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

第39章 女鬼

周家出了大事。周老爺周太太相繼中毒暈倒，大少奶奶又被大小姐害得小産，這兩日家裏的氣氛極其壓抑。不僅主子們不再一起用飯了，下人間也不敢再聚在一起說話，來來往往走動間都小心的踮着腳，呼吸都注意不敢太大聲。

前兒有一個丫鬟伺候大少奶奶時不小心摔了碗，直接被大少爺拖出去命人打了二十大板，聽說擡出去時候都出氣多進氣少了。

昨兒呢，昨兒有個家丁不小心撞上了二少爺，結果直接被二少爺跟前的小厮打了個半死，聽說現在還躺在家裏起不得身呢。

這兩日，家裏所有的下人都提着心，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倒黴的。

這日午後，突然變了天，陰陰的似是要下雨，又悶又熱，叫人心裏都覺得慌。

周家大門口兩個守門人，其中一個胖乎乎的矮個子男人擡起蒲扇大的手扇了扇風，随後小心的一點一點挪到了同伴旁邊。

同伴吓了一跳，一邊後退一步，一邊小聲低喝，“你幹什麽？！”

胖男人忙打了他一下示意他小聲點。

同伴不吭聲，警覺的看着他。

胖男人咧嘴一笑，又湊了過去。

“聽說了嗎？家裏出大事了！”他小聲說道。

同伴還是不敢搭話。

他昨兒才得了這看門的差事，他可不敢亂說話，萬一這差事丢了，他全家去喝西北風啊？

胖男人卻被憋的不行，就想找人說說話。

他小聲問道：“依你看，你覺得這事兒是誰幹的？”

同伴輕蔑的笑了笑，臉上露出一副看傻子的模樣。

他才不說呢。

他一個下人，可什麽都不能說，萬一被有心人聽到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兒。

胖男人也不介意，壓着聲音說出自己的觀點：“要我說，這事兒定然是二少爺幹的！大少爺想兒子只怕都想瘋了，大少奶奶好不容易有孕，他怎麽舍得？倒是二少爺，明面上不争不搶的，結果呢，原來暗地裏還會使陰招！你說大小姐也真是傻，都是親哥哥，誰當家對她來說不都是一樣麽，反正怎麽輪也輪不到她不是？”

胖男人說了這麽多，新來的守門人也被勾起了說話的欲/望，他警覺的四處看了看，見沒有人，這才道：“我覺得不是二少爺，我覺得只怕是大少爺在使苦肉計呢。大少爺是周家的少爺，想要什麽樣的女人要不到，大少奶奶不能生，青山鎮多的是想給他生兒子的女人。這回不過舍棄一個兒子，可是卻是得到整個周家啊，二少爺大小姐都和他對着來，他得了周家，完全可以把這兩人給攆滾蛋。”

胖男人似乎是被說動了，隔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啊。”

同伴露出自得的笑容，道：“你等着看吧，大少爺肯定馬上就要出手了！”

“什麽意思？出手？大少爺要有什麽動作嗎？”胖男人沒聽明白。

同伴正要說話，不妨身後的門猛然被拍了起來，咚咚咚咚的砸門聲，吓了他一大跳。

“誰，誰，誰啊？”他扯着嗓子喊。

“開門！”門外人又咚咚砸了兩下門，聲音洪亮如鐘。

胖男人過去，悄悄把門打開一條縫，在看到外面人後，立刻一把拉開了門。

“族長來了！”他喊道。

屋外呼啦啦湧起了二十多個人，打前走的那一個，正是周家族裏的族長。他冷冷看了一眼兩個守門人，對着胖男人道：“去，把家裏人都叫到正房的花廳裏來，我有話要說！”

胖男人忙哎哎兩聲，跑走了。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周正磊和周正奇都沒有去鋪子上，周青也老老實實待在屋裏。族長上門的消息傳來後，周青立刻帶着丫鬟往正房那邊趕。

