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忘卻之痛
“妳到底……對紫琉說了什麽?”
“求她跟我一起回新西蘭。”紀舒然對凱琳的疑問表現出強烈不滿。“不然妳覺得我還能說什麽?”
“她不會跟妳回新西蘭!紫琉跟我在一起,她都跟我說過了,妳們的一切。”凱琳抹着眼淚,身旁的衛心瑀對她報以訝異的眼色,她僅是點了點頭,續道:“紫琉的妹妹,我不知道妳的名字,但我知道妳對紫琉付出過許多……會追來這裏,表示妳還喜歡她,但她不會願意跟妳回去……”
她壓下對紀舒然的敵意,走近一小步。“我能夠了解妳們昨天到底說了些什麽嗎?”
“沒用的,凱琳……”
衛心瑀的話被悍然打斷,“我不會告訴妳的。”紀舒然眼角泛淚,她頑強的抹去,“我也沒興趣認識妳,我現在在乎的只有病房裏的史黛,以及針對撞傷她的兇手追究責任;我能告訴妳的是,我爸媽将會來臺灣!妳們盡管抱持着要把史黛留下的自私想法,但史黛不屬于這裏,她的家在新西蘭……”她走近凱琳一小步,壓低聲響說:“她的情人,也不會是妳!”
“妳這家夥……”她的話連岑凱哲都聽不下去;面對他的怒目,紀舒然的反應僅是唇角淺揚,環顧她們三人後,踏着傲然的步伐離開。
“哥……別沖動!就算把她打死,紫琉也不會好過一點。”凱琳回頭攔住岑凱哲,阻止他真的去追紀舒然。
他指着紀舒然離去的背影,不敢相信凱琳竟能如此冷靜!“妳沒聽見她對妳說了什麽!”
凱琳苦澀一笑,“她說的有一部分是對的……現在的我确實不需要去追究她的責任;紫琉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鬥大的淚滴滑落臉頰,她迅速抹去;衛心瑀過來安慰她,她卻是搖搖頭。“心瑀姊,妳辛苦了……‘飄’今天還要營業吧?妳應該回去休息……”
“紫琉現在這樣,我哪有心情做生意!”衛心瑀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請荞鵑回去幫我安排店休,她說過會動用他們家的人脈幫忙紫琉,所以紫琉會有很完善的照顧,妳可以放心。”她望了遠去的紀舒然一眼,冷然道:“就算從新西蘭搬救兵來也沒用,紫琉不會離開這裏,她的情人是誰,也不是由她說了算!”
衛心瑀嘉許般的輕拍凱琳的手,方才與紀舒然的應對令她刮目相看。“不過在這裏待了一晚,是也有些累了……那我暫時還是先回去一趟;探望的時間五點到五點半,妳們也先回去吧,等到那個時候再過來。”
也只能這樣了。
又望了病房大門一眼,凱琳依依不舍的別過頭,與衛心瑀一同離開。
***
隔壁房間的門被輕輕關上,不到三秒後,岑母大步晃進他的房間,岑凱哲抿起嘴,“別勸了,讓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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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讓她去!”岑母炸了,她還沒完全搞清楚狀況,就看見女兒從外面回來之後以淚洗面,只知道窩在床上折紙鶴!這怎麽能讓她去!
“我知道紫琉對她而言是很要緊的朋友,可是……她這樣哭也不是辦法啊!”
說着說着,母親也激動得哭了。岑凱哲抹了抹臉,感覺自己眼前浮現出個巨大的十字路口。一邊是凱琳,另一頭是關心她的媽媽。
往哪邊轉都不對,但他又不能站在原地徘徊,只能忍痛作出抉擇。
“媽,妳坐着。”他站起來,主動讓開自己的寶座;岑母因而半推半就地坐上椅子。“坐好,冷靜一下。”
“我才不要喝你的運動飲料!”岑母推開兒子端來的杯子。“而且我也不是要來這裏求兒子安慰的,我是要你想想辦法勸勸妹妹!紫琉還有機會,她搞得好像人家已經……何況又只是個朋友……”
他聳肩,刻意忽略後面那串咕哝。“我的方法就是讓她去……”
“去你的!什麽爛方法!”岑母怒到飙髒話。
“媽,妳不知道。”岑凱哲皺起眉頭,似是隐忍着什麽嘆了一聲。“紫琉,不只是她很重要的朋友而已。”
“啊?”
