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萬一回不去了…… (1)
那更需自在做自己,裝一世豈不更悲催?
“我并不懷疑孩子是你生的。”
秦商見她一臉嘲諷,明明是一副豁出去的姿态,他又抓不到半點可用的信息,不禁暗自惱火。
他懷疑的是什麽,自己都未必清楚。
“那你想要什麽誠意?”
梁辛一聽這話就有些納悶。
她唯獨可以挺直腰杆據理力争的,就是“她”的身份。
雖說內裏換了個魂,皮囊終究是原裝的,周圍那麽多眼線,正好可為她作證。
秦商只冷眼望着對坐的女人。
他确切地想要什麽誠意,自己尚且不知,又如何描述?他只知此時接孩子回府是在計劃之外,故而所有關鍵人物都必須可控。
當然也可輕易拒絕此次提議,他是孩子的父親,有這個權利。
可始終不舍得錯過這個機會。
“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
梁辛等得極不耐煩,對方老神在在地不動如山,只給她一個複雜的眼神體會。
人在心虛的時候,最容易揣測錯誤。
“行,既然不想談,就随你。你是猴子親爹,你想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反正我這份位低賤的妾沒阻攔的資格。想帶走就帶走吧,我讓小毛過來收拾東西。”她索性不再多想,猴子終究姓秦,沒準她奶奶沒有惡意,這事本就沒有強求的必要。
何況,她求了也是白求。
這男人若是有情,她就沒機會進入這趟說來就來,再也回不去的旅行。
“你舍得?”
秦商一把扣住那纖弱的手腕,将正要前傾的梁辛拽得一個踉跄,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他輕輕蹙眉,心中隐隐不悅。
若非她下意識地抗拒與他貼近,這一拽本該是摔在他懷裏。
“女兒被接回去認祖歸宗,養在富得流油的秦家,不用再陪我坐牢,作為母親的我該高興不是麽?”
舍不舍得,有何意義?
她雖沒經歷過孕育生産,畢竟奶了這麽久,又細心照料與教育,感情投入不會比誰少。
可畢竟不是親生的,确實沒資格剝奪孩子回到家人的懷抱……盡管這懷抱不知冷熱。
“算我白來一趟。”
秦商霍地站起,望着那嘴硬的女人眯了眯雙眼,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來人,把小姐的所有東西都收拾了!”
他這一嗓子,比方才梁辛躊躇時作勢去叫人要真切得多,話音才落下,李勇與雙手濕漉的小毛已急匆匆地推開房門。
那家夥竟然沒鎖上?
梁辛飛速站起,一個箭步沖了上前,一手一個将人推離,再砰地一下用力甩上門,更利落地上了鎖。
“姓秦的,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焦慮,你裝個什麽勁兒?你要是真願意這麽接走猴子,何必趕路趕得跟個乞丐似的來找我們?你們秦家是個什麽環境我上次就明确發表過意見,還要我再說得難聽點嗎?你們一家子心理變态,憑什麽要污我女兒的眼?有種你現在放我出去,我保證帶猴子走得遠遠的,再也不沾秦家的邊兒。”
最可恨的,就是她依然沒有半毛錢!
不然憑她混熟了這院子的所有人,想走總能找到機會。
“那是我女兒。”
秦商怒不可遏,不為她出言不遜辱罵秦家,而是她膽敢生出帶孩子離開的念頭。
他從未松懈過防範,果真是對的,這女人看着無害,實則很不安分。
“你有什麽資格當父親?你除了一夜貪歡後貢獻過一顆種子,還為女兒做過什麽?”梁辛貼近面色冷硬的男人,微揚着臉繼續嘲諷:“你和你的秦家,不是愛剝奪女人的生育權利嗎?那就當我沒生過好了,你們不歡迎,猴子也不見得要認你們。”
“姨娘——唔……”
“呃——臭丫頭,你敢踩我!”
“誰讓你用臭手捂我的嘴!”
“主子的事,你個丫頭插什麽嘴?”
“那你又算個什麽敢在這偷聽!”