周宏和馮姨娘這邊也一樣得了消息。

馮姨娘緊張的在屋裏團團轉。

“怎麽辦怎麽辦，宏哥兒，你說族長怎麽會來，他怎麽會來？”她焦急的問道。

周宏也是滿臉狐疑。

他也不知道，他的後招都還沒使呢，族長那邊也沒送消息呢，怎麽這些人都自己上門來了？

不過，既然現在上門來了，那定然是知道家裏的事情了。

這些人的嘴臉他是清楚的，這個時候上門，無外乎是想趁亂打秋風。反正二叔在京城，就算是家裏有什麽事兒，那邊也不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而如今趁亂，不管是壓制了哪一邊，另一邊有口難言，到時候二叔那邊什麽真相都得不到。

是大哥會贏，還是二哥會贏？

他就說了，這世上沒人不愛錢的，上輩子周正奇窩窩囊囊的死了，臨死前不也後悔的不得了麽？至于周正磊，那就更是了，上輩子臨到死，都不肯順順當當的把家業交出來，害得他和表姐窩囊了一輩子，最後還……

周宏緊緊捏起了拳頭，臉上也露出了與他年齡不相稱的陰鸷。

“走，姨娘，咱們也過去！”他說道，擡腳往外。

“宏哥兒……”馮姨娘叫道。

周宏回頭看她，認真的道：“姨娘，你要叫我三少爺。”

馮姨娘見兒子一副精明樣子打開了門，吓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伸手忙要去拉人，周宏卻往一邊閃身避開了她的手。

“姨娘，從今兒起，我不用再裝了。”他笑着說道。

——

族長是個年過六十的老頭，頭發花白，滿臉嚴肅，看到周家的主子都到後，冷冷哼了一聲。

周正磊先向他行禮，“三叔公。”

族長根本不看他。

周正奇拉着周青也上前，一一行禮叫了人。

族長沒看周正奇，卻是狠狠瞪了眼周青，道：“不成體統！不成體統！我周家居然出了你這樣的女兒，簡直辱沒周家門風！”

老頭聲音抑揚頓挫，看着周青跟看個什麽了不得的惡心人的垃圾一般。

周青心底的小火苗蹭的就被他點燃了。

可今兒是有重要事情要幹的，她只能硬憋着怒火。

“到底是誰幹的？”族長訓了回周青，便放開了，轉頭問周正磊和周正奇，“到底是誰幹的，你們自己承認，看在你們老子的面子上，我可以饒你們一回。若不然直接扭送官府，你們幹出弑父殺母的大逆不道之事，送去官府裏即刻判你們一個淩遲！”

淩遲，就是千刀萬剮，是最殘忍的一種死刑。

周青下意識的渾身抖了抖。

而站在人後的周宏，卻掩飾不住眼底的興奮。

哈哈，淩遲，是淩遲！

周正磊，你等着吧，有你好受的！

他死死盯着周正奇，在心裏默默數數，一，二，三……

周正奇如他所願的站出來，當着所有人的面指責周正磊，“三叔公，這事兒我已經查清楚了，是我大哥做的！”他憤怒的道：“大哥不僅害了爹娘，還讓大嫂假裝小産，為的就是陷害青青！他不僅不願意分我一份家産，就連青青的嫁妝，他也想私吞了！”

“你胡說！”周正磊氣的胸口起伏不斷，“三叔公，周正奇是胡說！我查清楚了，這事兒是他幹的！他不滿爹娘将家裏的生意交給我，所以聯合了青青，不僅害了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子嗣，還污蔑我弑父殺母，這些事情明明都是他做的！為的，無非就是害了我，他好成為周家的長子，繼承周家的一切！”

“你血口噴人！”周正奇氣得跳起來，揮出拳頭就往周正磊臉上打。

可拳頭打到一半，他卻直挺挺倒了下去。

一個身高馬大的年輕男人，平常身體健壯的跟頭牛似地，此時不過是揮了一拳出去，人都還沒打到，自己就先倒了地。

“二哥！”周青驚叫一聲，忙撲了過去。

“二弟！”周正磊也驚慌的叫了一聲，一面要往周正奇身邊撲，一面忙吩咐人，“去叫大夫，快，快去叫大夫！”

