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山是誰
這年頭不知道什麽風氣,啥都要打縮寫,穆淩看不懂,只知道不是正經東西。
裴航試圖用不那麽容易被屏蔽的詞彙向他解釋。
總裁聽了個開頭便打斷他:“行,我知道了。”
他扶了扶額頭,好像還有些不太理解,又或許是不太能接受。
裴航從善如流地閉嘴,也不知還能說什麽,只低頭踢了踢腳邊的一粒小石子。
其實男生之間讨論敏感些的話題不算什麽。
但是,但是。
穆淩的年齡都快能做他爹了,你會跟自己的爸爸交流愛情片觀後感嗎?
裴航生命裏從小缺失父親的角色,只有連戎長兄如父,可以稍微代入一下。
他想了想跟連戎說這種內容的後果。
他哥大概會把他的頭擰掉。
穆淩暫時還沒有把他滅口的打算——也可能是他還沒完全消化,正處于一種不知道說什麽的狀态。
裴航把這種狀态稱之為死機。
他強行解釋說:“其實大部分人都是看熱鬧的,我們學校這種關系挺多,男生女生都有,所以大家見怪不怪,什麽話都敢說……”
穆淩搖搖頭,晃悠悠地向前走去。
裴航覺得他不對勁,莫非死機過頭了?又望着他的後腦勺,考慮如果這時候對着總裁來一個物理批判,能否将他記憶格式化,回到最初。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動手時,穆淩自己在臺階上絆了一下。
他在哪裏絆倒,就在哪裏坐了下來。
裴航:“………”
穆淩坐下來就不動了,他蜷着腿,一手撐額頭,閉着眼睛,低聲說:“有點暈。”
裴航這一個月沒少跟穆淩赴宴,除了第一次,穆淩都沒讓他擋酒,而他自己無論喝多少,神色依舊冷淡如常,看上去酒量很不錯的樣子。
原來只是看上去。
裴航給他揉了揉太陽穴,問:“你喝了多少?”以前沒有暈到路都走不穩啊。
穆淩半張臉埋在膝蓋上,臉上的肉被擠得鼓起來。
他悶悶地說:“以前立刻就回家了。”
裴航明白了,穆淩的酒勁上來有一個過程,一般要回到家才會發作,今天不知他抽什麽風,喝多了還在外邊溜達,半路就歇菜了。
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晌道:“我要是沒來,你半路都不知道會被什麽人撿走。”
穆淩微微擡頭,目光有些渙散,但神色很平靜,說:“你這不是來了。”
裴航說:“我真是上趕着給你來做保姆的。”
吐槽歸吐槽,他還是把總裁撸到自己背上,幸而穆淩醉得不厲害,不是死沉死沉的,還知道要摟着裴航的脖子。
他走了一會兒,把人放下來。
穆淩靠着裴航的肩膀,有些茫然地看向他,還沒看出什麽名堂來,身體又是一輕——裴航這次把他打橫抱起來,送回家。
裴航給肖珊珊和周湮發消息,描述了一下整個過程,說:“真該錄個視頻讓學校那幫人看看穆淩那體力算什麽,我能抱着他走一個半程馬拉松。”
周湮給他發了個“我常常因為不夠變态而與你格格不入”的表情。
肖珊珊問:“親親,你腦子有事嗎?”