……
屋子裏正弩拔劍張,差點就刀光劍影對殺一陣,誰料門外兩個已先動起手來,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
“都給我滾。”
秦商被屋裏屋外吵得頭腦昏脹,雖是簡單四個字,誰都聽出了壓抑的情緒。
門外兩個腳底抹油,分分鐘逃之夭夭,只剩屋裏這個逞一時之能過了嘴瘾的,想溜不敢溜,想戰……已氣餒。
“我若不想要,她沒有出生的機會。”
僵硬的氣氛中,響起這麽一句話。雖是平靜的語氣,已刺中梁辛的命門。
她自然明白這道理。
小猴子之所以得以出生,就是這秦大爺攔下了秦太太的處置。
當然還有個前提條件,當時請了幾個太醫診脈,确定懷的不是兒子。
“要我感激你留了女兒一命?這話太違心,我可說不出來。既然你不肯放手,又不願在回秦家的事上輕易妥協,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只要是為了孩子,我……會考慮。”梁辛坐回碳爐邊,情緒爆發過後愈加覺得冷。
她見攤在碳火上的雙手微微顫栗,不知是冷還是怕。
或許還是怕。
這二十幾年她無助過多次,可從未覺得自己這般弱小,像被人捏住的飛蟲,脫不了身,随時會喪命。
初來時就沉浸在這種悲戚的感覺中,若非那個鮮活的小生命,她怎輕易走得出?這雖不是她的孩子,可已是她的精神支柱。
他說得對,她不舍,她怎舍得?
“哦,只是考慮?你做出這副這發了狠想要我命的樣子,讓我以為你可以為了女兒甘願付出任何代價。”
秦商斜了她一眼,此時的心情難以言表。這女人容易被激怒,情緒難自控,雖能裝得出幾分樣子,其實不堪一擊。
他不知該高興她的心無城府,還是嘆息她缺乏護住孩子的能耐。
“做人不能沒底線,我有我的原則。謀財害命的缺德事別指望我沾手,還有……”梁辛整了整衣襟,坐正了身子,道:“我姿色平平沒有特長,又是個邋遢奶媽子,你應該不會讓我做那種,有損道德的事……吧。”
她可不管這原身是個什麽職位,既然現在屬于她,她就有責任守護。
“你既是如此差勁,為何還擔心我差你做什麽違背你意願之事?”聽到這裏,秦商不知該不該笑她的自作多情。
“你是不想接女兒回去的,沒錯吧?你心裏也厭棄秦家的畸形婚姻,恨兄弟們瓜分了你的愛妻,是吧?這種情況,你是不是想讓我做出什麽倒了老太太胃口的事,好讓秦家因為我恨屋及烏,放棄小猴子。”梁辛越想越覺得思路清晰,“你走前就有這計劃吧,你準備安排我的什麽醜聞?”
這別院男人比女人多,他之所以放她出來,不會就想制作個她與某某人通……那啥的醜聞?然後秦家因此懷疑她先前的忠貞,接着懷疑猴子的身世!
不對啊,這樣安排,她和猴子還有命嗎?
“你認為,我應該再給自己弄頂綠帽用以阻止女兒回去認祖歸宗?”這回是真氣笑了,秦商恨不得掐死這腦子裏長草的女人,“我确實太高看你了。”
他不得不重新估量,将這女人加入計劃的可能。
“別怪我思路清奇,是你們家太重口味,不能按正常人的思維推斷。”被人用看神經病的目光盯着,梁辛也無地自容,不過不影響她辯駁。
連十幾歲的熊孩子都能梗着脖子喊話,要接手她這個二手貨……她怎可能把秦家人當正常人看?
“好了,我稍後就得回府,沒時間聽你耍嘴皮子。我從未在你面前掩飾對秦家陳舊祖制的厭棄,也勢必要瓦解他們的執念。自你進這別院的大門後,我未發現你的一絲惡意,故而放心把孩子留在你身邊。不過如今形勢所迫又機會難得,我只問你一句,我需要你時,你是否靠得住?”秦商收斂了任何情緒,恢複一臉的嚴肅。
聽她撒潑耍賴抖狠,是他人生中不曾經歷的,确實新鮮,難免好奇,偶爾覺得有趣,也免不了被她觸怒。
不過他時間不多。
“這個……”
梁辛見對方擺出一本正經的态度,不自覺地跟着言歸正傳,忐忑答道:“我必須坦誠我怕疼,讓我受刑是絕對挺不住的。可涉及小猴子的安危,我還是有最根本的信念能撐一會兒,不知你說的靠得住是指什麽方面。”
聽這貨的意思,是要實行家庭改革啊!
他怕是缺人支持缺狠了,才會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吧。
不過,他敢冒險不代表她願意無償奉獻。她靠不靠得住,取決于能從中獲得什麽。
付出不求回報?她又不是來做慈善的。
“倘若是我,你可有信念?”
