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萬一回不去了……(6)
萬一回不去了…… (6)
”主屋一側的房間裏走出個身條玲珑有致的少女,盈盈拜下。
梁辛剛被廚房出來的陌生面孔怔住,還沒反應過來旁邊又來了一個更吓人的,思及自己此時衣裳淩亂披頭散發毫無形象可言,無措地回了句︰“新年好新年好,大家都新年好。”
話音沒落就已蹿回了房間,她快速摸了一把臉,不知眼角有無尴尬之物,後悔太過随意給新來的留下不好的形象。
好在她是上司,那幾個只是下屬。
“姨娘,來梳洗吧,大爺吩咐了讓您起來後給咱們發紅包呢。”小毛端着熱水過來,壓低音量湊近主子,“紫雲是太太給大爺的,原本是預備在房裏用的,卻被大爺撥來伺候您,心裏定有所不甘,您要防着點。”
她一副操心防備的模樣,進了屋就收起笑臉擰緊眉頭。
“防什麽?”
梁辛從水盆中擡臉,見她苦大仇深的表情不禁有些樂,“人家才剛來,你怎麽就讨厭上了?我窮得很,資産統共只有一只猴子,有一半還是你們家大爺的,哪有什麽可防的?”
再說了,那家夥能放心把人安排進來,自然不會是随便往她們吃食裏下毒的。
“她年輕漂亮又能讀書識字,還是太太存了那心思送的,您又留大爺在這邊住,這日來夜往機會随時有,您當然要防她,得把大爺看緊了!”小毛急得連着跺腳,見自家主子愚鈍成這樣,滿心的恨鐵不成鋼。
怎麽就沒一點兒眼力勁兒?
梁辛放下手中的梳子,聽小毛說出這番話,頗為震驚。當初這丫頭的确曾千方百計想為她邀寵,但不至于如眼下這般……急躁。
“誰教你說這些話的?”
她擰了擰小毛未施脂粉的臉,“是不是那兩位又仗着自己是長輩的過來人經驗出什麽馊主意?別針對人家,你們把猴子的衣食住行看好了就行。”
她又不是秦商的正經老婆,哪有閑工夫替他防丫頭獻媚?
“不只是嬷嬷說,連李勇都讓我私下替姨娘防着點,說您性子大不如從前,不懂專營,容易被人鑽了空子。”小毛接過梳子,對着鏡中主子平靜的臉勸道︰“主子您就上點心吧,您可是瞧見了她的,那臉蛋那身段……”
太太就是奔這方面去的,在挑人時自然格外符合男子的喜好。
聽說當初三爺還向太太讨要過紫雲紫煙,那位可是非美女不入眼的,可見這姐妹倆的出衆姿色。
若非當初姨娘有孕,茲事體大鬧開了,這事也該成了。
“你要是不喜歡,我讓秦商把她調回去,還有廚房那兩個小的,有十歲了嗎?感覺跟非法用了童工似的,一起送回去得了,我們四個大的又不是照顧不了一只猴子。”梁辛疏懶地套上外衣,打不起什麽精神。
不知那男人幾個意思,明明知道她生活能夠自理,帶娃也不喜太依賴別人,以免親子關系疏離……為什麽非要再塞幾個人進來?
原本一院子自己人,多自在。
“不是奴婢喜不喜歡的問題,大爺這是擡舉您的地位,哪有才送來就要打發走的?小的那一對反正就跟着嬷嬷,幫着做飯洗衣陪小姐玩,大的這個要給您和小姐做針線和領四季用物和月供,還有一個小厮每日會來一個時辰,給咱們院裏劈柴挑水飼養小狗。這些大爺都囑咐過了的,姨娘您忘了嗎?”
見主子要打發人,小毛又急了。
她是不喜歡紫雲,可她若不是占着早跟了主子一段時日,地位遠比紫雲低,哪有資格對主子的大丫頭挑三揀四?
“我忘了不還有你嗎?”
