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買買買
第二天上午正好沒課,所以一大早,陸知非就到咖啡館辭了職。走出店門口,商四就等在綠化帶旁,雙手對插在袖子裏看車水馬龍。
陸知非推着自行車走過去,“走吧,先帶你去剪頭發。”
“人類的剪刀可剪不動我的頭發,我有專門的剃頭匠,跟我來。”
“哦。”陸知非沒有異議,騎着自行車跟着他。
但是沒走幾步商四就又停下來,“為什麽你騎車,我卻得走路?”
“你的頭發太長,會卡進車輪。”陸知非一臉平靜外加理所當然。
商四瞪着他,他可不會随意被區區一個人類噎住,把紮起的頭發放到前面拿在手裏,大步走到自行車後座上坐下,頤指氣使,“蹬車。”
陸知非無言以對,只好騎自行車帶他。陸知非騎車的時候很專注,風吹起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秀氣的眉眼,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折射着陽光。
他一邊騎一邊想:商四真的很重。
可商四還在催促,“你快點兒啊。”
下橋,沖擊!
風吹得兩人衣衫獵獵,真是好高的一座橋,好爽快的一陣風。商四吹了個口哨,心情愉悅。
忽然,前面有個拐角。
商四趕緊拍陸知非的背,“拐彎兒!拐彎兒!”
大魔王的力氣有多大啊,陸知非差點被他拍出一口老血,身殘志堅地憑借自己精湛的車技,九十度漂移轉向,利落地玩了個擺尾。
路口正在等紅燈的拐杖老大爺看得目瞪口呆。
“就前面那個胡同口,進去第三家。”目的地終于到了,陸知非卻不減速,等到地兒了,癱着臉一個急剎車。
他有經驗,啥事兒沒有。
商四一個老古董,車都沒坐幾回呢,直愣愣地撞上陸知非的背,差點磕出鼻血。
“嘶……”商四揉了揉鼻子,還沒喊痛呢,陸知非就捂着肚子,扶着自行車,面無表情,喊了一聲,“好痛。”
放屁!你那是好痛的表情嗎!
“你過來。”商四黑着臉伸出手。
陸知非往後退了一步,“不要。”
“你過來。”
“不要。”
“你過來。”
……
一個路過的小朋友擡頭跟他的媽媽說:“媽媽,這兩個叔叔好幼稚哦!”
小朋友話音剛落,就看到其中一位長頭發的叔叔轉過頭來盯着他。笑眯眯的,眼睛卻瞪得老大,臉上好像寫滿了無數個大字: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小朋友哇地一聲哭出來,他媽媽趕緊就把人抱走了。
陸知非不予置評,擡頭看了眼理發店的名字——君君理發店。
一個坐落在偏僻巷弄裏,光看老舊的招牌和門前堆滿的雜物就能大致描繪出老板模樣的理發店——大約四五十歲,男性,衣着樸素,最重要的是頭發一定不會很濃密。
事實證明陸知非全對。
只是這位老板看見商四就像見了鬼,偏偏還要裝出一幅熱烈歡迎領導莅臨指導的欣喜模樣,陸知非都替他感到心疼。
“哎喲喲,看這是誰來了,是四爺啊,真是好久不見呵呵呵呵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兒啊?”老板搓着手,小心謹慎地跟他保持着五米的距離。
商四斜睨他一眼,大爺似地往椅子上一坐,“總不能是來看你的,給我剃頭。”
“嗳好好好,今兒個想剪什麽發型?”
“三七。”
“還是當年那樣?”
“照舊。”
“好嘞。”
老板麻利地動手,伸手在腰間一抹,也沒見他是從哪兒拿出來一個布包,手一抖利落地攤開來,一柄柄大小不一的剃頭刀排列整齊地放着,刀柄上還刻着繁複的花紋,甚是好看。
他一邊剃着頭,一邊說話,“四爺,不瞞您說,這麽多年我給不知道多少人剪過頭發,可再好看吧,也比不上四爺您一根頭發絲兒啊。”
陸知非忽然覺得有點冷,起雞皮疙瘩了。
“想當年這四九城裏的風流人物,哪比得上您四爺呢?就是哪哪兒的貝勒爺,哪哪兒的洋博士,還不是東施效颦,不過總比現在好。現在可是一代不如一代咯,那些個小年輕,非要搞什麽殺馬特玩什麽燙染,亂七八糟的,哪懂得欣賞三七分的魅力啊……”
“得了。”商四擺擺手,倒不想聽他吹噓當年。在他眼裏,當年不過才是前幾天的事情,沒什麽好提的,“你還惦記着那小丫頭呢?都百來年了,招牌還沒換。”
老板嘿嘿笑着,不說話。
陸知非想起那招牌,君君,原來是個女人的名字。
這時老板終于注意到後進來的陸知非,熱情招呼,“小哥你也剪頭發啊?”
