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雲昭隐藏在袖中的手指忍不住的大幅度抖起來, 他終于明白了。
心中的種子仿佛被施了術法般徹底破土而出,片刻間生長為參天大樹,這棵樹, 名為“洛淵岚”。
少年垂下眼眸, 避開了洛淵岚直逼着自己的雙眼,而後撇開頭, 雙眼迷惘, 陷入了回憶中。
洛淵岚聽到少年稚嫩而又眷戀的聲音輕輕響起, 那少年說的是:
“他很好。”
“他教我修行, 為我解惑;不分日夜的陪在我的身邊;
會在衆人都質疑我的時候, 堅定不移的站在我的身後;
不願讓我受傷受痛,自己受傷了卻又不肯告訴我;
不管身在何處, 都會為我……”
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麽, 頓了頓, 這才眼含笑意的哽咽着接着道:
“……為我留一盞燈。”
雲昭說完緩緩的回頭, 卻對上了那雙純黑的雙瞳, 上面灰暗的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
“你喜歡他。”洛淵岚不容置疑的聲音冷冷響起。
“喜歡。”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 被風帶起,打了個旋,又消失在細細碎碎的風中。
洛淵岚沉默着收回了手,頓了頓, 又輕淺的開口, 語氣帶着就連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克制,雙瞳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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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你當真這麽好?”
少年笑着,眼中甚至泛出了細碎的淚光,沒說話,心中卻忍不住羨慕的想:
不是對他,
是對林若原。
這些事情,将來,你會全部對林若原做一次。
他從來是且只能是一個旁觀者。
洛淵岚後退一步,其實不用雲昭回答,他能從少年說話時的雙眼中看出來,雲昭沒有說謊,那個人對他好是真的,他喜歡那個人也是真的。
此時的沉默,仿佛是對他無理取鬧無聲的嘲笑。
他手中重新提起酒壺,閉着眼帶着酒氣淡淡的道:“是本尊醉了。”
語氣輕淺的仿佛一陣風,又好似方才的事情,全然沒有發生過一般。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勁,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将少年攔下來。
“你回去吧,本尊累了。”
“那我先去收拾行囊。”
雲昭說完,頭也不回的同洛淵岚擦身而過。
他帶着心事來,又沉默的走。
等雲昭渾渾噩噩的回到房間後,他才徹底反應過來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喜歡洛淵岚。
這或許也是最後一次,洛淵岚挽留。
少年背靠在門上,扯開唇角自嘲的笑了笑,他想:
該收拾行李了。
明天一早,他便整頓出發,徹底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雲昭是空着手到這岐陽宮來的,他幾乎所有物件,都是到了岐陽宮之後,洛淵岚再給置辦的,因而他什麽都沒有帶走。
只收拾了幾件最簡單的普通衣服,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全部收拾完畢了。
等到停下來的時候,雲昭才覺察出一絲異常——成俞不在他宮中。
說來也奇怪,今日一早,成俞便倉促的去尋了洛淵岚,似是有要事禀報。
而依現在的情況來看,成俞可能自二人相遇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回憶起二人相遇時成俞欲言又止的神情,雲昭怎麽都覺得不對了起來。
片刻後,雲昭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一把扯過行囊,神情嚴肅的快步朝外走。
壞了,他心道,成俞恐怕是知道了什麽!
然而他才推開門,便看到成俞帶着一群人匆匆而來,面色狠厲的指着他道:
“宗主!就是他!他就是仙尊當年入魔的那個弟子!”
衆人上前,将雲昭離去的路死死圍住。
成俞大喝道:“昨晚我看見了,這人分明就是雲昭的模樣。”
他不斷的補充道:“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竟好運的從仙尊的劍下活了下來!現在他不知用了什麽妖術,又偷偷的回到仙尊身邊,指不定又想做些什麽殺人放火的惡性!”
成俞說這話時,語氣狠厲的仿若和他有血海深仇。
雲昭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起來,他眼睫仿若瀕死的蝴蝶翅膀般閃爍不停。
“宗主,您若是不相信,盡可破了他僞裝的邪術。”
領頭的,正是玄天宗宗主,時致遠。聽了成俞的話,視線穿透衆人牢牢的鎖定在了雲昭的身上。
僅僅是這股壓威,便叫雲昭身後冷汗之下,半分動彈不得。
當年的事,時致遠再清楚不過,他厲聲逼問:“可如他所說?”
雲昭看到謝必之跟在他師父時致遠身側,望向他的目光中欣喜中又帶着滿滿的擔憂。
還不待雲昭先說話,謝必之便上前道:“師尊,小殿下既是淵岚仙尊的靈寵,自然沒有淵岚仙尊看不出來的道理。”
他道:“我們定是誤會了。”
他似乎還想再為雲昭辯解數句,可時致遠一個冰冷的眼神掃過去,謝必之只好閉嘴。
這陣勢自然引來了岐陽宮衆人的注意,衆人沒注意的地方,裴廣裏朝着人群中心看了一眼,很快皺起眉頭,飛快的尋着洛淵岚的方向去了。
時致遠再次逼問:“你若是不肯自己承認,可別怪本座親自出手了。”
一切變故來的太快,雲昭甚至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周圍忽然上來數人,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這具身體不比從前,靈力并不充沛,再者他昨晚才經歷了第一輪的成熟期,現在還是虛弱的時候,就是這兩個弟子,便足夠制服住他。
見雲昭不出聲,時致遠眉頭緊緊皺起,手掌一揮,一道炙熱的靈氣瞬間圍繞在雲昭的面容之上。
數息後,靈氣消失,終于露出了雲昭的面容,在場的衆人都看到,這雪靈貓,分明和上輩子洛淵岚的弟子雲昭,長得分毫不差。
“果然是你這魔修。”時致遠冷冷道。
看到這一幕的成俞重重的松了口氣。
謝必之卻渾身緊繃,待徹底見到雲昭的面容後,渾身一顫,再也控制不住的上前,跪在時致遠的身前,擋住了時致遠前行的路,慌張道:
“師尊!這其中定是還有誤會!單憑容貌并不能說明他就是雲昭,師尊、還請師尊三思,待事情徹底調查清楚後,再做打算!師尊!”