梁辛拍了拍小毛的肩,思索片刻後道︰“防是不必防的,但你與嬷嬷們私下交代一下,看好主屋的門,不讓她進去就行。”
院子熱鬧些可壯膽,不能不收就卻之不恭吧。
“李勇也交代了不讓另幾個進的,待會兒李管家會命人搬些大爺的東西進來,自然不能讓人随意出入。”
“你什麽時候與李勇這麽融洽了?”
梁辛意味深長地盯着小毛,直看得她面色緋紅才故作頓悟地“哦”了個長音,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便拉開了房門︰“快去發了紅包吃早飯,餓死了。”
“哎呀姨娘,今日大年初一,不興提這些不好的字眼。”小毛跟在後頭急切提醒,“紅包都備好了,您發了後要先給竈爺上炷香。”
“大年初一也不興這麽?@攏 愕暮彀檩餱牛 熱?押镒穎?坷锊梁夠惶桌镆攏 氛饷雌鹁 隙 龊沽恕!繃盒量醋旁褐斜煥钣麓磐娣枇說吶 亂馐兜??酥迕肌br />
那狗雖小,到底是牲畜,可得看緊了不能讓猴子獨個兒去玩,萬一掐疼拽疼了被咬上一口……
“姨娘,昨日的積雪尚未融化,奴婢扶您吧。”
紫雲一路尾随,等主子下了臺階小毛又走開才上前一步攙扶。
“不用不用,我皮糙肉厚就是摔了也沒事,你自己當心着點。”梁辛下意識地避開了陌生人的肢體接觸,又恐別人察覺自己反應過度,讪笑掩飾︰“我就是個姨娘,你不必拘謹,咱們其實差不多,差不多的,等你們大爺在,你服侍他就行……”
說着說着才發覺說偏了,小毛方才勸她什麽來着?前後不過兩分鐘,她已主動給這丫頭點明機會了。
“謝姨娘體恤,可大爺就是差奴婢來伺候姨娘的。”紫雲确實有點納悶,不過面上不動聲色,仍是巧笑倩兮。
這梁姨娘……似乎不一樣了。
“真不用扶,你是新來的,還不太了解我。一般小事我都喜歡親力親為,連小毛都不太用得着。至于你們大爺,可能是借這名義讓你來休假的,你盡管歇着。”梁辛牽了牽嘴角,扯開了紫雲搭在她臂上的手。
主屋下了臺階,幾步路就能進廚房,還得找個人扶着?她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身體。
再說了,這丫頭妝容精致,發型精美,衣着鮮麗出挑,比她更像主子。尤其是那幅軟聲細語的嬌滴滴模樣,她見了都要心疼,還是趕緊保持距離為好。
萬一摔了碰了,可不得怪她苛刻欺負人?
見梁辛很是抗拒,紫雲只好默默跟在她身後,一同進了廚房。
發紅包的過程很短,速度很快,人手一個,連李勇都有。給竈王爺上了香後,梁辛正要填飽肚子,兩個小丫頭又來請主子賜名。
她見一個穿紅一個穿綠,想不出什麽詩情畫意的字,幹脆就給了“南紅”與“碧玉”二名,小丫頭才欣然謝禮退下。
一碗清淡的蔬菜熱湯先下了肚,梁辛滿足地擡了頭,才發現兩位嬷嬷正挺直背脊站于對面,神色極其不自然,防賊似的緊張,目光還時不時往她身後瞟。
她轉頭一看,那紫雲正低眉順眼的,還沒走呢。
“紫雲你還沒吃嗎?”
梁辛壓下心頭的怪異,換上自認最親切随和的笑容,“若沒吃就一起坐下等吧,讓嬷嬷給你下碗面。”
人果然逃不開先入為主,被小毛那樣一嘀咕,她都覺得這紫雲有點煩了,趕不走算怎麽回事?