秦商忽地冒出這一句,還沒來得及自嘲,對方已毫不猶豫地搖頭。
也罷,只要能确定她對孩子的用心別無它念,不拿孩子作餌利用,他就敢用她。
“若秦家傳話或來人,設法留住孩子,我會找時間親自來接。”他輕呼了一口氣,結束了對她的最後試探。
“啊?”
怎麽還是要接走猴子?
梁辛急得跟着追問:“搞了半天你還沒說怎麽決定,還沒告訴我該做什麽,我剛才這麽含蓄還沒談到酬勞呢!”
該談的重點一點都沒談,這就要走啦?
“我明日再來。”
秦商扔下一句話,匆匆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溫馨提醒:如不接受本文背景設定,請自行離開,不必浪費時間留下批判,作者是為喜歡本文的親碼字,無緣者下個文再會。
☆、020
秦商這一去就杳無音信。
梁辛覺得此時差不多能體會到望穿秋水的迫切,從睜眼到入睡,竟很難不在意那貨是否到來。
于是吃飯不香,睡眠不深,做事無趣,閑着又無聊,只頻頻關注秦家的消息。
不用上稱,她也看得出自己瘦了幾斤。
“姨娘,送東西去府裏的車回來了,不過張叔說他探不到什麽消息。”小毛氣喘籲籲腳步匆忙,跨進門檻時還險些絆倒。
這才剛過午時,已是今日第三趟跑去等張叔的消息,可惜仍一無所獲。
“那也沒你大爺的消息?他死哪去了!”
又耗費了一上午一無所獲,連續白等三天,梁辛很是氣憤,語氣就沖:“衆人言:男人的話要是靠得住,站街女就都是處。枉我這麽認真考慮琢磨斟酌決斷,哪知他是過來随便扔句話逗我玩呢,真浪費感情!”
明明說好第二天就來商讨的,總不會是她把“明日再來”給會錯意了。
“姨娘,您很急着見大爺嗎?”
小毛扶着門框喘息,歇了一會兒才進了屋找水喝。
從前無論她如何勸說,主子總是一副不願提及大爺的态度,大小事件都不樂意聽,便是上次小姐被抱走,主子得知也沒追問。
怎地這次大爺來過一趟,主子非但茶飯不思惦記上了,還不計面子頻頻差人去打聽?
莫非與上次的吵架相關?
那個李勇可是說過,倆主子并非發怒吵嘴,而是男女間的閨房之樂……
當時是不信的。
主子罵人的嗓門院外都可聽聞,大爺沉着臉的兇狠煞氣她也親眼所見,誰家兩口子在閨房中拿鬥狠當樂趣?
可眼下,似乎有些懷疑了。
梁辛坐在床上,盤着雙腿裹着棉被,發着楞不願多說一句廢話。
她不着急何必天天盼着等?
她怕秦家老太婆比那貨早一步來。萬一她留不住小猴子怎麽辦?她勢單力薄,說白了就一蹲號的,真跟秦家明着對上還不是只有被吊打的份。
“姨娘,那日您和大爺究竟怎麽了?”
小毛緩過氣後,搬了椅子坐到床跟前幫主子撥碳火。
雖知不該過問,但仍抵不過心中的好奇,便大着膽子問了出來。
“沒怎麽。”
梁辛整個人有點蔫,懶懶地開了口。
八字沒一撇的事她不準備拿出來說,萬一真是那男人耍她的呢。畢竟秦家從來沒有任何消息說要把孫女接回去。
她這幾天想得透徹,就憑出生到現在,猴子奶奶一次也沒來看過,就不應該是心疼孩子在這邊挨凍。
前一個年猴子才出生沒多久,還不是在這兒挨凍着過的?