裴航問他們在做什麽。
周湮在建模,肖珊珊在做飯後消食運動。
她的消食運動,是從本校區慢跑到另一個校區,來回。
裴航肅然起敬,兩個校區之間地鐵就有7站,還不算轉車,果然人家能保持身材是有原因的。
肖珊珊問他有什麽飯後運動。
裴航說,伺候老板沐浴更衣。
肖珊珊說,你還說不饞他身子,你下賤。
裴航說,只是放水。
肖珊珊說,你連他身子都不饞,你太監。
裴航不想理她,他想起了第一天上班給穆淩放洗澡水時被大浴缸支配的恐懼。
視角回到他這邊來。
穆淩因為裴航那點隐蔽的好勝心被各種折騰,一點脾氣都沒有,毫不反抗地被推進浴室。
裴航收拾了散落的衣服,他還是第一次進到穆淩家中,發現布局也和套房辦公室差不多,只是牆上挂了更多照片。
其中不少在辦公室看見過,裴航沒怎麽在意,去廚房看看有沒有能做醒酒湯的材料。
其實也沒什麽指望,穆淩完全沒把技能點在廚藝上,裴航就看過他下廚一次,那場面活像在煉丹,做出的成品讓人聯想到中學生必讀名著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他覺得穆淩家裏應該不存在陽間的食物。
當翻出密封完好的紅豆黑豆綠豆等物時,冷靜如裴航也硬生生沉默了兩分鐘。
穆淩洗完澡,擦着頭發來到客廳。
裴航用甘草混着那堆豆子煮醒酒湯,看見他就說:“你家沒紅糖,等會兒将就着喝吧。”
他搞完這些,自己也出了一身大汗,穆淩說:“你去洗澡,我這兒有新衣服。”
裴航沒有拒絕,夏天了,沒什麽比身上黏糊糊更惱人的事。
而等他洗完出來,竈上火已關掉,穆淩在水池前清洗空碗。
他現在清醒多了,動作輕巧而精确,對裴航說已經讓人送來新鮮蔬菜,等會兒還有水果。
既然這樣,裴航也不好立刻提出告辭。
穆淩把碗瀝盡水,放回櫥櫃,裴航就在客廳百無聊賴地看着那些照片。
“這是你的朋友?”他指着那些照片問。
穆淩順着他的手指看去,點了點頭。
然後他走近了些,濕漉漉的手輕輕點在相框上。
“這是我的兄弟,”他說,指尖挨個落在那些面孔上,“一雲的母親輕菡,這兩個人是方譽和方辰……方辰救了我的命。”
那兩兄弟長得很像,加上照片年代久遠,面孔一模糊更是有些分不清。裴航看了看,覺得方譽魁梧些,方辰更具書生氣,而在他們身邊,是更年輕——好像也沒有——的穆淩。
他忍不住和身邊這個對照,想着這人怎麽不會老呢。
但區別還是很大的,那時候的穆淩是漂亮的小生長相,精致又秀氣。可氣場很淩厲,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劍,有那種事事都沖在最前頭的勁兒,完全不是現在說得好聽點是內斂深沉,接地氣點就是鹹魚粘鍋的老幹部畫風。
裴航衷心說道:“您年輕的時候太帥了,簡直渾身都在發光。”
穆淩淡淡道:“就像現在的你一樣。”
裴航看了一圈,牆上三分之二是他們四個人的合影,三分之一是謝一雲從小到大的照片。
他說:“怎麽只有謝總的照片,其它人沒孩子?”
他知道方家兄弟都有後代,故意裝作好奇地詢問。
穆淩答道:“方譽有女兒,方辰有兒子,為了安全,沒有留他們的照片。”
裴航驚訝地看着他,穆淩說:“郦川比一雲大兩歲,小海和你一樣大。”
郦川和小海應該就是那兩個孩子的名字,算是穆淩的侄女和小侄子。
裴航道:“那他們……”
穆淩說:“郦川在國外,小海……”他頓了頓,才道,“小海若是還在,你們倆應該會合得來。”
裴航嘴上附和,心想這說的什麽話,知道的人曉得是小海不在這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小海不在了。
然後他意識到什麽:“川、雲、海,是不是還要有個山?”
但是據他所知,穆淩并沒有成家,甚至沒有傳出什麽緋聞來。
穆淩卻點頭說是,并示意他看向另一面牆。
那牆上挂滿了黑白照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從清晰度上看,顯然不是攝像技術不足才沒有色彩。
裴航:“…………”
裴航語氣沉痛地說:“對不起穆總,我沒有想到您的孩子已經在牆上了。”
“…………”穆淩沉默了很久,才緩緩說,“我讓你看的是底下的魚缸,小山是我養的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