大夫很快過來，一番把脈後，他嘆了口氣，看向周正磊的目光裏也存了懷疑：“大少爺，二少爺和令尊令堂一樣，都是中了慢性毒/藥，且……”

“怎麽可能！”周正磊慌亂的打斷大夫的話，“怎麽可能，你再看看，你再好好看看……”

“哼！好你個周正磊！”族長怒道：“害了你爹娘還不算，如今居然還害了你親弟弟！你這樣不忠不孝的畜生，我周家可不敢再包庇你了！來人，把周正磊扭去送官！”

“你胡說！”周正磊急的一把掐住了周青的胳膊，“你胡說，不是我，我是被人陷害的！來人，快去另請大夫來，要好好給二少爺看看，他一定是裝的，快來人！”

守在門口的下人一聽，忙轉身就要跑。

“站住！”

吵鬧的屋裏忽然響起一聲兒童清脆的怒喝，衆人不解的四處去看，卻看到周宏從馮姨娘身後走了出來。往日傻呆呆的人，這會兒小臉冷肅，雙眼怒瞪周正磊，似乎能噴出火來。

“你——”周正磊忽然面色大變，擡手指着他。

周宏忙快一步在他之前開口，“大哥，沒想到吧？沒想到我沒有傻吧？你以為你下了藥，我會乖乖的喝下去嗎？是，我年紀小不懂事，我的确是乖乖的想喝的，可是你千算萬算，害了這家裏這麽多人，卻沒想到吧，我姨娘略通醫術，你是太自信了還是太笨了？下的毒那麽尋常，我姨娘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些年，我一直裝傻，就是知道自己不能奈你何，所以我只能裝傻，以期望你能饒我一命。可是萬萬沒想到，你卻這麽喪心病狂，我本來還不相信爹娘是你害的，可是現在看看二哥，我卻敢肯定，他們就是你害的！”

“你，你真的不是傻子？”周正磊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宏。

周宏心下覺得好笑，面上卻更為悲憤，“你當然以為我是傻子，只是很可惜，我并不是！周正磊，你這樣的人，就像三叔公說的，就該立刻送去官府！你弑父殺母，又害了二哥，淩遲處死都是輕的！”

他說完看向周青，主動走過來拉住了周青的手，“姐姐，以後這個家裏就只有我們姐弟了。爹娘和二哥都被周正磊害了，你可一定要幫爹娘和二哥報仇！”

周青看着他，“我怎麽報仇？”

周宏道：“把他送去官府！立刻就送去！還有方氏，方氏也一起送去！”

周青點點頭，“然後呢？把他和方氏都繩之以法，然後怎麽辦？爹娘和二哥都不在了，這個家怎麽辦？我又不會做生意，家裏的生意怎麽辦？”

“這個不怕，以後爹娘和二哥不在了，我來保護你。”周宏說道，看向了族長，“三叔公，我姐姐不會做生意，我也不會，以後家裏就要靠您和族裏的叔伯們了。”

族長神色和緩了不少，看着周宏道：“這哪裏行，這畢竟是你們家的生意。就算是同宗同族，族裏的人也不好直接拿你們家生意。”

他雖然這麽說，可是他身後跟着來的族裏人卻忍不住了。

一個個的面帶喜色，看着族長拒絕，立刻有人忍不住跳了出來，“三叔，這有什麽，咱們只不過是幫忙罷了，這周家的生意自然還是周家的。”

又有人說：“就是啊，青青是個女孩子，周宏又還小，咱們也只不過是幫幫忙罷了。等宏哥兒長大些，這生意自然還是要還回來的嘛？”

“是啊是啊，都是一家子，我們還能貪這些東西嘛！”

“是啊是啊，我們只是為了幫忙嘛！”

“是啊。”周宏也跟着勸，“三叔公，我也會努力學習的，等我長大了，家裏的生意自然我會接手。但是現在，就得勞煩您和各位叔伯們了。”

