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過完年,四皇子代理朝政了。病來如山倒,慶元帝已經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了。
連帶效應,就是有其他皇子蠢蠢欲動了,以前是暗中行動,現在開始明面上給自己造勢了。
四皇子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慶元帝寫在了诏書上,所以還在努力争取,希望借西州饑荒一事,獲得民心。
謝寧正在府內忙賬務,秋蓮過來遞話:“老爺回府,直奔書房去了。”
謝寧看了眼漏鬥,未時四刻,晌午飯點早過了,寂年定是餓着肚子又忙起來了。
“把這兒收了,我去給老爺下碗面。”
竈間給倆奶娃娃炖的老鴨湯剛熟,面團是日日常備的,謝寧拿小刀薄薄削了一鍋面,煮熟了裝碗,舀了老鴨湯,削面上鋪了滿滿的鴨肉。
謝寧親自端着碗,朝書房去了。
周寂年在翻書寫字,聞到食物的香氣,才覺餓。
老鴨湯湯色乳白,肉酥爛香醇,看着就很有食欲,周寂年接過面碗,先喝了一口湯,才邊吃面邊翻書。
謝寧也不打擾他,自己靜靜看周寂年寫的東西。
這樣的安靜,偏叫兩個小家夥給擾了,小敬丞帶着妹妹,屁颠颠跑來,跟聞着味兒的小奶狗似的。
兩個小奶娃都可以獨立行走了,但是栽栽愣愣的。
前面的矮墩墩朝上舉着兩只小手,後面的小奶團左右張開懷抱,一起叉着腿兒深一腳淺一腳,出現在了書房門口。
“唔喲!”小胖丞嘟着小嘴兒喊屋裏的倆爹。
看到父親面前的碗,可真熟悉呀,那不是用來吃飯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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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明白了的小敬丞不得了了,舉着爪爪蹲下去,小手抓着門檻,撅着屁股想往前挪。
右腳擡起來了幾次,就是跨不過去高高的門檻,急得他嗷嗷叫喚,“嗚馬!”
最後還是奶娘抱着他過了門檻,放進書房裏了。
小敬丞又舉起兩只小手,搖搖擺擺就撲去找父親了,周寂年一把抱起他,放他在書桌上坐着。
女兒則是抱在懷裏了。
小敬丞整個一小團坐在書桌上,兩條小胖腳對着,拿爪爪一指面碗,“唔喲!”
“叫爹。”周寂年知道小兒子這是要吃。
“唔……”小敬丞朝前撲,被謝寧攬住了。
而婉姐兒雖小,但是她其實知道呢,知道父親喜愛她,有求必應,昂着頭看父親,“啊……”
周寂年馬上就撚了她小拇指長的面條,投喂進女兒大張着的小嘴兒。
小胖丞吧嗒吧嗒咽了下口水,晃了晃頭看妹妹,也學着,“啊……”
周寂年拿筷子斷面條,小胖丞急的喲,以為父親不給吃,兩手抱了上下搖着作揖。
為了吃也是很拼了,然後小胖丞終于獲得了一根小面條。
小胖丞嘬着吸溜一下,面條就消失在他嘴裏了,面條炖的軟爛,他嚼都沒見嚼就咽下去了。
婉姐兒嘗了下就沒興趣了,踢着腿兒下了地,來來回回的走,書房每個角落她都要去看一眼,每個木頭她都要拿小爪爪去摸一下。
她大部分時間是文靜的,只悄摸的動手動腳。
小胖丞咂咂嘴兒,沒嘗出味來,“啊……”
周寂年又給喂了一口,謝寧則趁小兒子嘴裏有東西,趕緊抱出書房了,他知道夫君最近忙朝事,不想孩子們打擾。
小敬丞嘴裏的面條吞下了,就鬧着要回去吃,不停踢腿兒,着急的哼哼,“嗯嗯……嗚哇!”
“丞兒,我們去找哥哥,跟哥哥玩兒。”謝寧捂着他的後腦勺,揉了揉安撫他的小情緒。
婉姐兒乖乖坐在奶娘懷裏,兩只小爪互相握着,木着一張小臉蛋兒,看着前頭鬧騰的哥哥,沉默……
一行人又從老爺的書房,轉移到大少爺的書房裏。
渝哥兒在捏着毛筆在練字,見妹妹來了,可高興了,“爹爹!妹妹從哪來的?”