“那您為何擔心得睡不着?聽李勇說,大爺在外邊時也惦記着您和小姐,給小姐買了好多玩物呢。您放寬心先歇個午覺吧。”小毛怕主子冷,将爐子往前推了推。
離除夕只有十日了,這天兒越來越冷,想是快要落雪了。
“爐子別靠太近,我聞不了那味道。”
梁辛示意丫頭将碳爐挪開,動了動微麻的雙腿,胸口又有點濕,只得打發道:“猴子去哪野了?你快去把她找來,我這會兒有點脹,都溢出來了。”
相通的耳房也沒打炕,倒是小廚房那邊的屋子裏打過,供人值夜時休息。婆子們住的大間也是個可燒柴的大通鋪,夠暖和。
孩子大了不吃夜奶,一夜能睡到天亮,偶爾醒一次她也能自己照看,就把小毛趕出去住,沒必要陪她們抗寒。
碳火這東西有危險,也就白天取暖用一下,晚上她可不敢悶屋子裏烘爐子,還是關緊門窗裹緊被子比較可靠。
“姨娘,您真不準備和大爺說請奶娘的事?”小毛望着主子十分憂心。
小姐如今能正常用飯,一日吃不了幾次奶,主子便經常脹得難受,還因此發過熱。大爺若是心中疼愛小姐,就該想得到要另請奶娘才是。
“出生那會兒都沒請,現在更沒必要。”
梁辛懶得再說,揮揮手将人趕了出去。
她都喂了大半年了,這時候斷不斷奶已無所謂了。
以前曾聽說六個月後的母乳營養不夠,孩子添加輔食後可以安排斷奶。但小猴子有點奶瘾,晨起與睡前都要吃一頓,就當是給她的營養飲料吧。
這地方又沒配方奶粉,吃總比不吃好。
何況現在請奶娘都未必用得着,孩子認生,哪裏肯吃別人的。
腦中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梁辛困意上來便睡了。
幾天的睡眠不足導致她頭腦昏沉,迷迷糊糊聽小毛抱孩子塞進她的被窩,幫她解了扣子說了什麽,之後就沒有印象了。
這一覺睡得沉,一直不停做夢,像經歷一場小電影。
夢中似乎回到另一個世界,她暗戀學校樂隊的吉他手,狠心買了把吉他報了網絡上的一對一教學。可當她練得指尖破皮流血,還沒能為其彈奏一曲那男生就畢業了。
她痛着痛着就從手指痛到了胸口,時而刺刺的,時而鈍鈍的,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心痛?十指連心嘛。
轉瞬又覺得渾身濕漉,原來是下雨了,從淅瀝小雨到傾盆大雨,她很快就被淹了。不過幸好她會游泳,奮力游啊游,卻怎麽都游不到邊際,于是越來越冷……
秦商進門時,梁辛還在夢裏游着呢。
他靠近床緣,見女子沉浸夢中,緊蹙雙眉,面容蒼白,絲毫無往日的精神與活力,眼下還印着一片青。
他的視線往下,厚重的冬被滑至胸下,她竟是領口大敞。正疑惑着,一顆黑乎乎的小腦袋鑽了出來,眨巴着大眼望着他。
也正因這舉動,那被小腦袋擋住的胸口就這般露在了他的視線中。
她雖是朝裏側卧,但衣領被孩子扯得太開,又無被子遮蓋……他目光一閃,盯着那泛着水澤的櫻紅移不開眼。
可也僅一個瞬間。
探頭的孩子發現沒什麽新奇之事,又低頭玩起專屬玩具,吸兩口,磨一磨,咬一咬,再吸兩口,玩得不亦樂乎。
“救命!”
小猴子突然又抽空兇巴巴地朝床邊的人扔了一句向壞鳥學的話。
秦商面色狐疑,要他救……誰的命?
這孩子的表情并非是求救,她這是想提醒她母親?
梁辛正在夢裏凍得游不動,像是泰坦尼克號裏的男主角,扒着塊木板喊救命,偏偏喉嚨裏發不出聲音,把她急得不行。
旁邊忽地有人替她喊了出來,她感慨着正要尋找聲音來源,胸口又忽地一陣刺痛,夢境一散而空,醒了過來。
“臭猴子你又咬我。”
她啞着嗓子嘟囔一句,擡手想去推胸口的腦袋,發現“游”累的手臂已麻得使不上勁,“再不松口以後都別吃了。”
她費力将孩子一推,才發現自己衣襟大開,被子不知滑到哪去,胸口也已凍得冰涼。她整了整衣服伸個懶腰,還沒伸展完全便覺得身下的不對勁,又濕又冷,驚得她猛地睜眼一個激靈坐起身來。
“秦小寶你又尿床——”
梁辛從被窩裏拖出孩子,裹好她的身子才裝出怒意對她低吼。
敢情這就是她的噩夢原因。
“娘,抱抱,抱抱。”
小猴子一臉的讨好笑容,被裹住的雙手伸不出來,扭着想掙脫束縛。
“抱你個頭!”