商四瞅他一眼,“那是我新收的小弟。”
在商四看不見的角度,老板暗自給陸知非比了個大拇指——居然敢做大魔王的小弟,真英雄!
陸知非:“……”
頭發很快就剪好了,商四換了個清爽的發型,整個人的愉悅度直線飚升。昨天老竹子剛替他賣了件古董,現在商四兜裏很有錢,于是興致勃勃地要陸知非帶他去買衣服。據說現在人類開了什麽購物商場,裏面什麽都有,特別方便。
進了購物商場以後,商四才知道自己還是小看了人類。這裏真的什麽都有,吃的喝的賣衣服的賣鞋子的,還有很多商四認不出來的奇奇怪怪的店。
等等,那家店是怎麽回事?
陸知非走着走着發現商四忽然停了下來,疑惑地看過去,就見商四瞪大了眼睛張着嘴巴一臉吃驚地看着一家——內衣店。
“哇哦……”商四雙手對插在衣袖裏,驚嘆着。
紅的黃的黑的大的小的,什麽都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B罩杯還是C罩杯?那是什麽?
大約是商四的目光太過灼熱,內衣店裏正在選購的妹子都不禁回過頭來看。幸虧商四長得好,否則肯定有人要沖過來打他了。
陸知非趕緊過來把商四拉走,然而他沒有料到,內衣店過後,商四就像打開了什麽開關,根本停不下來。
“這是什麽?”商四盯着一臺冰激淩機,又不走了。
“冰激淩。”
商四看到旁邊的妹子幸福地啊嗚一大口,面色怪異,“這形狀難到不像屎嗎?”
陸知非趕緊後退一步,商四獨自接受了千萬點目光殺。
陸知非又回來,淡定地買了個香草味的,問他:“你拉得出這種形狀的屎?拉一個我看看?”
商四:“……”
店員小哥:你們倆都給我走好嗎!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了!
又過了一會兒。
“這又是什麽?”商四舔着從陸知非那兒搶來的冰激淩,問。
陸知非冷着臉,“公共廁所。”
站上自動扶梯,商四更不得了,看着前面黑壓壓的人頭,忽然感慨:“這要是讓慈禧老太太來坐,一定會把所有人都抓去砍頭。”
“不會。”陸知非說。
“為什麽?”
陸知非卻不回答了,答案在他心裏——因為千萬人中你最屌,不砍你砍誰?但你皮厚砍不死,一砍百餘年。
商四很快又被其他東西吸引了目光,無暇再思考剛才的問題。他看着滿櫥窗的印滿了骷髅和各種奇奇怪怪圖案,造型奇特還配着鉚釘和大把流蘇的衣服,雙手插在袖子裏,搖頭,“啧啧,人類的審美是被牛魔王強奸了嗎?”
陸知非:“……”
商四又說:“還有那個,把人印在衣服上,辟邪?”
陸知非:“……”
“這條褲子上面為什麽都是洞?鞋子上也是,啧啧,用牛魔王的角紮的嗎?”
陸知非聽了一路,終于忍無可忍,“牛魔王住在火焰山,很熱的。”
最後商四終于看到了一家看上去比較入眼的服裝店,當然,衣服的價格也相當喜人。但是商四有錢啊,只要買買買。
陸知非好歹是服裝設計系的,雖然自己并沒有那麽多錢去拾掇,但貴在有眼光。商四的身材只要他看一眼就知道,身高一米九,黃金比例,是個絕佳的衣架子。讓他刮目相看的是商四雖然沒有穿過現代的衣服,但只要是他挑出來的衣服,就不會出錯。
比如此刻他拿了一件黑色的薄款高領毛衣,随手就又拿了件駝色大衣,陸知非看了他一眼,指尖劃過一排排褲子,準确挑出一條挂在他手臂上,“去換。”
商四挺配合,轉身就去換了,陸知非又轉頭走向鞋櫃,低頭仔細挑選,最終選中一雙深棕色的皮鞋,估摸着商四的尺寸問店員拿了一雙,拎過去敲敲試衣間的門,“你的鞋。”
“等等。”商四還在換衣服,陸知非就拎着鞋子靠在門邊靠了一會兒,殊不知他這一個小動作,讓不遠處把一切盡收眼底的兩個店員心裏嗷嗷叫。
兩人竊竊私語着,“嗷嗷嗷嗷這兩個人怎麽回事?顏值都好高啊!”
