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

第3章 女鬼

從屋裏飄出的小女鬼一路從樓上飄到了一樓，一路驚起無數紗帳珠簾，女子衣裙男子長袍，直到了一樓又往後，一路飄進了後院。後院裏一株參天古樹，古樹下亮如白晝，聚了一衆男女老少鬼在吃喝玩樂。

她的出現讓一衆鬼們驚訝的擡起了頭，待看到來的是她，便複又低下了頭。該喝酒的喝酒，該吃肉的吃肉，該和情郎卿卿我我的也依然如前。

“阿嫣，你又怎麽啦！”只有和小女鬼要好的女鬼小玉走了上來。

小女鬼大口的喘着氣，手指卻指着二樓雲羅的房間，“小玉姐姐，不得了啦，小雲羅給周公子下了藥，如今正在脫周公子的衣服吶！”

小玉聽得一愣，旋即卻又笑了，“那不是正好，你怎麽不在那兒欣賞一番，跑回來做什麽？”

阿嫣急得拉着小玉的手亂晃，“那周家的公子不僅被下了藥，還被我吓到了，這要是醒來出了什麽事，周家的人是不會放了小雲羅的。小玉姐姐，小雲羅都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孩子，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啊！”

小玉面色一緊，忙問道：“此話當真？”

阿嫣忙不疊點頭。

小玉氣得擡手狠狠擰了阿嫣的耳朵一把，這才急急忙忙飄了出去。待得二鬼上了樓，屋裏的油燈已經又被點燃了，周青坐在床邊垂着手，而雲羅則蹲在一側正給她包紮。

一面包紮，一面又撲簌簌的滾落了淚珠子。

對于愛哭的女人，周青向來是沒什麽好感的，此刻剛救人又傷了手，正是窩火之際，當下就要出口呵斥。只呵斥的話還未出口，她就吓的抖了一抖，因為屋內突然刮起陰風，兩只鬼一前一後飄進了屋裏來。

左邊那只穿了白色長裙，烏青長發披散，一張臉美豔無比，若不是她用飄的，周青都不敢相信她是只鬼。而至于右邊那個，瞪着眼睛鼓着雙頰，穿了綠色衣裙的，正是先前跑出去的呱噪小女鬼。

“阿嫣。”小玉停在門邊沒有動，反手扯了躲到她身後的小女鬼出來，“你說你吓到了周公子，意思是，周公子可以看到你？”

叫阿嫣的小女鬼對上周青的眼睛，剛要點頭，就見周青轉了視線。

“是不是很疼？”周青輕微的動靜影響了雲羅，她立刻緊張兮兮的擡起頭。

周青緊皺眉頭，“不疼。”

雲羅淚珠兒流的更甚，“都是我的錯，若不是為了救我，公子你就不會受傷了。”

周青沒吭聲，因為小女鬼在她轉臉的時候飄了過來。此刻正蹲在雲羅邊上，仰着臉盯着她看。

“周公子？”阿嫣伸手在周青的面前揮，“你能看見我嗎？能看見的吧？”

周青右手被雲羅拽着，左手則緊緊的拉着衣角。淡定，不能和她對視，要裝看不見。她不斷的暗示着自己，不管阿嫣怎麽喊，就是不理會。

阿嫣努力了好一會兒，終于垂頭喪氣的站了起來。

“小玉姐姐，可能之前我看錯了，周公子不是被我吓到了。”她有些失望的說道。

小玉死于十五年前，死前，曾是宜春苑的花魁。待在那樣的位置，自然要比一般人見多識廣些，這周公子害怕的手背都冒了青莖，也就只能騙騙阿嫣這樣的傻丫頭了。

她看了眼哭個不停的雲羅，走上前站到了阿嫣的身邊。“周公子，妾身小玉，此來一是為了先前阿嫣妹妹無理沖撞跟您道歉，二來，也是希望您能不要跟小雲羅計較。她雖然做的不對，可到底待您也是一片真心，還忘周公子可以忘了今日的事兒，千萬莫要告訴媽媽知道。”

“是啊，小雲羅不是故意的，周公子您大人大量，就放過她一回吧。”阿嫣忙忙補充，又伸了手在周青面前亂晃，完全忘了剛才還說周青看不到她的話。

周青不敢吱聲。

這可是鬼啊，現在人五人六的說着求情的話，誰知道是不是使出了什麽招數，說不得自己一開口，立刻就得被勾了魂魄呢。再則，雖然從前沒見過鬼，可恐怖的故事倒是沒少聽過，萬一遇到了裝着好鬼的惡鬼，她這一承認，豈不是引狼入室了？

“小玉姐姐，周公子真的看不到呀！”阿嫣說道。

小玉勾了嘴角冷冷一笑，對阿嫣道：“我記得你好像是被淹死的，你現在把你臨死前的樣子露出來，這麽一來，想必周公子就能看到了。”

“不要，那也太醜了！”阿嫣立刻反對。

小玉道：“若論醜，還是上吊死的我更醜些。阿嫣你若是不肯，那我就要讓周公子看看我原本的樣子了，只不過，我怕周公子會直接吓瘋。”