她又不是正室,一旦姿态擺得太高,傳出去丢臉的還是她。
“謝姨娘關懷,奴婢不餓,自是要先伺候主子用飯。”紫雲屈膝謝禮,擡眸對主子勾唇一笑,站在原地不動。
在梁辛看來,對方這笑可比她的假笑動人勾人多了。可她又不是男人,不但沒好感,還有點起雞皮疙瘩。
“不必客氣。”
梁辛回了身,脾氣有些克制不住了,“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是大爺差你來伺候我,我又喚不動你,那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吧。不過我的院子有我的規矩,你既然不是以主子身份進來的,還是遵守一下。我吃飯不用人作陪,三餐也不必他人空着肚子等我,若信不過嬷嬷們,就有空找你們大爺了解一下。”
剛才問過南紅碧玉,兩個小丫頭明明都回答與嬷嬷們一同用過早飯,顯然是這位紫雲拒絕了廚房的進餐邀請。
至于是初來乍到不敢逾越,還是想特立獨行以表服侍誠心,她沒興趣猜測。
“姨娘誤會了,奴婢是昨夜貪多有些不克化,今早沒有胃口才謝了嬷嬷們的好意。是奴婢錯了,稍後定會向嬷嬷們仔細請教。”紫雲一臉驚吓地跪下,甚至砰砰地磕起頭來。
活像那額頭是塑料做的不會疼一樣。
梁辛驚詫不已,轉頭見到這情景就呆若木雞,心有隐隐有種疑惑與愧疚……這個,她說的那些話很過分嗎?
不過,這糾結情緒下一瞬就煙消雲散了。
“還嫌府裏不夠晦氣麽!把血給我擦了!”
随着一聲呵斥,一大早不見人影的正主出現了,“怎麽回事?都忘了是什麽日子嗎?”
秦商黑沉着臉,将視線落在正在諷笑的女人臉上,濃眉越發緊蹙。
這才不到一個時辰,她就敗下陣了?
“你問怎麽回事?這不明擺着呢嗎?”
梁辛莞爾一笑,手中的力度卻不弱,啪地一下把筷子一扔,“當然是我這一朝得勢的姨娘嚣張跋扈嫉妒憤恨,欺負這千嬌百媚的新丫頭呢。瞧瞧這費時費力精心裝扮的小臉,都被我折磨成這樣了,大爺心疼不?是不是後悔調她來東苑了?我這人記仇得很,初次印象不好就再也改觀不了,留下來也不會給她好臉色,不然您還是把她送回去吧。”
“姨娘可未曾——”
“嬷嬷別多話,你們都是我的人,說什麽都是浪費唇舌。把碗收了吧,被人壞了胃口,不吃了!”梁辛一個眼神丢過去,阻止了婆子維護的話,起身大搖大擺走了。
“今日初一,鬧什麽脾氣?不過是個下人,與她計較什麽?昨夜就喊餓,真舍得不吃?乖乖吃完給你新年紅包。”秦商一把摟住要出門的女人,耐着性子半哄半勸。
明知他是做戲,梁辛還是被紅包二字吸引,挑了挑眉繼續掙紮,就是不願配合。
“不押,給你自己收着。”
秦商明白她的意思,俯首湊近說了句耳語,營造了特需的氣氛。
“那我就為猴子的口糧再吃點。”
果然,這見錢眼開的女人頓時心花怒放,回了一句耳語也是嘴硬得不行。
好在她演戲在行,夠真切。
☆、030
盡管年節氣氛不高,秦府也是挂滿各式精美燈籠,處處系着大紅綢緞,入眼皆是喜慶之色。
各處伺候的都領了差事。
除了派出去送賀禮的,留在府中的皆盡力低調行事,深怕一句喧嘩一個笑臉觸怒主子。
故而,行走在府中小道,不見什麽人影。
用過早飯,秦商親自抱女兒去給長輩磕頭拜年,一路邊玩邊走,摸摸燈籠,扯扯綢緞,再丢幾個雪球,父女倆倒也越發親近。
梁辛不願在主屋待着,便搬了椅子坐廊下賞雪景;小毛忙着昨日未完成的收拾歸置;兩位婆子帶着南紅碧玉做新年發糕;小厮豆子做完了一日差事不敢逗留,回前院伺候了。
只一個紫雲閑着,非杵在梁辛身後。
其實哪有什麽景可賞?