“好久沒看到這麽養眼的帥哥了,還是兩個一起來,你看到沒有,這個靠着門邊等人的姿勢太帥了……”
這時商四開了門,把鞋子接過去。陸知非就繼續去挑衣服,沒一會兒,商四出來,陸知非回頭看見,上下打量幾眼,屬于設計師的強迫症就又犯了。他大步走過去,幫商四翻好領子,完善每一個細節,那雙好看的修長的手在衣服上游走着,滿臉的專注和認真。
商四足足比他高半個頭,一低頭就能看到陸知非頭頂的發旋,和他時而擡眼時,露出的那排扇面兒一樣的睫毛。
“天吶,他們不是一對吧?普通朋友之間會這樣幫對方整理衣服???男人之間的友誼好難懂哦。”
“你看那個高個兒的,你看你看他低頭的時候滿臉的寵溺!還有他換了身衣服真的好帥!”
……
陸知非終于整理完,後退一步上下打量。這還是他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男人的外表,商四長着一張很有男人味的臉,五官深邃如斧刻,一雙眸子飽含傾略性。不過這人不笑的時候挺正經的,一笑起來就像變态。
商四卻不知道陸知非心裏在想什麽,任他打量着,心裏對自己的造型還挺滿意。
陸知非擺擺手,“好了,換下一套。”
“下一套。”
“下一套。”
……
一套套衣服換下來,商四像是在店裏走起了初春時裝秀。陸知非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幫他整理着衣服,看到最後又覺得缺了點什麽,餘光瞥見擺在店內一角的墨鏡,随手拿一個過來,“低頭。”
商四低頭,陸知非順手給他戴上,退後一步看,冷靜點評,“還不錯。”
豈止是不錯啊!旁邊的店員妹子激動得就差咬手帕了!
商四原本人就高,氣場足,修身的黑色大衣把他整個人更襯得高大英俊。剪了個三七分的頭發,卻不是那種很服帖的大背頭,還是帶着些自然的微卷,一張臉龐比娛樂圈的鮮肉們要硬朗得多,年紀看起來也不小,但那雙一看就沉澱着歲月和故事的眼睛卻比什麽都勾人。
這一戴上墨鏡,冷酷感直線上升。
“黑道教父play啊!旁邊站一個穿白襯衣的少年,配不配?你就說配不配!”店員A盛産各種腦洞。
“你小聲一點,萬一教父把我們拖過去宰了怎麽辦?!”店員B入戲頗深。
那邊衣服試了好幾套,商四覺得差不多了,随手從之前的衣服裏抽出一張卡,兩指夾着遞給陸知非,“拿去。”
那随意姿态,常見于各大狗血豪門言情劇。這是我的卡,拿去,随便刷。其實真實原因只不過是商四不知道怎麽用這破卡。
陸知非倒是淡然,身為跟班就要有做跟班的覺悟,問了密碼就去付錢。只是不知道他這舉動落在別人眼裏,就有了別樣的意味。
走出店門的時候,商四問:“黑道教父是什麽?”
“黑幫頭頭,就像杜月笙和黃金榮。”陸知非盡職盡責地解釋着,眼睛裏卻有疑問,他怎麽忽然提起這個了?
商四就說:“剛才那兩個店員說我像黑道教父,這形容倒還說得過去。不過你嘛,他們說你就像是我的養子。”
“哦。”養子就養子,陸知非無所謂,反正他知道他沒有這樣的爸爸。
可是緊接着,商四忽然低頭湊在他耳邊,勾起嘴角,嗓音低沉,“可是她們說,你這養子可是天、天、被我壓在床上幹的。”
灼熱的氣息,露骨的話語,讓陸知非的耳朵蹭的一下紅了,眼眸中滿是羞怒,“你閉嘴!”
商四卻噗嗤一下笑出來,笑得肆意,而後揚長而去,一邊走着一邊感慨:“人類真是有意思啊,越來越有意思了。”
陸知非在背後微笑微笑再微笑,不笑一下他覺得自己快抑制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了。然而,他慢慢才發現,這還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