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正午的時候,宋琏之漸漸轉醒,他揉了揉眼睛,重新在駱闌笙身前坐正。
“魚呢?”
宋琏之握住魚竿拎了拎,感受不到重物咬鈎,便轉頭向駱闌笙求助,神情透着幾分委屈。
“在那呢。”
駱闌笙指了指一旁的魚護,裏頭裝了四五條肥鲫魚,魚尾拍打着地面,活蹦亂跳的,鱗片呈灰白色,在秋陽下通身閃光。
宋琏之眼睛一亮,歡喜地撲進了駱闌笙懷裏,抱着他的腰,崇拜地問道,
“都是你釣的嗎?好厲害!”
駱闌笙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絲毫沒有扯謊的心虛。
一旁被搶了功勞的人磨了磨牙,強忍着不去揭老友的底。
這幾個小時裏,無論浮标沉得多深,駱闌笙都巍然不動地旁觀着,說是怕吵醒宋琏之,索性視而不見。
蘇穆這個釣迷看不下去,急得直接搶過了竿,自己大包大攬,目前為止釣了四條魚,哪條不是他親手溜,親手收的線?
然而為了近期的一次合作,蘇穆只能抿緊嘴,硬是憋住了過去拆臺的沖動。
鲫魚随後交給了農場的廚師,一條清蒸,一條炖湯,另外兩條暫時逃過一劫,等候主人今晚發落。
午餐的菜色極為豐盛,用的早晨剛摘的食蔬,天然又新鮮,幾道葷菜也來自于農場飼養的家禽,以及三人帶回的幾尾鲫魚,烹饪時只使用了必要的調料,以最大程度地保留食材的原味與鮮味。
洋房的餐桌也選得用心,是以一種獨特的工藝,将質地各異的原木料拼接起來,再打磨掉接觸面的毛刺,抹上蠟油抛光。
桌面鋪着亞麻餐布,擺開幾道裝盤精致的菜肴,蘇穆入座主位,駱闌笙與宋琏之作為貴客,坐在他右手邊的一側。
Advertisement
“寶寶,喝點湯。”
駱闌笙先盛了碗魚湯,放到宋琏之面前。
宋琏之端起小碗,拿勺子撇了撇,舀起一勺奶白湯汁,嘴唇還沒碰上,一股濃郁的腥氣就直沖鼻腔,熏得他差點幹嘔出來。
顧及蘇穆在場,宋琏之不願在人前失禮,只能先放下碗,屏住呼吸,盡量熬過一陣惡心感。
駱闌笙與蘇穆反應如常,兩人各喝了一碗魚湯,還稱贊魚肉細嫩,湯汁香濃味鮮。
“琏之,怎麽不嘗嘗呀?”
蘇穆注意到宋琏之沒碰過湯碗,立馬關切地詢問他。
駱闌笙也側過頭,目光掠過那碗原封不動的魚湯,轉徙到宋琏之灰白的小臉上。
他忽然想起來,這陣子宋琏之變了口味,只喜歡撿些酸甜的吃,對大部分的海産品都表現出了抵觸。
宋琏之支支吾吾,正犯難着,身旁便伸出一只大手,端走了他面前的碗。
“他最近有點過敏,醫生交代不能碰海鮮。”
“是我不小心忘了。”駱闌笙抱歉地笑了笑,兩句話就替他解了圍。
“這樣?”
“那琏之喜歡吃什麽?我讓廚師再炒幾個菜。”
蘇穆毫不懷疑,又親切地招呼他點菜。
宋琏之連忙擺了擺手,局促道,“不用了,我食量不大,這些就夠了。”
駱闌笙給他夾了一筷炒菌菇,體貼問道,“真的不用嗎?”
“有什麽想吃的就告訴我。”
男人撫上他的背,輕輕摸了一圈,手腕搭在肩頭,上半身倚了過來,與他挨得極近。
宋琏之猶豫一瞬,湊到駱闌笙耳邊,悄聲說,
“現在不用了,但晚上想吃咕嚕肉。”
“要加酸酸甜甜的菠蘿。”
駱闌笙欣然一笑,又問道,“還有別的嗎?”
宋琏之思索半刻,搖了搖頭。他最近總是心血來潮地想吃某樣東西,食欲來得猝不及防,又去得無影無蹤,等李嫂準備好了,他卻沒了前一陣的興致,只能禮貌性地嘗上幾口,免得辜負了人家一番辛勞。
“那喝不喝鴨湯?我給你裝一碗?”