統共一個四方小院,中間的平坦地一早就掃了雪烘幹地面,供小猴子牽狗遛鳥。只剩兩株積了白雪的尋常老樟樹,毫無奇特之處。
梁辛目光缥缈地落在樹下的吊椅上,思緒不知游到了何處,混混沌沌,半夢半醒般沉浸在一片空白中。
她最近老發呆走神,旁人輕聲叫喚兩聲還充耳不聞,不知是不是癡呆的前兆。直被紫雲拽了衣袖,她才見一位道袍加身的少年領着幾位年紀略長的同道中人進了院門。
那領頭的少年頂多十七八歲,清秀俊逸,面色肅靜。
随行的李正上前來解釋,說是大爺吩咐請的清水觀的道長來超度太夫人。這名主持法事的修道之士年紀雖輕,卻是三歲入觀修道,冠有真人稱號,在京都頗有名氣。
梁辛沒有在對方的高中生年齡上多做糾結,招呼小毛與婆子們配合道士設臺,自己躲一旁唏噓。
她昨夜開口要請道士超度時,不過是随意提及,心中明白此時正處年節,誰家正月初一會在家辦這種事?
怎料當時一臉冷漠的家夥竟真當回事了。
“姨娘可是驚着了?”
紫雲悄然無息地靠近,見梁辛裹着小毯子縮在吊椅裏,明着安撫暗裏嘲笑︰“府裏規矩衆多,太太夫人治家又嚴,您這樣的身份從前大概是不能得知,主子們素有在元月初一給故去先祖拜年的慣例。大爺最是孝順守禮,近來心中諸多委屈,定是思念太夫人了。”
這話乍一聽還不算太尖銳,細細一回味,就有點意思了。
梁辛雖不愛動這些腦子,不習慣她們的思維方式,卻也不是個蠢人,對方有意刺她還是能感覺到的。
可不就諷刺她只是個地位低下的姨娘,不知秦家慣例。但除此外,這丫頭還展現了對男主子的了解度算怎麽回事?
莫非想讓她演個吃醋?
還是算了,這麽突兀的情敵戲會令人起雞皮疙瘩的。
“我還真不知秦家有這習俗,不過拜年祖宗為先也合理,還以為祠堂上炷香即可,怎麽會這麽隆重?往年也請道士上門?”梁辛淡笑不恥下問,給了對方開口的機會。
人家寫了一臉炫耀的“快問我”,她這做主子的自然要成全一下。
“姨娘說笑了,真人哪有這般好請?是昨日夫人……”紫雲有意将話在嘴裏繞了一圈,又故作歉意︰“此事大爺未告知姨娘麽?即是如此,奴婢不敢妄加議論。”
她屈膝行禮,微垂面容,斂了嘴角的笑容靜待這主子的反應。
“哦。”
梁辛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不想關注主屋的進展,便側耳聽起鄰居家正室對妾室的管教日常。
真是不和睦的一家,大小老婆連着鬧兩天,那個男人不頭疼麽?女人多未必是好事,這兒的男人真想不開。
紫雲很是疑惑,徐徐起身望向這神色平靜無波的姨娘,退至一旁閉嘴了。
“梁姨娘,待法事結束,小的會差人搬些大爺的日常用具過來,您看着安排一下梅香的住處。大爺說東苑不大,前頭伺候的其餘人就不必過來了,若不夠使喚,再另行安排。”李正來禀過後,下去安排了。
主子要搬院之事,還未去回過太太,便是不特意去打擾,怕也瞞不了多久。可主子應付老太爺已是不易,他得先想個合适的由頭。
梁辛在吊椅中縮得有些四肢麻痹,又凍得發僵,那道場才算結束。
“姨娘,這是真人賜你的護身符。”
小毛捧着個小托盤過來,紅布上擱着個小錦袋,只兩指寬半指長,正面繡有八卦。
梁辛拎着那頸繩細看,反面是她看不懂的符文,錦袋還挺沉。
“姨娘不要打開了,裏頭是一對銅錢,刻着乾坤什麽的,真人說可随身佩戴,屋裏那些符咒不用貼了。”小毛攔住了主子的好奇心,怕對這護身符不敬失了效用。
“就只一個嗎?小猴子沒有?”
