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苦走這麽一遭,一無所獲不說,臨走拍個桌子都如此丢人,實在是不合算。
她決定,今晚就要行俠仗義,把江風莊洗劫一空,來他個劫富濟貧!
這麽想着,她偷偷踩過屋頂,繞過高大的照壁,潛入了更深的一重院落。忽然看見黑黝黝的院子裏有個什麽東西一動,她腳下一滑,從屋頂上掉了下去。
待掉下來才看清,原來那個東西是個人,還是個一身黑衣黑褲的男子,那男子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和她對視了一會兒,不由得一哆嗦,打了個寒噤。
江沚認為“突然病重”這個說辭并不可信,稍一推敲就能發現破綻,但父親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他這個當兒子的也只好努力配合。趁着今晚夜黑風高,涼意十足,他穿着單衣單褲偷偷溜出了房間,準備給自己當頭澆一桶井水,說不定真能病上那麽兩天。
誰知他剛走到後院,剛被冷風吹了滿袖,還沒來得及去井邊提桶,就迎面砸下來一個女賊,呆愣愣地望着自己。
江沚在心裏默默嘆氣,當賊也不容易啊,瞧瞧這大冷天的,把人都給凍傻了。
他好心上前一步,想要扶她,“趁現在沒人,你快離開吧。”
許柏舟察覺對方漸漸靠近了自己,早聽說江風莊能人輩出,這個人深更半夜孤身出現在這裏,雖然身份不明,但一定不容小觑。
她裝作不察,卻在下一刻從地面躍起,用刀背鉗住了對方的脖頸。
“不許出聲!”許柏舟低聲喝道。
“……”
“你是什麽人!”許柏舟又問。
“……”江沚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回答。
“不說也罷,我且問你,這江莊主的獨子,那個纏綿病榻的江公子,他在哪裏?”
江沚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終還是決定如實相告,“姑娘所說,正是在下。”
此言一出,許柏舟立刻把他給放開了,不然還待如何?聽說那江公子病病歪歪,風一吹就倒,屆時訛上自己該怎麽辦?
江沚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覺得有些狼狽,他有心想維護自己的君子形象,卻苦于這一身單衣,實在不好施展,只能左顧右盼,掩飾尴尬。
這副姿态,落在許柏舟眼裏,便以為他是受了驚吓,不免有些愧疚,愧疚之餘還有些不屑,哎呀,這些聲名遠揚的公子哥,怎麽如此沒見識。
不得不說,這夜風着實有些冷,過了片刻,兩人一齊抖了抖。
許柏舟不想再耗下去,她直截了當地問:“你們家,最值錢的東西是什麽?”
江沚十分錯愕,如今這個年月,身為竊賊竟然如此坦然、如此不懼旁人的眼光?
見他不答,許柏舟又說:“放心罷,我從來不做那些殺人滅口的勾當。”
江沚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可你入室行竊,這——”
許柏舟生氣了,她提高了音量,“城門外的告示上可都寫了!即便交易不成,也是會付些車馬費用的!那個江莊主,言而無信、出爾反爾、背信棄義——”
為了避免聽到更多關于父親的罵詞,江沚連忙阻止了她,“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許柏舟閉了閉眼,口中默念了幾句心決,這才勉強平靜下來,她竭力心平氣和道:“那麽,江公子,這父債子償,你看——”
“江風莊裏,最值錢的東西,應該就是我。”江沚平靜說道。
“你?”許柏舟震驚。
“我。”江沚平靜。
許柏舟覺得眼前之人果然是病得不輕,她揮了揮手,說道:“罷了,我不找了,咱們江湖再見,啊不是,是後會無期。”
誰知江沚一把上前拉住了她的刀背,說道:“女俠留步,帶我走吧。”
江沚盤算着,直接失蹤,豈不是更能避人耳目,輕而易舉地就遁了?
許柏舟想要把刀收回來,誰知那刀背像是在江沚手裏生了根,分毫不動,許柏舟怒道:“放開我的刀!”
江沚不肯照做,只說:“帶我走吧,越遠越好。”
“放開我刀!”
“帶我走吧。”
“你自己想走就走,為什麽還要賴着我?”
