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Kevin,給我來個水果拼盤。”
酒吧人不多,大部分的位置還空着,宋琏之坐上卡座,順手脫掉外套,把手機擺在一邊。
屏幕上又多了條未接來電提醒,宋琏之心膽一顫,偷偷摸摸地瞄上一眼,兩道眉快要擰成一個結,小腿抖得厲害,恨不得找塊豆腐撞一撞。
都怪他豬油蒙了心,才說了那樣放蕩輕浮的話,現在哪還有臉再接駱闌笙的電話。
他來的時間不算晚,吧臺裏暫時只有一個小酒保,年紀不大,臉上還有兩團嬰兒肥,正在整理雙層酒架,人看着倒是機靈。
“琏之哥哥,你好久沒來啦。”
男孩停了手上的活,笑吟吟地湊到他面前,塌下一截細柳腰,雙肘撐着玻璃臺面,語氣半是撒嬌半是嗔。
眼睛彎彎的,像只狡黠的小狐貍。
“嗯...最近有點事。”
宋琏之語焉不詳,躲開男孩的視線,悄悄端坐回去。
“Kevin,快給我來個果盤吧,我要餓死了。”
宋琏之一整天粒米未進,從的士上下來時,腿軟得跟踩在棉花上一樣。
等待片刻,男孩把一盤混合果切推到他面前,俏皮地眨了下右眼。
“偷偷給哥哥加了車厘子。”
宋琏之餓得頭昏眼花,拿起叉子連紮了幾個往嘴裏送,邊嚼着果肉邊含糊地倒了謝。
小酒保人情練達,見宋琏之吃得投入,便識趣地退到一旁,繼續擦他的玻璃高腳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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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飽了肚子,周圍又稀稀散散坐下幾個人,二三十歲的年紀,大約是下了班特意來放松的年輕白領。
Kevin收走了空盤,宋琏之左瞧右瞧,又忍不住把腦袋湊到手機旁。
最近一通來電還停在他進酒吧之前,十幾分鐘過去,通話記錄沒再更新過一次。
看來駱闌笙當真不管他了。
宋琏之癟了癟嘴,心裏擰巴得要命,鼻子一抽,幾乎要落下淚來,咬唇忍住了,憋得眼角潮紅,漂亮的小臉越發地愁苦,只坐着便是我見猶憐。
“小琏之,今晚怎麽不高興?”
不知何時,吧臺裏多了一名青年男子,正含笑注視着他。
那人身形颀長,面容清隽,雙手搭在後頸處,熟練地理好領口,再繞到前方調正領結。
原來到了調酒師上班的時間。
“羅,給我來杯威士忌水割。”
宋琏之避而不談,單手托着下巴,目光飄忽不定,一臉為情所困的惆悵。
“看來小琏之是有戀愛煩惱了。”
羅輕笑着搖了搖頭,又收了幾個單子,返身走到展酒櫃前,開始挑選調酒的器具和原料。
不,是婚姻矛盾,宋琏之在心裏糾正道。
想起男人那張冷臉,焦慮迅速接替了悲傷,宋琏之拿起手機又放下,幾次點開通訊錄,卻犟着不肯撥過去。
雖然這件事是他理虧在先,但道歉檢讨和主動挽救,他一個也沒落下。
可反觀駱闌笙呢?不僅夜不歸宿,還敢撒謊騙他加班,也不知道跟誰鬼混去了。
簡直差勁透頂。
宋琏之越複盤越氣悶,恨恨地捶了下吧臺,仍不解心頭郁卒。
他抓過手機,正想随便喊個人陪自己喝酒,打開聯系人列表一搜,又猛地記起來,他那些爛桃花早就被駱闌笙逼着給一朵朵剪了。
幹淨得連片葉子都不讓剩。
宋琏之憤懑難平,無處發洩時,面前突然多了一杯顏色淺淡的酒飲。
“你的威士忌水割...”
羅話音一頓,親眼見宋琏之拿起杯子,毫不猶豫地往喉嚨裏灌。
“琏之...”