梁辛收了那護身符,當即就挂于胸前,覺得款式挺精致,合眼緣。
就是猴子爹太小氣,竟不給孩子求一個。
“姑娘無需憂心,此院甚是清淨,并無他物逗留,方才做的道場也只為祈福,并非度亡。”
那少年真人從主屋出來,一句話解了疑惑也安了人心。
“有勞道長。”
梁辛雙手合十行了個禮,目送那少年離開。也不知是不是太敏感,只覺得那孩子看她的眼神有些詭異的複雜,便萌生了一絲防備。
礙于紫雲在旁,暫且忍住沒說。
待那群道士都出了院門,她便迅速取下護身符,用帕子包了塞進袖袋。
大宅門裏的彎彎道道她不熟,但凡事多留個心眼總沒錯,這種随身攜帶的東西要是被人下個毒什麽的……
不是她疑神疑鬼,只是以防萬一。
收買和尚道士巫師——那可是宮鬥宅鬥的經典陷害手段。
“姨娘怎麽又取下來了?這裏頭有真人方才親自所畫的符,讓您貼身戴着呢。”小毛不明主子所為,伸手就要去掏那錦袋,不讓主子任性。
昨日都吓得削了桃木簪防身,有了這千金難求的護身符還要那勞什子做甚?
“等會兒要收拾你們大爺的東西,挂着甩來甩去不方便,收袖子裏也是一樣。”梁辛給小毛遞了個眼神,對紫雲道︰“有小毛在,你去屋裏待着吧,我看着都替你冷。”
她這穿了厚重冬衣裹了毛毯的都凍得發僵,不知這紫雲是什麽體質,看着體态婀娜曲線玲珑,必是衣着單薄。
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
“謝姨娘關懷,奴婢自幼穿得少,習慣了倒不覺得冷,且穿多了不便伺候。”紫雲淺笑盈盈地掃了一眼套着棉襖的小毛,“小毛姐姐還未适應這室內外溫差吧,看你額頭還冒着汗,卻又是一副畏寒模樣,還是進屋去吧,當心着涼,姨娘這兒有我呢。”
小毛一聽這話就不太樂意了,當即冷哼一聲就反駁道︰“紫雲,我還沒你大呢,這聲姐姐就不用叫了,咱們姨娘不喜歡虛的。”
這要換作以前,她定是沒膽量接話。
畢竟與梁辛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脾性自然會受其影響,又有秦商一番囑咐,自然敢挺起腰杆。
“外頭冷,小毛随我進屋吧。”
梁辛暗自挑了挑眉,對紫雲的表現視而不見,抱着毛毯先走了。
這才第一天,她就有點受不了紫雲的刻意,也不知還要熬多久。請不動趕不走,小毛又是個橫不起來的,撂狠話也就皺個眉頭沒半分威信。
還是躲回外人不得踏進的主屋吧。
“姨娘,李管家說的事——”
紫雲一個箭步追上,柔聲道︰“奴婢瞧着大爺與小姐快要回來了,您是不是先安排好梅香姐姐的住處?”
“梅香?”
不知情的小毛顯然被名字氣到了,這個紫雲還沒看明白,怎麽又要來一個?
“梅香姐姐是夫人為大爺選的,已是房裏伺候的了。”紫雲好意提醒,揚着唇等着看好戲。
梅香的身份,她與紫煙雖比上,卻也不比這梁姨娘低多少。府裏誰人不知,自梁姨娘被趕出府後,大爺只讓梅香貼身伺候。
“房裏伺候?”
