離瑣事和人群的時候,人總是寂靜的。
見他又不說話,陳迦南心裏沒譜。
剛剛還随便說了很多話,這聊一句,那聊一句,或許也是分散注意力的一種情況。他有心事的時候,總是超淡定,陳迦南不好分辨。
她偏着頭,看了他幾眼,輕聲道:“沒什麽事兒吧?”
沈适頓了頓,說:“沒事。”
廣播裏又放了一首老歌,陳迦南故意道:“這歌你聽過嗎?”
沈适皺眉,聽了兩句:“什麽歌?”
陳迦南正要說話,一時沒有注意到前方路口正開過來的小面包車。沈适微低着頭,餘光裏感覺到不對,擡起頭的時候,兩輛車已經快撞上了。
沈适迅速調轉方向盤,身體前傾轉向她。
這一瞬間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擋在她面前,用力将車拐向田裏,和面包車擦肩而過,卻還是聽到了疵啦劃過的聲音,刺耳,像指甲在黑板上劃過。
車子慢慢剎在田間,陳迦南慢慢喘了口氣。
她還是被吓到了,靠在椅背上,看着擋風玻璃外的某個點,目光有些呆愣,直到聽見他喊她,才輕輕擡眼。
陳迦南漸漸的回過神來,只是看着他。
外面那輛面包車的車主已經下了車,往他們這邊走過來。沈适見她的臉頰還是有些青白,便将窗子關上,低聲笑道:“頭發該剪了。”
不合時宜的玩笑話,陳迦南心裏一咯噔。
沈适撥了撥她的劉海:“沒事,我下去看看。”
“撥劉海”似乎是個習慣性的動作,像五年前在西城,她晨起描眉,他剛買了豆漿回來,會彎着腰對她說:“這沒畫好。”
像是舊時光又回來。
陳迦南沒有意識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下了車。等到車裏剩下她一個人,陳迦南目送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難過。
她看着他和那個車主在說話,遞了一支煙。
想起剛才他下意識護着她那個動作,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只覺得他大概也是脆弱的,鼻尖猛然酸酸的,她下意識一摸,眼眶已經滿含淚水。
很久以前,周逸送給她一本書。
她翻了幾頁就撂下了,只記得王朔在《我的千歲寒》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再見你,記住,不是青苔,也不是蘑菇,是一片橘子色。五百蠟燭點亮香蕉船,銀杏樹下躲柿子雨,深秋雨後收割麥田,迎着晚霞采摘向日葵,你想要一只銅哨子,結果得到滿河金被子。”
他們已失去這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