梁辛沒好臉色瞪了一眼撒嬌的女兒,轉身要開口叫小毛時才看見床邊杵了個人,吓得她差點把手裏的孩子丢掉。
秦商眼疾手快捂了上去,阻止了那句驚叫。
“是我,別吓着孩子。”
待她眼中的驚恐退卻只剩羞澀尴尬,他才松了手,“你收拾一下,我去叫你的丫頭。”
她這被吓到的防備表現,令他略微不适,活像登徒子般進了不該進的房。
可盡管不準備再用,這也是他的女人。
他堂堂正正心無旁骛,不過是尋她談事。
“救命,救命……”
小猴子掙紮着要出被窩,顯然不喜歡被困着失去自由,若是換個人她早罵人了。
“救什麽命?想叫你爹救命?你這麽點兒大知道看人麽?知人知面不知心,別得了幾個玩具就被人收買,胳膊肘往哪拐呢!”梁辛徹底清醒過來,本糾結那貨是否看到了她睡着的囧樣,被孩子一鬧倒放在一邊兒了。
她松了松被子,讓孩子将兩只胳膊伸了出來。
“救命,鳥啊,救命……”
這下小猴子邊比劃比說,盡管舌頭打結也沒什麽新詞彙,可指着窗邊總算表達清楚了自己的意願。
梁辛挑了挑眉,又想去玩鳥?
那只叫做九宮鳥的,其實就是鹩哥,體型稍大,據說還能唱曲。
不知是不是被猴子在院子裏拖怕了,見到她就在籠子裏炸毛,給它松嘴喂食時也鮮少再開口說淫詞豔語。
也不知從誰那聽了一句“救命”,便翻來覆去只說這個,把小猴子也帶壞了。
小毛領了命慌張進來,忙着準備兩個主子的換洗衣物,婆子們在後面擡着熱水,灌了大半個浴桶。
“姨娘,一會兒快掌燈了,您就穿睡衣再披這鹿皮氅子吧,小姐我抱去廚房那兒洗,炕已熱上了,不會凍着。”小毛将一應物品擺放整齊,與婆子擡了屏風擱好炭盆,“您快去泡着吧,竈上煮了姜湯,稍後給您端來。”
小毛伺候主子下了尿濕的床,才将小主子裹好讓一位婆子先抱去廚房那邊,自己與另一婆子趕着更換被褥,好請人進屋。
那位可還在院子裏站着呢。
“把鳥拎去陪猴子,她正鬧着要看,不見到不肯好好洗。天晚了溫度太低,別讓她玩水,洗幹淨就拎出來。”梁辛不知自己竟一覺睡到了天黑,擔心孩子受涼,先一番囑咐再哆嗦着繞去屏風後脫掉濕衣。
衣服整個側面差不多濕透,胸前因被吃空已恢複柔軟,可想而知,小皮猴憋了一下午全貢獻給她的衣服和床單了。
泡進溫度略高的熱水,梁辛才覺得凍僵的四肢活了過來,無比舒暢。
小毛兩個手腳麻利地收拾好,不忘煮上一壺熱茶,就趕緊把人請進屋了。
這院子只這間屋子能夠招待貴客,就顧不上在沐浴的姨娘了。否則為個姨娘叫大爺在門外寒風裏等,傳到太太耳裏,那她們是不要命了。
不過吃一塹長一智。
小毛好歹已摸清了主子喜好與脾性,出門前特意進屏風先輕聲彙報了這情況。
她方才征求過大爺的意見,委婉告知過主子得在屋裏沐浴,但人家一言不出只詭異莫測地瞪了她一眼。
總不好再開口趕人去前院吧。
她沒那膽量。
“請姨娘體諒,我們實在不敢把大爺晾在院子裏受凍。姨娘放心,門外會留一人侯着,大爺若是……您盡管喊我,我會帶小姐進來救場的!且林媽已快備好晚飯,稍後就會送來了。”她壓低嗓音迅速說完,不給主子罵人的機會,腳底抹油般溜了。
相處時間不短,她早已看出主子是當真不再願邀寵,那麽作為下人自是要尊重主子的意願。
随着關門聲的響起,梁辛只得匆忙搓洗。前後不過一分鐘,她就已跨出浴桶擦幹穿衣,充分體會了一場所謂的戰鬥澡。
“你急什麽?怕爺會如何你不成?”