“花園過來的。”謝寧放下小兒子,攬着渝哥兒的肩膀,去看渝哥兒寫的字。
在小書房玩了一會兒,兩個小娃娃就待不住了,三個小主子一齊去花園了。
謝寧吩咐下人準備些果子送去,自己又去了寂年書房。
書房裏,周寂年還是之前那個姿勢,端坐桌前邊看邊寫,碗筷已經叫下人收走了。
周寂年待寧郎走近了,才開口:“西州饑民揭竿搶糧,四皇子要親自前往鎮壓暴民。”
天災人禍起,老百姓對抗饑荒的方法,先逃荒然後造反。饑荒說白了,就是糧食不夠,農業生産力低下,苛捐雜稅又那麽嚴重,貪官昧下糧草私自販賣等等,天災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近日京城裏糧價也在漲,我安排送糧的商隊暫時還沒消息。”謝寧也不禁着急了,報來天子耳朵是這樣寥寥幾語,可以想象,西州現在正處于多麽水深火熱的境界。
這日之後,朝廷鼓勵大戶人家捐獻糧食,運往災區。
籌集的糧食數量不盡如人意,西州饑荒不可能只是西州的問題,是大環境下的問題。
問題就是,舉國上下糧食是有數的,是不夠全國老百姓吃的。
但是京城糧食價格已經漲上去了,夫夫倆聯手唱了一出戲,當然是有四皇子的支持。
于是朝廷抓了漲價的米店掌櫃,捐糧少的大戶等等。
自古以來,朝廷一調不到糧食就抄大戶的家,只有農民起義的說法,沒有商人翻天的把戲。
當一個朝代老百姓肚子都吃不飽了,朝廷也顧不上文明建設了,朝廷只能刮一層富人的油脂了。
謝寧以同為受害者的身份,召集這些商人的家屬們一起商議對策。
……
京城大酒樓上座,謝寧優哉游哉喝喝茶,一幫富人都螞蟻上了熱鍋,他才站出來支招。
“朝廷就是要糧食,咱給就是了,等國庫充盈了,又不是不還。”
米店家人肉疼啊,“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上了……”
有賣金銀玉石的更着急,“朝廷要糧,你家有還好說,我家頓頓稀粥,這金子也當不了糧捐啊!”
謝寧站出來,“諸位若是信我謝記商號,你們這金子我能想辦法當成糧捐給朝廷。”
“……”
有一個願意的,就有第二個願意的,死馬當活馬醫吧,起碼不用擔心朝廷抄家了。
于是謝寧拿這些身外之物,雇商隊出發去他國換糧食,路費他謝記商號全包了。
謝寧談妥,朝廷放人。
重擔一下就在謝寧身上了,好在有周寂年在他身後支撐着他。
三月末,四皇子帶着為數不多的糧食出發西州,前往災區等候謝寧這邊的供給。
……
饑荒這災事兒,讓謝寧更珍惜糧食了。
四月某日中午,一家人吃飯,謝寧端着小木碗親自喂婉姐兒,婉姐兒自己手裏拿着一個小木勺敲敲打打,但是食物來了她就乖乖張嘴。
謝寧确認,女兒是來報恩的呢。
同樣十七個月大的小敬丞就是來報仇的,吃個飯滿大堂的跑,奶娘端着碗追他。
他如今走的很穩當了,就是手短腿短,走起來像只小鴨子搖搖擺擺的,別看小敬丞這會兒熱衷走路,一出門他就要爹爹抱着。
謝寧起初是皺着眉毛看小兒子吃飯鬧騰的,并沒有出聲影響小兒子的食欲。
小敬丞專注的爬角落的藤椅,奶娘瞅着機會舀了一勺飯喂過去,他吭哧吭哧順道張了嘴。
只是食物剛進嘴裏,他就“噗”一聲,全噴出去了。
這下謝寧忍不了了,将女兒的飯碗遞給林錦爹爹,過去拎着小敬丞出了大堂,尋了個沒人的角落。
“餓不餓?”謝寧忍着氣,心平氣和地問。
大概所有的小寶寶被拎起來都很開心,小敬丞仰着小臉抱着爹爹的腿,一臉無辜天真的萌樣,“啊哇……噠噠……”
謝寧彎腰,拿一根手指頭頂着他的大腦門,不許他偎着自己,又問:“你能不能好好吃飯?”
小敬丞眨巴眨巴大眼睛,拿小手指屋裏,“唔咕喲?”