“媽,凱琳會這麽擔心紫琉,心如刀割的原因,只因為在她心目中,紫琉遠比一個‘重要的朋友’份量更重。”講這樣很饒舌,他決定換個說法。“簡單的說……她們的關系已經超越友誼了啦。”
“超越……友誼?”岑母可不是笨蛋,一下子就聽出了弦外之音。“凱哲……你的意思是……她們兩個……”
“媽,妳也是海巢畢業的,一群女生在一起,會發生什麽事情,妳應該再清楚不過了吧?”他話一出口,岑母的嘴立刻張得像鵝蛋般大。
“她們早就在一起了啦。”
*
凱琳被紙張整個包圍了。
除了紙鶴、折紙鶴的色紙之外,還有整包衛生紙以及用過的廢紙。
昨天下午,第一次進加護病房去探望紫琉時,一看見躺在病床上,使用呼吸器呼吸,整個頭包紮成只露出眼睛跟鼻口的紫琉時,她幾乎要跪在地上失聲痛哭……還好荞鵑姊就在身邊撐住她。
她的頭皮因為摔傷跟擦傷去了一大片,頭部也有一部分創傷,為了方便診療,她失去了那頭烏黑秀發;目前還無法估計究竟會造成多大傷害,但是行動能力肯定要受影響的;能不癱瘓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她的手也有輕微骨折,已經用上夾板固定。
原本健康活潑的大美女,居然成了這個樣子……無論怎樣的心理準備都是徒勞,凱琳終究還是崩潰掉淚,醫護人員擔心她打擾到病人,只能請她先行離開。
那個慘狀,足足讓凱琳哭了一晚,她痛恨自己的無力,也恨造成這個悲劇的兇手,更是口沒遮攔的把所有能罵的祖宗十八代全都罵了一回!
激動過後,凱琳重整心情,把家裏剩下的紙全都拿來折紙鶴了,不為什麽,只因為紫琉的病,她幫不上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祈禱她會好起來。
“妹妹啊,妳把房間弄成這樣……”岑母不敢踏進凱琳的小房間,深怕一個不小心大腳踩壞了一只紙鶴,進而導致女兒的情緒再度崩潰。
“明天要上課了。”她憂心又小心翼翼地提點,深怕女兒因為悲傷過頭而忘了正事。
“我知道啊。”凱琳揉了揉酸澀的眼,迎向母親。“我明天會去跟老師報告這個消息……不知道能不能幫她請假?”
“她爸爸呢?”
“聽說明天會到。”光想到這一點,凱琳就不敢想象病房外兩邊人馬交火起來會引起怎樣的火花——一邊是紫琉的父親、繼母跟妹妹,另一邊則是紫琉的小阿姨跟荞鵑姊,還有她這個現任女友……兩邊肯定勢如水火。
“那她們家長應該會處理,妳不用傷這個腦筋。”
“嗯。”
“妹妹,妳跟紫琉……到什麽程度了?”
凱琳再度擡眼,一臉疑惑的問:“什麽意思?”
媽媽的表情不如她剛回來時這麽急切,或許是因為哥哥向她解釋過什麽?凱琳不知道,也不想猜。
“就……妳把她放在心裏的什麽位置?”
她撇唇,再度折好一只紙鶴,放在床邊。“她是我很重要、很特別的一個人……是我無法想象失去了會怎麽樣的人。”
妳愛她嗎?
岑母咬着唇,而坐在床上,雙手環着膝的凱琳眼神既悲傷又空洞。問句還沒出口,她已經知道答案了。“妳放心,紫琉一定會好起來的。”
“嗯。”凱琳勾起唇角,抹去眼角的淚痕說:“我也是這麽想。”她抽了張衛生紙抹抹眼淚,繼續折紙。
岑母無奈的閉了閉眼,“早點休息吧。”
*
接下來的事,凱琳已經很難一一記清了。
結束周末,她到學校之後還是先跟老師及同學報告紫琉的狀況;好幾個平常跟她來往密切的同學幾乎是當場紅了眼眶,伴随着全班發出不可置信的尖叫,輕易讓凱琳的眼淚再度潰堤。
然後,她終于再度見到開學當天之外匆匆一瞥,之後就消失到現在的辛爸爸。
他來處理紫琉的請假事宜;之後凱琳每到醫院,辛爸爸連同他的新妻子,與紀舒然三人大概至少都有兩個人在,她偶爾還看見辛父利用計算機跟電話處理公務。
相反的,衛心瑀跟程荞鵑無法經常守在醫院——一是守了也沒用,二是“飄”不可能只因少了紫琉這個小精靈就暫停營業……盡管她們兩人都很不好受,生意還是必須做下去。
再說,兩邊不同立場的人見面,的确就像炸藥點燃引信,衛心瑀面對這位曾經是姐夫的男人盡管心底氣憤,大多時候還能保持冷靜,程荞鵑倒是一股勁兒的想替自家女友跟小精靈出氣,還不停逼問紀舒然當天發生的事,搞得氣氛相當緊繃。
紀舒然最後似乎是松口了,但只願給父母親知道,凱琳不清楚說詞,也漸漸的不太在意了……至于肇事者,辛爸爸派了法律代表處理,頂多等到對簿公堂時再行出庭就行。
只不過,罰得再怎麽重,也對紫琉的傷勢毫無幫助。
所幸,紫琉的情況在撇開前幾天混沌不明的危險期之後漸趨穩定,這對擔心着她的人而言都是一劑強心針。
在昏迷到第七天時,紫琉終于睜開眼睛了!