梁辛一時間沒回味過來,瞄見小毛鐵青的臉色才悟了個半懂。
丫頭們在房裏伺候,字面上該是打掃整理或伺候洗漱之意,但紫雲深怕她不懂,特意咬字清晰突出這幾字,敢情是睡過同張床共同做過某種運動的意思?
“是的姨娘,這些年您不在府中時,都是梅香姐姐伺候大爺的。可東苑正房不連耳房,怕是不好安排梅香姐姐的住處……且大爺若住進來,這小院是否會太擠了些?”紫雲一邊察言觀色,一邊斟酌如何繼續勸說。
無奈這位的臉上不太有表情,萬事皆是左耳進右耳出的态度。
“我不嫌擠,人多熱鬧嘛。”
梁辛大方回了個笑臉,意味深長地打量了眼前的丫頭,看得對方一頭霧水才繼續道︰“紫雲,我安排你住左耳房時不知還有個梅香,你看這院子,除了正房這一排三間,就東廂廚房旁的兩間小屋,已分別住了南紅碧玉和兩位嬷嬷,小毛的右耳房則得為你們小姐留着,南面是庫房,西邊只有一道牆……啧……”
這麽排算着,确實不寬敞。
“姨娘的意思是……”
紫雲被這一聲為難的“啧”鬧得有點心慌,只覺接下來的話會沖着她去。
“既然你說的梅香如此重要,你們大爺也習慣她的服侍,我呢,有小毛一人足矣,豈不将你幹撂在一旁?且房間有限,梅香總不能再往我房裏塞,不若就把你的騰出來——”
“奴婢怎敢獨占一屋?”
紫雲聽着勢頭似乎不對,急急打斷道︰“姨娘若是為梅香姐姐的住處憂心,不妨安排奴婢與其同宿,好一起做個伴,也便于夜裏輪流照料大爺……和姨娘。”
今日大爺叫真人來此做法事,又讓李管家搬東西,勢必要留在東苑。那她回了寬敞舒适的前院又有何用?
難道要守着紫煙過嗎?
大爺是下任家主,掌全族要脈,又是幾位爺中最有魄力者,還會為個姨娘與家族抗衡,允許姨娘生下子嗣。
與其荒在前院虛度年華周旋那幾位,不如留在東苑伺候,大爺身邊尚有一搏之機。
“可真要把你們二位嬌豔柔弱的丫頭擠在一間小耳房裏,我也于心不忍,待大爺回來問過他喜歡哪個伺候再決定留誰吧。”
梁辛瞥過神色複雜的紫雲,徑自進屋了。還想夜裏伺候?
是想陪秦商睡腳踏嗎?
“大爺有我家主子伺候,用不着你!”
小毛惡狠狠地瞪着眼前着衣着打扮言行舉止無一不為蠱惑大爺的紫雲,不禁諷刺道︰“冬日穿這麽單薄是想博誰的憐惜呢?你若能入大爺的眼,何須等到今日?我勸你還是先顧着自己吧!”
想想自家這位裹得跟只熊的主子,小毛咬了咬牙,恨鐵不成鋼。憑她對主子的了解,定然沒将紫雲梅香放在眼裏。
可東苑就這麽巴掌大的地方,擡頭不見低頭見,誰能保證大爺的目光不會落在美豔嬌俏的丫頭身上?
真是急死人,別說弄走一個,最好兩個都不留,連南紅碧玉也打發走更好!
“不會說狠話就不要說了,奶兇奶兇的,跟猴子罵人一樣,完全沒力度。”見小毛氣鼓鼓地進來,梁辛忍不住打趣,“我什麽時候伺候你家大爺了?趕走了紫雲可是要你伺候哦。”
她是真不覺得有必要跟個丫頭置氣。
那秦商一不是她男人,沒必要争寵防偷吃,二不受她控制,不是她指東就不打西,她費勁也起不了作用。
所以,只要不危及她的人,不霸占她的地盤,不論是紫雲還是梅香,他愛找哪個就找哪個。
“姨娘,您還有閑心笑?”