謝寧蹲下來,和小兒子平視,點頭說:“嗯,屋裏都在吃飯呢,你能不能好好吃飯?你再把飯吐出來,爹爹就不給你吃了。”
小敬丞撅嘴兒,胖乎乎的小臉蛋上,嘴巴撅的圓圓的。
“噘嘴也沒用,你知道人家西州多少饑民都吃不上飯嗎?他們啃樹皮了都,你就這樣糟蹋大米?”
小敬丞不噘嘴兒了,抿着嘴要朝屋裏走,不想面對兇兇的爹爹了。
謝寧以為他乖了,順着給他臺階下,所以沒攔着,跟在他屁股後面。
小敬丞走到門檻前,背過身,屁股先坐在門檻上,然後一撅小屁股滑坐在屋裏地面上,然後上身躺下去,小胖腿一擡,成功越獄。
“哈哈哈……”渝哥兒捧着碗看着弟弟笑,他不知道,他小時候也這樣幹過。
跨個門檻,小敬丞就髒了一身,唉……都怪周家門檻高。
這下奶娘拌了好吃的再去喂小敬丞,他看是肉肉,‘啊嗚’一口吃掉了。
等再送一勺大米飯去,他又不好好吃了,他這回不含在嘴裏‘噗噗’了,他直接拿小爪爪推勺子,一勺米飯灑一地。
謝寧是真的怒了,半分面子都不想給小兒子留了。他和夫君為了西州饑荒一事,苦心苦力,恨不得将一粒米當成十粒,不能因為兒子小,就可以糟蹋糧食。
謝寧板着臉過去,又把小敬丞拎出去,放在大堂外屋檐下。
他嚴肅起來,眉眼清冷,“你今兒是怎麽都不聽話了是嗎?肚子餓就好好吃飯,不餓就別吃了。”
轉身吩咐奶娘和下人,“不許私自喂二少爺。”
就因為小敬丞是京城周家唯一的小漢子,府裏上上下下都寵着他,尤其是兩個老一輩的,反正小敬丞是越大越不聽話了。
明明都能聽懂,只是不會說而已,但是他就是不聽話。
所以他今兒要好好掰一掰小兒子的性子。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敬丞被爹爹嚴肅的表情,和生氣的語氣吓哭了。
大眼睛淚汪汪,嘴巴張老大了,發出尖銳地哭喊聲,還要拿一雙淚眼朦胧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把爹爹望着,好委屈的小模樣。
“啊……啊啊啊……”小敬丞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大哭。
謝寧居高臨下看着他,他很少把丞兒弄哭,但是有些原則性的東西,他不能妥協。
周家絕對不允許有奢寵嬌淫的後代,為丞兒自己的未來,也為他謝寧別等老了以後,管不住丞兒就糟糕了。
渝哥兒心疼壞了,雖說一開始只想要妹妹,但是弟弟也很可愛呀。
瞧瞧弟弟哭的,小臉兒髒兮兮,紅通通。
渝哥兒放下碗筷,自己跑去跪坐在弟弟面前,伸手摟了弟弟在懷裏,“弟弟,要好好吃飯,不可以浪費。”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渝哥兒攥了袖子給弟弟擦臉,學着大人哄孩子,“不哭不哭,哥哥抱抱。”
小敬丞埋在哥哥懷裏,拿小手緊緊揪着哥哥的衣襟,哭的抽抽,“哈啊……哈啊……嗚嗚……哈嗯……”
渝哥兒捧着弟弟的小屁股,讓弟弟的小短腿圈着他的腰,坐在他腿上,不停地哄:“不哭不哭,哥哥保護丞兒。”
謝寧這個當爹的,看到小兒子的眼淚就心軟了,所以不可能攔着大兒子哄丞兒。
見渝哥兒如此友愛幼弟,心裏是又欣慰,想到丞兒又嘆氣。
婉姐兒抓着小木勺,颠颠跑來,一把抱住爹爹的小腿,“嗚嗚……”
謝寧低頭抓狂,女兒也來湊什麽熱鬧啊?真是三兄妹啊,親的喲。
小敬丞就這樣哭着哭着,扒着哥哥睡着了,然後謝寧抱他回房間去了。
趁着丞兒在睡覺,謝寧巴巴跑去竈間給兄妹三人熬黃豆粉麻團,順便将丞兒的午飯一直溫在鍋裏。
準備等娃醒了,喂飯,賠不是,陪玩,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