凱琳沒在醫院,因而錯過了這一刻,但是當會客時間一到,她看見躺在病床上的紫琉睜開眼,一手正給紀舒然緊緊握着,而她以僅有的氣力回握時,一瞬間竟高興得模糊了視線。
就算紫琉的眼裏不是她,只要看到紫琉病況好轉了,凱琳便已覺得心滿意足。
之後紫琉的情況漸漸好轉,第十天,她已能夠拔掉呼吸器自主呼吸,意識跟知覺也恢複過來,可奇怪的是,花了幾天時間,她的語言能力仍然沒有顯著恢複的跡象。
凱琳也跟紫琉對到了幾次眼,包括心瑀姊、荞鵑姊等,她們開口呼喚紫琉時,她的眼神會做出反應,當她們伸手去握住紫琉,或是捏她做疼痛測試時,紫琉都會予以回應。
只是當她們向紫琉重複提示着自己的名字時——“紫琉!我是衛心瑀,妳的小阿姨,知道嗎?”
紫琉眨着眼,從那雙黑玉般沉靜的丹鳳眼裏,着實猜不出任何情緒。
衛心瑀瞬間紅了眼眶,稍微拉下口罩以露出臉面,“我是小阿姨……紫琉……”
她輕撫着紫琉臉上的紗布,深怕碰疼了紫琉;紫琉盡管會對外界刺激産生反應,可目前來說動作都還很遲緩,臉上的表情也不多——除了會因為痛而皺眉外,就只剩下眨眼了。
“妳會好起來的……”衛心瑀似是不忍看的別開眼,而凱琳輕輕摟了摟衛心瑀,來到紫琉身邊。
“記得我是誰嗎?”凱琳揭開口罩,緊緊握住紫琉的手,她想笑,眼淚卻不争氣的直接染濕了那蒼白的手心。
紫琉眨眼的反應與看見衛心瑀時并無二致,她靠近紫琉耳邊,在撫及原本應該摸到一頭長發的地方成了光禿禿一片,又是一陣鼻酸。“我是凱琳,岑凱琳……妳的小熊凱琳、妳的阿岑!記得嗎?”
紫琉眨着眼,她聽見了,卻仍是毫無反應;到底是不能做反應還是真的忘了?凱琳頓時感到心慌意亂,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近在咫尺,黑色的瞳孔裏似是有神,卻又恍如無機質般的鑲在裏頭……冷靜地令她害怕。
“紫琉……她究竟怎麽了?到底是她沒辦法做反應,還是……”
正當凱琳說話之際,紫琉的手心輕輕掐了一下,她第一時間未能察覺,反而是一旁的儀器産生了反應。
“那個跳了一下!”程荞鵑指着其中一個顯示器喊道。
“紫琉!想起來了?我是凱琳!紫琉……”
紫琉的眼睛筆直對着她的臉,幾不可查的,蒼白的嘴唇張阖了幾下。
這讓她們三人欣喜若狂!“她是不是在說話?”衛心瑀不停指着紫琉的臉。
“啧!愛情的力量果然還是比較偉大嗎?”程荞鵑不改幽默本色,吃醋似的扠腰,唯有眼角的淚光洩漏了她的本意。
紫琉的嘴持續動着,無奈聲音太過微弱,凱琳幾乎是把耳朵貼到她的嘴唇上頭。“再說一次?紫琉?”
微弱的氣音,悄然的順着耳朵蜿蜒,凱琳終于抓住了一絲話尾。“……是……誰?”
凱琳的心髒狠狠像是被人掐了一下,“紫琉……”
“妳……”她的嘴巴持續動着,“是……誰?”
凱琳震驚的倒退了一小步,她松開了紫琉的手,像逃跑似的沖出了加護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