小毛拽着主子在榻上坐下,替她脫了冬衣才解着自己身上的長襖抱怨道︰“怎麽在別院待久了,我也覺得這東苑多有不便,進門脫衣出門穿衣,麻煩死了。”
方才為配合道長做法事,取經書擺貢品,一趟趟地跑進跑出,索性不脫外衣便悶出了一身汗,誰料在院子裏待上一會兒被風一吹又刺骨的冷。
“你先把汗擦了,去廚房讓嬷嬷燒點水給你泡個熱湯浴。”梁辛抽了條猴子的汗巾遞了過去,“室內外溫差太大,增減衣物可不能偷懶,你要是病了,誰替我照看猴子?紫雲梅香的事咱們都不用管,看好咱們的東西,守好該守的門,別讓小姐離了你的視線,其餘的一律随她們鬧騰。”
秦商一門心思鬧革命,家中幾個老頑固已難倒他,估計是沒多少精力浪費在女人身上。
“可梅香是……”
小毛欲言又止,見主子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也只好忍下不說了。
“你別操心這些事,你家大爺的品味不至于這麽低下,紫雲外形是漂亮妩媚,但俗氣做作得很。我覺得小毛你比她可愛有趣多了,又天真直爽,若——”
“姨娘!您幾時變成這副天塌下來也不管的性子了?不管了不管了,都随您了行嗎?”小毛被打趣得又氣又羞,跺跺腳跑出去了。
梁辛莞爾,對着大開的房門攤了攤手。
天真塌下來也有那麽多高個兒頂着,她一個小矮子不用身先士卒。
婢女通房若一門心思鑽研爬床術,該急的也是秦商的老婆,她一個冒牌姨娘急個什麽勁兒?
那家夥整天冷着張臉,又克扣工資,長得還沒今天的小道士好看,更曾是個抛棄猴子母女的渣男,她才沒興趣參與這些破事。
一個紫雲只能唱獨角戲,來個梅香湊熱鬧,應該可以勉強搭幾出解悶的戲碼。
只是,初一似乎有點忙。
李正還未将秦商的用具送到,已有另一人來東苑認門。
“姨娘,太太命人送了東西來。”
紫雲瞅着小毛在房中沐浴,占着婆子不敢頂撞她,直接将人領進了正房,給梁辛介紹︰“這是太太身邊的王媽媽。”
顯而易見,這回她是推門直入,揚眉斜眼,嚣張至極。
梁辛不禁深思,秦太太身邊來個人就讓這丫頭氣焰猛漲,她不得不懷疑那位在背地裏的動作。
“王媽媽新年好。”
她扯出一抹不熱不冷的笑容,下了榻立直了身軀逢迎,“我昨日匆匆進府,本該去給太太請安,無奈大爺說太太抱恙在床,不許我前去叨擾,又禁了我的足,才勞煩王媽媽大過年的還要跑這一趟。”
雖不知來者何意,先留了後路總沒錯。眼下秦商尚未歸來,她可不敢出這院門。
“梁姨娘還是如過去般能言善道。”
王媽媽不痛不癢地點了這一句,也不打算浪費唇舌,從食盒中取出一碗湯藥擱在小方幾上,“大爺素來孝順,心疼太太在病中不能為些破爛事耗費心神。不過太太憐你獨自在別院産下小姐,特意賞了你這碗參湯,望你今後安分守己,切勿行事放蕩!”
梁辛眼皮子一跳,腦中嗡地一下響,繃緊了全身神經。她的視線從譏笑的紫雲臉上移開,落在那碗淺棕色的湯水上。
參湯會是這顏色?
騙鬼吧,看這倆人恨不得立刻給她灌下去的陰狠臉色,怕是□□吧。
這……想殺個人就給碗□□……有錢人家這麽了不起?她能不能臨時退出這個可怕的游戲?