我靠。

這個賤鬼！

周青心裏一萬頭草泥馬跑過，可卻不敢怎樣，見手上的帕子被打了結，忙站了起來。

“雲羅姑娘，我先走了。”她說道，此刻也不敢斷定雲羅到底知不知道這兩只鬼的存在了。她不敢問，只好踉跄着腳步向外。

“周公子……”雲羅忙喊了一聲。

周青不答，出門直接下樓，見着大門就沖了過去。

“少爺，您這麽早就出來啦！”一個小厮打扮的胖少年跳了出來，見着周青，滿臉都是驚訝，“現在是要去下一家嗎？”

少爺……下一家……

“別去對門兒的小紅樓，那裏的姑娘沒有我們宜春苑的漂亮！”從小厮肩頭上露了個腦袋出來，正是剛才還在二樓的呱噪小女鬼。

沒有時間感嘆自個兒好像真的變成男人了，周青就吓的想尿尿了。這兩只鬼是什麽意思，難道真的要跟上她了？

為什麽啊？難不成是原主剛死，現在身上陰氣重，所以這兩只女鬼想和她搶身體？

搶身體！

想到這兒，周青只覺得眼前一亮。她怕個毛啊，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講，她也是個鬼啊！這若是身體被搶了，說不得她就可以穿越回現代了呢！

想到此，她心底的害怕立刻減了不少，狠狠瞪了阿嫣一眼，然後便吩咐小厮，“不去了，回家。”

這麽早就回家啊。小厮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道：“那少爺您略等一下，小的去叫馬車夫過來。”

小厮一走，小玉和阿嫣就迎了上來。

周青故作鎮定，直視着阿嫣道：“說吧，小女鬼，你們想幹什麽？”

“我就說沒看錯嘛，你果然能看到我們！”阿嫣驚喜的笑出了聲音，“周公子，你是什麽時候能看到我們的呀？既然能看到我們，你怎麽還敢到我們宜春苑來呀？”

周青真不想理她，扭了頭不顧害怕的看向了小玉。

小玉挑眉一笑，道：“周公子，先前妾身說的話……”

周青微愣片刻，就想到了在樓上時候這只女鬼說的話了，當下立刻表态，“你放心，我不會找雲羅姑娘麻煩的，今兒的事情我會徹底忘了，以後再也不會提起。”

若是走不掉，以後她死也不踏入宜春苑了！

小玉沒料到她這麽好說話，頗為意外的打量了她好幾眼，才溫柔的笑着行了禮，讓路到了另一邊。

“有公子的話，妾身便放心了。”她說道，伸出手作引路的姿态，“天色已晚，公子若是要回家，就請回吧。”

這麽容易就放了自己了？

周青心裏納悶，可卻不敢停留，忙大邁了步子走到門口堪堪停下的馬車前。不等小厮跳下馬車來拉她，直接就一拉小厮的手，爬上了馬車。接着掀開馬車簾子，一屁股坐了進去。

“少爺……”小厮的臉忽然紅了。

少爺，少爺她怎麽能摸自己的手啊，莫不是……少爺瞧上自己了？

“快走啊！”直到馬車裏一道清脆的呵斥傳來，小厮才回過神來，天啊，他居然敢摸了少爺的手，若是夫人知道了，他還有命活嗎？

不提小厮膽戰心驚，宜春苑門口阿嫣也正急得要去追周青，“小玉姐姐，周公子還沒回答我的話呢，我得去問問清楚呀！”

“好了你。”小玉死死拉着她的手不松，“周公子今兒已經被吓壞了，可不能再去了，回頭人吓傻了，你可就沒有暗戀對象了。”

阿嫣扭頭，氣呼呼的瞪着小玉。

“你胡說！”她喊道：“我沒有暗戀周公子！”

小玉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羞什麽，整個青山鎮，待嫁的女兒中十有八/九都心系于他，你暗戀他也是正常，若是沒有秦郎，我也暗戀他呢。”

秦郎秦宣公子是小玉的老相好，活着兩人就是一對，死了自然還在一起。不過這日秦宣卻不在宜春苑，他是回了隔壁鎮的墓地，去取最近家裏人燒來的銀錢去了，小玉是青樓女子，死後自然沒人為她打點陰間的一切，因而這吃喝用度都只能靠秦宣了。

“我真沒有！”阿嫣氣得都要哭了。

小玉這才不敢再逗她，“好好好，我知道你沒有。你若是有，之前就不會跑來找我，而是直接附了小雲羅的身，和周公子成了好事了。”

阿嫣死于最好的十八歲，因着她是宜春苑老鸨收養的女兒，即使到了十八歲也不曾出來接過客。對于阿嫣來說，死後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和男子來一場恩愛，所以小玉時常拿這事兒打趣她。

阿嫣頭一低，立刻臉紅了，小玉姐姐真是太大膽了，什麽話都敢說！

小玉一笑，上前執了阿嫣的手往宜春苑裏去。

“不過阿嫣，你做鬼也有十年了，雖然人鬼殊途不能找人，但你卻可以找個鬼一起做伴的。”她細細說道：“秦郎上回和我提了一個新死的鬼，和他一樣都是做學問的，長得也是一表人才，你若是有時間，就見上一面吧。”

阿嫣臉紅了又紅，卻始終沒敢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