成俞不冷不熱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世上曾會有人無緣無故長得如此相似?就算他并非雲昭,想來同那魔修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我玄天宗向來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數十年前,仙尊座下竟出了個魔修,殺人如麻,殘虐無比,已是恥辱,怎可任這魔修再次逃脫,胡作非為?!”
他話音一轉,帶着絲不明的意味道:“不過弟子倒是早有耳聞,當年處決這魔修的時候,謝師兄便拼了命的為這魔修求情,如今又有意包庇。”
他頓了頓,故作若有所思的疑惑道:“謝師兄莫不是和着魔修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吧?”
謝必之氣極:“你胡說!”
又對着時致遠求情道:“師尊!弟子求您——”
時致遠:“你給本座閉嘴!”
時致遠看起來是真的怒了,周圍的弟子見狀,連忙來人欲将地上的謝必之拉起來,可謝必之只一心替雲昭求饒,自然不肯起來。
“謝師兄,你起來吧。”
少年的聲音雖不大,卻帶着一股堅定之意,叫着院內瞬間靜了下來。
謝必之難以置信的回頭,對着雲昭使眼色道:“你快同師尊解釋清楚,說你不是!”
到此時的雲昭已經徹底的冷靜了下來,他對着謝必之感激的笑了笑,道:“多謝師兄為我解圍,玄色沒齒難忘。”
“但,是與不是,不是玄色一人說了,便能算數的。”
他迎上時致遠探究的視線:“我想,仙尊身為玄天宗的宗主,自不會憑某些人的片面之詞,便輕易定一人死罪。”
成俞忍不住打斷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好辯解的!”
成俞跳的歡,但雲昭卻只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仿若看一個跳梁小醜一般,這叫成俞心中的怒火更甚。
雲昭丢下包袱,鎮定道:“玄色只希望宗主能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徹底調查清楚,再做定奪。”
說着,他将雙手合并,擡至胸前:“我亦會服從宗主安排。”
時致遠能坐上宗主之位,自然不是憑感情用事之人,方才他一時間聽到這個消息太過震驚,才會失态的跟着成俞趕了過來。
時致遠:“你說的對,這件事情确實還需要調查清楚。”
成俞着急道:“宗主!可事實就在眼前!世上怎會有兩人長得一模一樣?”
謝必之連忙解釋:“倘若那雲昭在世時,對着尚未化形的玄色做了一些手腳,影響了雪靈貓的容貌,倒也不是全無可能。”
畢竟雪靈貓實在是太少了,衆人對其實在是不太了解。
“可、可……”成俞顯然還想再說些什麽,時致遠擺擺手,攔住了成俞想要說的話。
“那便先将人關進地牢中,帶驗證清楚了他的真實身份,再做接下來的打算。”
成俞明顯不滿,事實就在眼前,他也是趁着他們仙尊不在,禀告了宗主想要速戰速決。
現在若是沒能當場将這個麻煩解決了,等到仙尊知道了這件事,定會不由非說的保下這個靈獸,到時候可就不好說了!
“宗主,這魔修心性狡猾,誰知道是不是他在故意拖延時間,再找機會逃脫,屆時就算我們再想抓他,恐怕都沒有機會了。”
“弟子覺得,不能輕信這魔物的妖言,當就地處決!”成俞語氣狠厲的道。
謝必之聞言心下慌張。
時致遠淡淡道:“你所說也有道理。”
謝必之忙阻攔道:“師尊!”,正欲上前,卻被時致遠擡手制止。
“既然如此,那便将人壓至煉獄地牢,等候處置吧。”
此話一出,衆人皆變了臉色,這煉獄地牢和普通的地牢可不一樣,裏面關押的,可都是極兇極惡之人,那地牢固若金湯,裏面混亂無比,常人若是被關進去,能不能活着出來還不好說,更何況這雪靈貓看起來靈氣平平,這進去了,誰知道會在裏面發生些什麽。
成俞雖然有些不滿,卻還是沒說什麽,只要能将人關進去,就是淵岚仙尊也沒辦法。
倒是謝必之,急的臉色都白了,不住的求時致遠,希望能放雲昭一條生路。
周圍弟子見狀,便再次上前,欲将人扣住帶走。
就在衆人上前之時,一道冷冽鋒利的劍氣猛地橫貫在雲昭面前,将少年牢牢的護在劍後。
下一秒,洛淵岚的聲音響徹整個岐陽宮。
“本尊的人,誰敢動!”
作者有話要說: 雲昭昭:我感動,嗚嗚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