“梁姨娘,快趁熱喝吧,王媽媽送一趟不容易,您得領情啊。”紫雲上前一步端了那碗塞入梁辛手中。
“情自然要領,不過再好的東西我現在也喝不下,先擱着吧,待我餓了再嘗嘗?”她将那燙手的瓷碗一擱,退開幾步做好防備。
灌藥是有難度的,至少要三人以上才能壓制得住她,這倆人一個不到二十,一個已年過五十,別想掐開她的嘴灌下那碗東西。
“梁姨娘,府裏的規矩你應該懂,別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心機,我不跟你廢話,你不喝也得喝,這可是大爺也默許的!”王媽媽耐心欠缺,還沒說幾句便怒得直冒青筋。
“姨娘就識相點,萬一惹太太氣壞身子,大爺那裏也落不着好,好歹您已有小姐這個倚靠了,何必如此野心勃勃?”紫雲假意相勸,眼中的鄙夷卻不加掩飾。
但這二位這麽一說倒讓梁辛明白了這碗“參湯”的功效。
應該不是毒死人那種。
但絕育也不行,這原身可不是她的。
“既然大爺也是默許的,王媽媽就更不用着急了,難不成我一個姨娘還敢忤逆大爺不成?參湯我收下了,你只管去回太太。至于我喝不喝,自有大爺定奪。”梁辛勾了勾唇角再退了幾步,索性慵懶地靠坐在後方的太師椅上,“王媽媽忙去吧,外頭太冷我就不送了。”
她忽地收了那故作的平和,眸光冷漠語氣森然,懶得應付。
“梁姨娘可別不識擡舉。”
王媽媽滿面暴躁,很不滿對方敢明着抗拒,撩了撩袖子冷哼道︰“便是大爺再寵你,也不會不顧秦府的規矩。你最好立刻喝了湯藥,若等太太騰出手來,可就不是這麽簡單的了!”
太太言明此次定要親眼看着她喝下,豈能三言兩語被打發走?
她不介意掐着這賤婢的脖子灌下去。
“姨娘這是何苦?不為自己也要為小姐着想,不過一碗湯水,幾口就能下肚,何須為這點小事麻煩大爺?奴婢伺候您服用吧。”紫雲再次端了瓷碗靠近,見對方露出怯意,眼中更掩不住雀躍。
“紫雲,你倒是殷勤得很。”
梁辛這會兒是真的怒了,不等紫雲靠近,她已搶先一步站起身,手臂一伸便揮開了那個瓷碗。
砰地一聲,瓷碗四分五裂,湯汁濺了一地。
“你……你敢!”
王媽媽似是不可置信,陡然瞪大雙目,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來,指着梁辛顫栗着半天說不出話。
敢不敢還用說?
碗都已經摔碎了。
“這事不勞媽媽費心了,大爺若不願我生,我又何來的機會再有孕?紫雲,送客!”梁辛冷眼盯着氣懵的紫雲,後悔對她太和氣了。
對那些給臉不要臉的人,還是吝啬些吧。
“梁姨娘好氣魄,希望你在太太跟前也能硬氣到底。”王媽媽沒了用武之地,嗤笑一聲,疾步離去。
今日未曾想到這賤婢如此膽大,以至于沒辦成差事,不過目睹了這一幕,她有的是法子讓太太不責備。
“紫雲,”
梁辛對滞留原處的丫頭微微一笑,柔聲說道︰“你若再随意邁進這間屋子的門檻,我讓秦商把你配了馬房的栓子,他一臉的痦子與你這無暇的臉簡直是絕配。現在,滾出去。”
心情真不痛快。
大年初一還未過半,她就惹了大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這幾天大姨媽在,肚子疼……
要不下章讓猴子娘也痛一下。
☆、031
王媽媽回秦太太處,添油加醋地回了東苑那位打翻湯藥之事,本有心借此痛踩梁辛,卻加重了秦太太的病情。
許是與梁辛命裏犯沖。
這位在秦太太跟前十分得用的媽媽,因不顧主母病情肆意挑撥渲染,被前來探病的大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