宋琏之瞟了眼桌上的姜母老鴨湯,沒有感到反胃,便點頭答應。
駱闌笙取了新的碗,拿瓷湯勺撇開浮油,重新盛上湯和鴨肉,端到宋琏之手邊。
蘇穆默默觀望全程,嘴裏和心裏都酸了個透,恨不得把木木給抱到懷裏,總比他在這當孤家寡人強。
他垂下目光,和腳邊的黑白邊牧對看一眼,木木通達人意,只哀呼一聲,逃難似地飛奔出洋房,連嘴裏的骨頭都丢在了原地。
下午,蘇穆約駱闌笙去附近打高爾夫,對方卻罕見地推遲了碰面時間。
駱闌笙要陪宋琏之午睡,等人睡熟了才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
傍晚時分,駱闌笙運動回來,帶着一身薄汗推開了房門。
宋琏之正斜靠在貴妃榻上,單手托着腮,小腿交疊屈起,露出整個後背,聽到門響的動靜,便機警地轉過腦袋。
見到來人是他,一雙水杏眼立馬彎了起來,眼底的平靜被攪得七零八落,溢出欲訴還羞的歡欣,好似驚起了一池星辰,飛作漫天落英。
“你回來了。”
宋琏之收斂了心緒,朝他張開雙臂,神情端得倨傲,像只嬌矜的波斯貓。
駱闌笙走到他身前,卻沒有彎腰擁他入懷,擡手摸了摸他的發頂,柔聲哄道,
“身上出了汗,沖了澡再抱。”
宋琏之才不管這些,屁股一擡,直接撞到駱闌笙懷裏,收緊了兩條胳膊,右手捏着左腕,把人套在了自己的臂彎中。
“我也想去外面玩,等了你好久。”
宋琏之扁了扁嘴,小臉貼在他腰間輕蹭,模樣分外惹人憐愛。
駱闌笙哪能不自責,誠懇地賠罪道,“抱歉寶寶,我回來晚了。”
“我去沖個澡,然後帶你去草場散步,好嗎?”
駱闌笙解開他的手,俯身親了親他的眉心,莞爾一笑,宋琏之就沒出息地消了氣。
日斜西山,薄暮冥冥,此時的霞光最為絢爛,由瑰麗的金粉過渡為澄澈的灰藍,緘默沉靜,也壯闊無邊。
駱闌笙牽着宋琏之的手,慢悠悠地走在不平整的土路上。
晚風缱绻絮語,涼意襲人,在耳邊低低誦詠着黃昏的詩篇。
暖橘色的天幕糅進了絲絲靛藍,趁月亮在雲彩中潛行,星星還未攀升于落日之上,兩人來到了餘晖下的廣袤草場。
初冬将至,地上的草青黃交接,不再繁茂,草場上的牛羊大半回了棚,剩下寥寥幾只羊,以及一只埋頭吃草的奶牛。
那牛與他們離得遠,輕甩着長鞭似的尾,蹄子刨着土,哞哞地低鳴。
駱闌笙不敢招惹那龐然大物,帶着宋琏之徑直走向了落單的山羊,但在注意到一對威風凜凜的羊角後,又及時剎住腳步,轉而在四周尋找起尚未發育的小羊崽。
好不容易瞄見一只,駱闌笙馬上拍了拍宋琏之,用手指了個方向,示意他屏聲靜氣,躲到自己身後,再小心翼翼地接近小家夥。
小山羊毛發米白,四條腿細似竹竿,耳下盤着小巧的八形角,還不具有成年羊的殺傷力。
見到兩個生人,小山羊沒有立刻逃開,反而睜着一雙烏亮的眼,好奇地觀察着他們。
“好可愛。”
宋琏之蹲了下來,輕柔地摸着小山羊的背,唇邊綻開一個滿足的笑。
“闌笙,闌笙,你快摸摸。”
“它的毛好軟啊。”
宋琏之握住他手腕,輕輕往下拽了拽,強烈地想要分享這一刻的興奮。
駱闌笙不得不順他的意,也跟着摸了兩下,便繼續守在宋琏之身後,垂眸注視着與小羊嬉戲的人,目光柔軟,心神松弛。
草場幽靜安然,秋風貼着草皮打了幾個滾,撲向漫山遍野,日月輪替,光影撒碎,一輪淺白的月高懸天際。
“寶寶,回去吃飯了?”