秦商才一入座,視線便落在角落的屏風上,見隐約的人影忙着穿衣,不禁暗自腹诽,他這會兒就算有心也無力為之。
此時的他并未發現,每當面對這女子,平靜無波的內心便泛起漣漪,連情緒都豐富了。
梁辛披好厚重的大氅步出屏風,斜眼一掃,對上某人的視線立刻擺出滿臉的傲慢與鄙夷。
說話不算話,就別怪她瞧不起。
“只是不習慣做私事時有外人在旁,無關男女,大爺無須自責,我沒怪你打擾的意思。”連扇門都沒隔,只一塊屏風擋着,哪個還有心情慢慢泡?
“牙尖嘴利。”
秦商忍不住冷哼,手卻無意識地去撥炭盆。
他何曾自責?
倒能給自己臉上貼金。
“你那日不是說會來?怎麽出爾反爾?你是商人,不應該最講究重諾誠信與守時?看來你已經把事情解決了?不管怎樣,涉及到我女兒的去留,難道你不該讓人給我送個口信?突然跑來吓唬我說要帶走孩子,接着又幾天聽不到消息,你是成心要耍我嗎?害我幾天吃不好睡不好滿腦子都是秦家來搶孩子的畫面,不知大爺你可滿意?”
梁辛見到日夜期盼的人,裝不了多久平靜就情緒爆發,就這麽走到這貨身邊居高臨下地質問。
她的恐懼是真切的。
偏偏又是常人不能理解的,誰懂她的苦澀?
秦商面不改色,只應了個單音就一本正經打量起她,從頭到腳細看了一遍,輕聲道:“如此說來,确是清減了些。”
先前沒留意,此時特意關注才覺她的臉部輪廓更鮮明,是瘦了。
“你裝個鬼哦,我裹成這樣你能看出什麽花來?別顧左右而言他,快說猴子的事,你是不是已經解決了,不用接回去了?”梁辛急于要一個肯定答案,在他身邊的座位一屁股坐下,倒了杯熱茶捧着暖手。
與她而言,當然最好不要進秦府。
這男人雖看着冷冰冰不好相處,但應該也是在意猴子的。
只要有他真心護着,不管将來她會何去何從,孩子也能平安喜樂地長大。
“此事飯後再說。”
秦商有意吊人胃口,見她越急,臉上越不露聲色,反倒岔開話題:“小五送的那塊平安扣可還在?”
雖早知此事,卻并未在女兒身上見到過。
“小毛收着呢,小猴子不愛往身上挂東西,那白玉看着挺名貴,萬一被扯下來摔着玩豈不糟蹋了?”梁辛說着說着忽然有了個大膽猜測,問:“你母親突然要接孩子,不會和那玉有關吧?”
當時她是推拒過的,不只秦小五,還把這事上報給這秦老大了,是他們沒收回東西,而不是她處心積慮貪財。
“不是個什麽上好的東西,卻是母親費心讓住持尋機會開過光的。她信佛,自當奇寶,不過就是求個心安。孩子不願意戴說明與這玉沒緣分,你讓丫頭找出來給我,送還小五,我再找找有無讓孩子看得上眼的。”秦商說到收回那玉,略有尴尬。
當初他有過考慮,可念小五一心要贈,又确實不太名貴,便沒有推辭。哪知過了大半年被人捅到母親跟前,母親十分在意,他也別無他法。
“早料到會這樣,是你們自己不收回去。猴子還小,沒到愛美的階段,這些東西就不必費心了。”梁辛勾着唇角諷笑,後悔當時沒有強勢退回。
被人追回與自己退回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是我與小五考慮不周,忽略了這平安扣在母親那裏的重要性。小五也為此十分抱歉,托我帶話給你,他日會補上特意為璃兒尋來的珍物以表歉意。”
秦商只覺得那笑容刺眼。
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只能出面來讨要小五那塊送出大半年的平安扣。
枉母親是秦家當家主母,逼兒子要回送給孫女的見面禮……會開這樣的口确實不合禮數。
“你剛才說誰?是小猴子?”