宋琏之放下酒杯,籲出一口長氣,淡琥珀色的液面已經降到了三分之一處。
八九點鐘一過,空氣裏的煙酒味更加濃郁。
高腳杯在頭頂倒挂成排,保養得晶亮,已經被取下了一小半。
昏黃的光線逐至紛雜,像亂劍砍破空氣,黑暗被切割成不規則的幾塊,随着光影流轉而擴大縮小。DJ放了首勁爆的士高,搖頭晃腦地搓盤打碟,舞池中央聚滿了紅男綠女,他們踩着密集的鼓點,縱情地扭腰擺臀,眼神挑逗,動作熱辣又大膽。
宋琏之晃了晃酒杯,第一次覺得這裏喧嚣又無趣,幾口酒還沒見底,又得分神婉拒一次搭讪。
沒成家以前,那堆豔遇裏頭,宋琏之有瞧得上的,一般也就順水推舟給個電話,碰到些沒有自知之明的,歪歪腦袋,往林侑肩膀一靠,再來一句“抱歉,有伴了”就能輕松打發。
眼下林侑不在身邊擋着,宋琏之難以招架,為了避免橫生枝節,他喝完這杯便迅速結了帳。
離開卡座,宋琏之忽然有了尿意,只好在回程前再去一趟洗手間。
解決完生理需要,宋琏之穿好褲子,一轉身差點撞上某個人。
他下意識倒了歉,再定睛細看,面前之人恰巧是今晚向他搭讪的其中一位。
鷹鼻鹞眼,面相陰戾,顴骨暈開一團紅,蔓延到了眼角,身上隐隐散着一股酒氣。
宋琏之心頭一悸,明知對方來者不善,卻仍抱着一絲僥幸繞開了走。
“小美人,想偷偷溜走?”
那酒鬼下盤不穩,腳步倒是迅速,一下就擋住了他的去路。
宋琏之後退一步,皺着眉冷聲道,“先生,你喝醉了,請自重。”
酒鬼聞言卻咧開了嘴,桀桀地笑了幾聲,渾濁的眼睛布滿血絲,陰森地盯着他,像餓狼嗅到一點肉膻,瞳仁射出貪婪幽晦的光。
“自重?原來是個剛烈的小美人。”
酒鬼伸出舌尖,舔了圈下唇,搖晃着身體,慢慢朝他逼近。
“哥哥我最喜歡剛烈一點的。”
“肏開了叫得最騷最浪。”
宋琏之心底一沉,往角落裏撤去,一邊同他周旋,一邊觀察四周。
“你當這裏是荒郊野嶺?”
“信不信我現在就喊保安進來!”
聽了他的威脅,那酒鬼眯起眼睛,笑容更加嚣張,仿佛早已穩操勝券。
“不會有人打擾我們的,小美人。”
宋琏之打了個冷顫,心頭寒意頓生。
酒吧的常客都清楚,這裏的人看對眼了,不外乎找個賓館幹柴烈火地來一場,若是遇上個性急的,在洗手間裏就近解決也無不可。
大家見怪不怪,自然也不會去攪人好事。
可想這酒鬼一定是使了什麽手段,讓這間洗手間暫時無法使用了。
宋琏之咬了咬牙,把心一橫,拔腿就往對方身旁的過道沖。
“啊!”
天旋地轉後,脊背與隔間門板撞出一聲重響,那人眼疾手快,趁機攥住他手腕,一把将他摁在了門板上,用身體困得他動彈不得。
“你放開我!”
“放開我!”
宋琏之再難強裝鎮靜,本能的恐懼促使他放聲尖叫,死命往外推着對方的胸膛。
“我結婚了!我結婚了!”
“我有老公了!”
宋琏之劇烈掙紮起來,揮舞的一只拳頭很快就被制服住,同另一只一道被扣在頭頂上方。
“老公?”
“小美人,今晚我來當你老公疼你。”
那酒鬼奸笑着湊近了臉,宋琏之甩動頭部,拼命躲閃,心中無比懊悔今夜跟駱闌笙置氣。
倘若駱闌笙在場,他必定不會遭人如此欺辱。
鋪天蓋地的絕望中,一個高大的身影占據了腦海,一步步地走向他。
“駱..駱闌笙!”
“駱闌笙!”
宋琏之拔高音量,發出的求救只由單調的三個字組成,一遍一遍地,凄厲又哀恸,宛如夜莺垂死的悲鳴。
“你叫誰都沒用,乖乖從了我吧。”
“等會有得你爽。”
那張噴着酒臭的嘴即将貼上來時,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後頭猛拽,直接将那登徒子掀翻到地上,摔出哐當一聲巨響。
那酒鬼被摔得眼冒金星,王八似地四腳朝天,有氣無力地連連呻吟。
駱闌笙突然從天而降,大步走到那人身旁,猛力補上幾腳,踹得他呲牙咧嘴,哭爹喊娘地求饒,又擡起锃亮的皮鞋,踩住那只企圖去扯他西褲的手,用鞋底狠狠地碾了碾,直逼得對方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
“他碰你哪了?”
駱闌笙撩起眼皮,瞳仁鍍了一層冰,眸底殺意畢現。
宋琏之驚魂未定,渾身打着抖,如同劫後餘生一般。
“他碰你哪了!”
駱闌笙又重複一遍,嗓音低沉沙啞,眼底壓抑着嗜血的瘋狂,一剎那宛若修羅再世。
宋琏之緩過氣來,只會搖頭否認,根本發不出聲音。
駱闌笙垂下視線,像在看一灘肮髒的爛泥,陰沉地威吓道,
“再讓我遇到一次,我就廢了你!”