駱闌笙蹲在他身邊,揉了揉毛茸茸的後腦勺。
其實宋琏之并不喜別人碰他頭發,林侑高中時偏要作死,結果被他滿操場追着打,自此便長了記性,再也不敢以身試險。
但在遇到駱闌笙之後,宋琏之就把這些規矩丢到了九霄雲外,不僅被人家揉得服服帖帖的,還嫌不夠似地伸長脖子蹭他手心。
“那好吧。”
宋琏之收回手,扣在膝蓋上蹭了蹭,剛一使勁,膝關處的酸麻就傳遍下肢,人也落回了原地,“唉喲”地叫喚一聲,整個屁股栽坐到草堆上。
“腳麻了。”
宋琏之敲了敲小腿,眼眶濕潤,看着無措又可憐,連小山羊都來湊過腦袋,用軟舌舔舐他的側臉。
見狀,駱闌笙轉了個身,背對着他,兩臂向後攏着,決斷道,“上來,我背你回去。”
宋琏之躊躇片刻,撐着草地爬了起來,艱難地趴到駱闌笙背上,環住了他的脖子。
一雙大手兜住腿根,駱闌笙背着宋琏之穩穩站起,又往上托了托,承接住宋琏之的全部重量。
“我重不重啊?”
宋琏之趴在他肩上,一手抱着脖子,一手捏住他一邊耳垂,夾在指腹間輕輕地撚。
“不重。”
“不過你再亂動,我就要改成公主抱了。”
駱闌笙捏了捏腿根的嫩肉,語氣平和,從宋琏之的角度,能瞧見男人揚起的眼尾與唇角,可知是在故意吓唬自己。
“小氣鬼。”
宋琏之嘀咕着撤回手,總算老實了不少。
于此同時,S市的國際機場,一輛大型客機劃破了夜幕,從天空緩緩降落到跑道,一路減速滑行。
抵達大廳裏人頭攢動,某號出站口前,已經擠滿了烏泱泱的人群,基本是年紀輕的小女生,要麽扛着長槍短炮,要麽舉着橫幅燈牌,個個虎視眈眈的,幾乎要盯穿玻璃隔板,把幾平米的地方圍得水洩不通。
随便拉個人打聽,原來是在給某位當紅小生接機。
飛機上的乘客陸續湧出,一群人屏住呼吸,嚴陣以待。
當一個男人暴露在視野之中時,只聽得前排一聲尖叫,所有的粉絲都在瞬間沸騰起來。
來人身長玉立,黑超遮面,穿着入時的駝色風衣,內搭白衫黑褲,細腰芊芊,長腿筆直,完全是标準的模特身材。
那人剛踏出一步,粉絲們就一窩蜂地沖了過來,将他團團圍在中間,遞出了各色禮物信件,嘶喊着某個近來頻登各大網站頭條的男星名字。
男人被推搡了兩下,迫不得已地摘下墨鏡,将正臉展示給瘋狂的人群。
躁動的尖叫聲在剎那間戛然而止,一群人像被按下了定格鍵,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表情複雜而微妙。
顯然,墨鏡之下并不是她們熟悉的那張臉,但同時,這又是一張不輸于任何明星藝人的精致面孔。
“抱歉,我不是你們要等的人,可以讓我出去嗎?”
郁知桦眼波微轉,勾唇一笑,惹得攔路的一排女孩唰唰紅了臉。
得知鬧了烏龍,後面的粉絲四散開來,迅速退回原位。
解決了歸程中的意外,郁知桦正準備繼續向前,其中一個女生卻喊住了他,鼓起勇氣索要聯系方式。
瞥見小姑娘臉上的紅暈,郁知桦笑顏依舊,紳士又禮貌地拒絕了她。
“很抱歉,我已經有戀人了。”
為了證明不是敷衍,他只好拿出手機,給她看了眼鎖屏的壁紙。
屏幕上是兩個并立的男人,靠後一點的那位個頭更高,面容俊朗,雖然是微笑的表情,但仍然難掩周身威嚴,郁知桦歪頭靠在對方肩上,笑容明豔動人。
那女孩認清了現實,在心中喟然長嘆,又依依不舍地回眸幾次,這才死心地重返大部隊。
回途可謂道阻且長,打發走幾個搭讪的人,郁知桦嘆了口氣,終于能安心地拿起手機。
機場的一角裏,一個美人溫柔地摩挲手機屏幕,目光懷念。
他凝望着照片上的另一個人,輕聲道,
“闌笙,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僞)修羅場要來了??
猜猜誰比較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