他就說嘛，人都是貪心的，周家錢這麽多，誰不想要啊。

不過麽，也得看看你們有沒有本事要。

想從他周宏手裏搶東西，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重！

周宏一臉誠懇，心底卻在冷笑連連。

族長臉色越來越冷，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呵呵冷笑開來。

“你這個畜生！”屋裏突然又響起一聲怒喝。

周宏渾身一僵，不敢置信的轉了頭。

周老爺被下人扶着，從花廳一側的小門走了進來。

“畜生！”他指着周宏，又罵了一句。

“爹。”周青忙跑過去扶住他。

周宏整個人如遭雷劈，站在原地使勁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你怎麽會……”

周老爺氣得臉色鐵青，蹒跚着走過來，手上沒力氣，硬是擡腳狠狠照着周宏的胸口踢了一腳。心眼子再多，周宏如今也不過才是九歲的小孩子，周老爺這一腳雖然只有五分力，照樣一腳踹翻了他。

他還是不敢相信，那毒可是馮姨娘下的！

雖然時日不長只下了一次，可那毒卻厲害的很，怎麽會，怎麽會突然就好了？

地上突然響起一陣笑聲，周宏忙轉頭去看，就見原本躺在地上的周正奇早已睜開了眼，正滿臉笑容的看着他。

“小兔崽子！”周正奇罵了一句，一巴掌跟蒲扇似地從周宏腦袋上拍了下去。

周宏的頭狠狠撞了下地，撞的他立刻眼冒金星。

他還沒反應過來，大夫卻反應過來了，忙噗通一聲跪下就是大喊，“饒命啊，周老爺饒命啊，都是，都是三少爺威脅小的，都是他威脅小的，小的不是成心的，饒命啊，饒命啊！”

“老爺——”馮姨娘也反應了過來，撲過去擋在周宏身上，“老爺，饒了宏哥兒這一回，這事兒和宏哥兒無關，都是我，都是我幹的，要殺要剮沖我來，宏哥兒是無辜的，他是你的兒子啊！”

“是要千刀萬剮你。”周太太也被下人扶着走了進來，“我一向待你不薄，你卻是這麽回報我的，的确該千刀萬剮。”

“太太，太太……”馮姨娘哭着爬到周太太跟前，“小姐，饒命啊，奴婢錯了，奴婢知錯了……”

周青松了周老爺的胳膊，過去扶住周太太，一腳把要抱周太太腿的馮姨娘給踢了開來。

族裏的叔伯兄弟們早就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就連知道一些內情的族長，這會兒也吃驚的不得了，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周正磊和周正奇客客氣氣的請了他們出去。

屋裏最後只剩下了馮姨娘母子和周老爺夫婦跟周青。

周宏不甘心的看着周老爺。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不明白。”他明明都設計好了的，一切也都按着他的想法在進行，怎麽會這樣？

周青冷笑着看了眼旁邊呆滞的小紅。

心裏不是不感嘆，可是到了這會兒，她也沒有什麽好心了。

“三少爺不明白，小紅，你解釋給他聽聽。”她說道。

“啊，啊？”小紅面色發白，急得一下子跪下了，“小，小姐，奴婢，奴婢不知道怎麽回事啊……”

“賤婢！”周宏卻好似突然明白了一般，發瘋一樣的上去就啪啪給了小紅兩個耳光，“原來是你出賣我！你個賤婢！”

小紅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

可那又怎麽樣呢，她背叛了周青，幫着周宏，險些害的周家一家家破人亡。

等小紅被打的鼻青臉腫，頭發披散，滿身狼狽後，周青才示意下人過去拉開周宏。

“爹，娘，周宏和馮姨娘怎麽處置？”周青問道。

她并不打算跟周宏解釋是怎麽回事，就好像也不預備告訴周家人她知道周宏是重生之人一樣。有些話不能說，而周宏麽，幹什麽要叫他做個明白鬼，糊裏糊塗的才更好不是麽？

周老爺是真的氣狠了，他說道：“把馮姨娘送官，一切交給官府裁斷！至于周宏，就找了今兒的那個大夫來，他既然喜歡扮傻子，那就讓他做真的傻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