駱闌笙挪開腳,上前抓過宋琏之的手,連拉帶拽地把人帶了出去,動作接近粗暴,絲毫不憐香惜玉。
宋琏之踉跄兩下,哪裏還敢有怨言,灰頭土臉地跟着男人身後,乖得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綿羊。
兩人步履不歇地走出酒吧,迎面撲來一陣涼風,夾雜着暮秋清冽的寒氣。
宋琏之的外套還落在卡座上,他沒膽子提,只好悄悄地搓了搓胳膊取暖。
“自己穿。”
駱闌笙脫下西服外套,看也不看就丢給他,不說多餘的話,更沒有溫情而言。
宋琏之闖了禍,哪有臉再挑三揀四。
他珍惜地穿上外套,攏緊了寬大的領口,卻被殘存在內襯的體溫燙得兩眼酸脹。
駱闌笙走到一輛邁巴赫旁,拉開副駕座的車門,把宋琏之塞了進去,自己繞到另一側上車。
宋琏之自覺系好安全帶,蜷縮在座位上,臉被衣領掩住一半,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水杏眼,怯生生地瞧着他,像初生的鹿崽子似地,又是怕又是依戀,神情不知道有多招人。
一想到宋琏之頂着這張臉去引誘別的男人,還差一點把自己搭進去,駱闌笙就像吞了個炭球似地,心肝脾肺都窩着火,沒好氣地訓道,
“別發騷。”
“等會有的是機會給你浪。”
宋琏之被罵得蔫巴,委委屈屈地撇開眼睛,轉頭去看窗外飛逝而過的夜景。
“我沒有。”
他悄聲為自己争辯,卻換來了在腦後響起的一聲冷嗤。
駱闌笙握緊了方向盤,心口盛着幾乎滿溢的怒氣。
被宋琏之拒接了幾次電話,他焦躁得坐立難安,哪有心思再去冷戰。
正準備派人去查宋琏之手機定位的時候,林侑忽然聯系上了自己。
大抵是不放心宋琏之孤身一人,林侑直截了當地透露了他們常去的酒吧地址,還将宋琏之慣坐的位置一并交代清楚。
駱闌笙按照對方的指示,快馬加鞭地趕到了酒吧,果真在卡座上發現了宋琏之的外套。
他以吧臺為中心,一圈圈地擴大搜索範圍,甚至做好了進舞池找人的準備。
然而在經過洗手間時,他恍惚從刺耳的電子音浪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酒吧修了兩個洗手間,其中一間門口擺着“維修中”的标識,兩扇門緊掩着。
駱闌笙閉上眼睛,凝神靜聽,終于确定了聲音的來源。
如果今晚他沒有出現,又或者晚到了十幾分鐘,此時的宋琏之又将面對什麽樣的慘況?
駱闌笙不敢細想,既是怕怒火中燒,更是心有餘悸。
宋琏之無心賞景,一直到行程的最後幾公裏,他才遲鈍地發覺這并不是回別墅的路。
駱闌笙把車停在酒店門口,宋琏之沒來得及發問,見男人跨步下了車,他也趕緊鑽了出來。
駱闌笙瞥他一眼,眉間隆起了丘壑,随手将鑰匙抛給門童,便把身體轉向他,雙手提住他衣襟兩側,使勁往內攏了攏,交叉在胸前。
“摁住。”
為了讓駱闌笙順心,宋琏之立刻乖乖照做,兩只手捂着胸口的衣料,也不在乎姿勢有多奇怪。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酒店大堂,進入剛剛抵達一樓的電梯。
駱闌笙按下最頂層的按鈕,一言不發地背對着宋琏之。
宋琏之注意到男人并未辦理入住,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你..昨天晚上...”
“在這裏住的嗎?”
駱闌笙沒有回答,即是默認了他的猜測。
宋琏之還想再追問下去,但現在并不是正确的時機,于是他頗識時務地住了口。
夫妻之間,點到即止,接着就是秋後算賬。
電梯到達目的樓層,宋琏之跟着駱闌笙走進了其中一間套房。
房門“唰”地關閉,屋內的燈具亮了一瞬又迅速熄滅。
宋琏之站在床前,脫下了身上的外套,“怎麽不開燈?”
話音未落,他便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猛不防地摔到了大床上,震得床墊微微彈動。
“我怕我等會心軟。”
駱闌笙摘下腕表,慢條斯理地解起襯衣紐扣,目光鎖在他臉上,像一條湍流逆溫的暗河,無風起浪,危機四伏。
作者有話說:
在寫車了,要麽今晚,要麽明天,晚睡黨可以蹲蹲看
古早的英雄救美,我好土??,但你們不許笑我【不然我把車吞了(不是,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