江沚嘆一口氣,無奈道:“你也知道,我爹,也就是江莊主他,他——”
許柏舟這下明白了,的确,江莊主如此冥頑不靈、食古不化,自然不願意放任生命垂危的獨子外出,哪怕他臨死前的心願只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許柏舟的恻隐之心,動了那麽一下。
“好吧,只是——”
“無論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好吧,看來這也是個性情中人。既然這樣,許柏舟心想,今夜不能劫富濟貧,只好多行善舉了,就帶他看看外面的風景,不留遺憾地離開這個塵世吧。
是夜,兩道黑影共乘白馬,離開了戎州城。
附加題3 銀河的塵埃
假如這次贏不了,就再沒有勝利的機會。
飓風來了,從隕石廢墟的上空掠過,尖利的呼嘯穿過洞穴,留下一地狼藉。
衆人藏在掩體之下,透過松散岩層的縫隙,看外面那灰沉沉的天。
“該走了。”
“現在?你瘋了!”
“就是現在!”一個穿着青灰色制服的人轉過身,露出一張稍顯稚嫩、蒼白的臉,冷硬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掃過來,“你想要等什麽?等下一次飓風,還是下一輪清洗?”
“還是你不想再抗争,幹脆讓所有人陪着你一起等死!”許柏舟又說道,她忍不住挂上了譏嘲的神情。
眼前的人低下了頭,看不清臉色變化,只不過肩膀不住顫抖,似乎在竭力掩飾着什麽。
“說得真好……”他突然笑了起來,五官扭曲在一起,眼神也變得陰冷,“是啊,你這種高高在上的指揮者,又怎麽會感到害怕呢?”
許柏舟眉頭一動,立刻往後挪了一步,可她站在廢墟的凹陷處,并沒有後退的餘地。
眼前那人飛快上前一步,露出指縫裏的針頭,狠狠紮進了她的脖頸。
許柏舟轉了轉手腕,只來得及把一個紐扣大小的巡位器嵌進了他的衣擺。
眼皮不住地往下落,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動,很多嘈雜的人聲,彙攏來,又散開。她眼中最後的畫面,是有人把髒污的沙石砸在了自己的臉上。
“是我輸了嗎?”
……
“醒了?別急着說話,你缺水太長時間了。”
許柏舟再度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個灰暗的背影,他從遠處走過來,單膝跪在粗粝的沙地,用一只手臂搭住了她的肩膀。
許柏舟本能往後一縮,卻在此時看清了對方的衣着,也是青灰色的制服。
她順從地靠在了他的臂彎。
江沚把盛水的玻璃瓶放在地上,用簡陋的棉棒蘸取一點水,慢慢潤濕她皲裂的嘴唇。
好痛……許柏舟把注意力從眼前挪開,看到一點黯淡的光,從破裂的石檐上透下來。
“現在是……”
“傍晚,太陽快要落下去了,沒事的,先別說話。”他輕輕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勸慰一個生病卻不聽話的孩子。
太陽快落下去了,天邊泛起混沌的黃霧,掩蓋住荒敗的土地,散亂的屍體。
人類遷徙後的第三百年,這裏變成了名義上的幸存站,實際上的流亡區。
許柏舟就着江沚的手,又喝了一些水,她看着對方幹裂的手指,又把視線慢慢挪到對方的臉上。
江沚也正注視着他,他笑了笑,說道:“你知道嗎,今晚能看到銀河。”
江沚找來一頂廢棄的軍用帳篷,鋪在地面上,緊挨着後面的一塊石壁,勉強能夠遮擋風沙。
許柏舟和江沚一齊靠在石壁旁,仰頭看着深藍色的夜空,雲層之後有隐約的星光,風聲從耳畔流過,又滾入黑沉沉的山洞裏。
“其他的……人呢?”許柏舟問。
“不知道。”
許柏舟拿出藏在衣服內側的檢測儀,上面代表生命的紅點已經幾乎全部熄滅了。
“我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江沚依舊仰着頭,舒展了手臂,像是沉浸在自然的美景之中,他說:“沒什麽,只不過是遭遇了一批掠食者……你應該早就料到了。”
“是,我知道。”許柏舟點點頭,“但沒想到會這麽快。”
“真美啊,你看天邊,”江沚感慨,“很久沒有遇到這麽安靜的夜了。”
天邊的雲漸漸散了,露出更多的星星,光芒慢慢鋪開,像是熠熠生輝的一條銀帶。
許柏舟忽然笑了,她說道:“那不是星星吧。”
那是又一批掠食者,巡航艦的探照燈落入雲層,就像是星光一樣。
江沚也笑了笑,并沒有回答。
“我并不害怕,真的,只是難免會有一點不舍。”
“不舍得什麽?”
“像是……湖泊、森林、城市?”許柏舟自嘲地笑道,“雖然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