梁辛抓到他話中重點,至于秦小五抱不抱歉她真是半分都不在意。
“秦璃,父親取的名,已在官府那邊落了戶,乳名是按府裏慣常的這般叫法,你要想叫別的也可。”
原本打算稍後再詳談,既已提到便先解了她的疑問。
秦商自懷中掏出一塊瑩潤玉牌,正面是雕工精致的鳳穿牡丹,反面一個“璃”字下首刻着生辰八字。
“這是父親早年收的,老玉半新雕,遠比小五那平安扣難得,你仔細收着,将來說婆家要用的信物。”他将手一攤遞了過去。
梁辛詫然。
小猴子才一歲幾個月,秦家給取個名怎麽就順帶着把将來相親用的信物都準備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有2萬字任務,晚上繼續碼字,不知道淩晨能不能更,明天會更新。
☆、021
夜幕降臨,院子裏一片寧靜。
秦商很難形容此時的心情,一家三口圍着一張小圓桌共進晚餐,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有回家的感覺。
雖然……
這女人是妾而非妻,并不因他的到來欣喜若狂,甚至看得出不太歡迎他,而牙牙學語的女兒只是庶出,此時正徒手抓食飯菜,吃得一片狼藉。
盡管如此,與多年漂泊的他而言,這微薄短暫的溫馨足以撼動他的心。
“把串子放下,先吃飯。”
他輕咳了一聲,盡量放柔了嗓音對着一臉懵懂的女兒勸道。
方才讓李勇将他的珠寶盒拿來,為引得孩子的注意,特意抱了來讓其親自挑選,這個法子果然奏效。
號稱對任何飾物毫無興趣的小娃娃,在将盒子翻得亂七八糟後,終于扯了條品相上佳的碧玺長串,至此不曾松手。
不得不說母子連心,為自己選好後,小猴子一串無人能懂的詞彙呵住了準備收拾盒子的李勇,招着小手喚她娘過去,露出讨好的笑容。
這借花獻佛把梁辛逗樂,總算沒白疼。不過某人說了一句,那些東西将來可以是她的,暫時還不能給。
意料之中,一個銅板都沒給過,她還敢指望這些麽?
“你不管麽?她吃成這樣,桌上地上衣服上沒一處幹淨,為何不讓人喂?她不過一歲多,秦家規矩再多,也不會對三歲內的孩子有所要求。”秦商在被女兒無視多次後,将着重點放在了孩子娘身上。
這吃相……
若遇府裏的家宴,他能想象那群長輩的臉色。
梁辛瞥了瞥神情豐富的男人,不以為意。今天不過是掉幾粒米飯撒了點湯水,小猴子已是進步神速了。
“她自己有手也知道餓,能把食物送入口中,為什麽要人喂?我不管你們秦家什麽規矩,給孩子的最基本教育難道不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孩子有興趣時就該鼓勵着學會做力所能及的事,不就是多洗一件罩衣多收拾一下桌椅,能讓孩子鍛煉自理能力很值得。
“你讓她用手抓還不如喂,若有他人同桌而食,女兒這般吃相作為母親你不覺得慚愧?”
秦商在此事上很有分歧。
有這舉止随性又特立獨行的娘,怎能教出知書達理溫婉賢淑的閨秀?
不過世家大族的閨秀不是一個姨娘可以教養的。
“慚愧是什麽鬼?我是驕傲,你看我家猴子多棒啊!吃飯喝水是原生技能,依賴別人才應該感到慚愧。其實猴子還會用筷子呢,不過不太熟練影響吃飯速度,每天的點心時間都有在練習。”梁辛朝女兒豎了豎大拇指,換來一個燦爛笑容。
三天前猴子就能用筷子戳起糕點,所謂熟能生巧,她相信孩子的學習能力。
不過跟一個仆從圍繞的古人是說不通的。
秦商蹙眉扶額,極力克制着不将視線移至孩子那沾滿菜汁飯粒的小臉。
他不知秦浩在府中的進食情況如何,總之不會這般解放天性,毫無章法。
“娘吃……”
小猴子顫栗着小手,小心翼翼将一塊醬汁排骨遞給母親,滿滿的讨好。
梁辛一臉欣慰,笑容與目光中皆是滿足,小家夥懂分享知感恩,大概就是她費心養娃的最美收獲。
不過這排骨不同于平常的水果。
“謝謝小猴子,不過你爹送了你這麽漂亮項鏈,是不是應該感謝與回禮?你看,你爹好想好想吃,咱們就把排骨給他吧。”她指了指飯桌上的另一人,挑了挑眉,一副坐等看好戲的姿态。
“胡鬧!”
秦商壓着脾氣與嗓音,顯然不打算配合這場惡作劇。
他不知娘倆會冷不丁地來這一出,目光落在那油膩滴着湯汁的小手與被握在掌心微露的排骨,當真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