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宋琏之跟着駱闌笙下了車,活動的負責人已經在門口等候,見到他們便快步迎了上來。
“琏之”
年輕女子揮臂示意,她穿了身志願者制服,頭發高高紮起,踩着球鞋落落大方地走到他們跟前。
等人離得近了,駱闌笙才瞧清楚對方的長相。
鵝蛋臉,柳葉眉,不算典型的丹鳳眼,眼尾自然上翹,五官明豔立體。
那女人欣然一笑,眸光掠過他,停留在宋琏之紅潤的雙頰上。
“琏之,好久不見。”對方眉眼盈盈,朝宋琏之伸出一只纖白的手。
宋琏之回以微笑,禮貌地握住腰前的柔荑,虛虛一晃。
“好久不見。”
許莉是附近政法大學的輔導員,比宋琏之更早加入了“白玉蘭”這個組織,平常的宣傳活動都是她在策劃,不僅組織經驗豐富,而且執行能力超群,因而備受其他成員的擁戴。
兩人打完招呼,女人把目光轉向自己,視線交彙,駱闌笙也勾起嘴角,看上去有些玩味。
“這位朋友是?”
宋琏之自然地挽住駱闌笙,介紹道,“是我先生。”
“他前幾天胳膊受了傷,正在家裏休假,我就把他也一塊拖來了。”
“闌笙,這位是許莉。”宋琏之側過臉,笑着看了駱闌笙一眼。
女人眼裏果然閃過了一絲錯愕,但轉瞬便恢複如常,只是聲音不比先前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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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琏之,你結婚了?什麽時候的事?”
“前一陣子,婚禮推遲了而已。”駱闌笙淡淡說道。
宋琏之點頭附和,心中卻不免訝異,原來駱闌笙還記挂着他們的婚禮。
許莉默了默,忽而輕嗤一聲,“跟我來吧,小朋友們在等着了。”
她随即旋過身,利落地邁開步伐,馬尾在腦後飄逸甩動,頻頻掃過肩頸。
福利院占地不大,建築布局一眼到底,三人進了大門,再穿過一段紫藤回廊,就走到了足球場大小的塑膠操場。
操場建在活動大樓前,一端立着籃球架,另一端建了個旗臺,今天不是升旗日,旗杆上沒綁紅旗,跑道外的草坪疏于修剪,已經蹿到了腳腕的高度,不過大半都開始枯黃,草坪的盡頭放了一個秋千架,也是半舊不新的。
在老師的帶領下,孩子們在操場中央集合完畢,乖巧有序地站成幾排。
志願者們已經在集合點擺了幾張桌子,上面整齊地堆放着文具,書包,油畫棒一類的用品,以及一大摞彩印的折疊宣傳冊。
年紀大的小孩只敢偷偷往桌上瞄,露出期待的表情,幾個小一點的孩子按耐不住,興奮地跟小夥伴們交頭接耳,被老師點了名才臊眉耷眼地垂着腦袋。
許莉到場後,馬上組織大家一起分發這些捐贈物品,宋琏之也加入了他們。
小朋友們四散開來,自覺在每個志願者前排好了隊,按順序領取自己那份禮品。
宋琏之本身就長得好,今天還穿着淺灰色的連帽衫,額前掉下幾縷碎劉海,溫和又幹淨,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的青澀,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來的大學生。
因此,他身前的隊伍幾乎是其他志願者的兩倍長,越小的孩子越愛往他跟前湊,本能地想跟這個漂亮哥哥親近親近。
駱闌笙只有單手能用,想幫忙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只能守在宋琏之身邊,偶爾給他遞個東西擦個汗。
一個小男孩從他手裏接過禮品袋,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怯怯喚他,“哥哥”
“怎麽啦?”宋琏之主動彎下腰,盡量與他的視線齊平。
小男孩躊躇一下,上前一步湊到他頸邊,悄聲說,“哥哥,那個叔叔好兇哦。”
“他還總盯着你看。”
小男孩邊說邊瞄了駱闌笙一眼,視線對上後又吓得撞進宋琏之懷裏,抖得像只見了黃鼠狼的雞崽子。
宋琏之微微一怔,随即轉頭看向了駱闌笙。
男人面相硬朗,五官淩厲,閉口不笑時更是嚴肅冷峻,連宋琏之都一度被他攝住過,更別說這些天真爛漫的小朋友。
宋琏之了然,把小男孩抱了起來,忍俊不禁道,“寶貝,不是叔叔。”
“他也是哥哥哦。”
他挨近了駱闌笙,笑眯眯的,語氣帶着點撒嬌,“駱闌笙,你笑一笑。”
“吓到小朋友了。”
駱闌笙定睛打量宋琏之懷裏的小家夥,五歲左右的年紀,白白淨淨,胳膊緊緊圈着宋琏之的脖子,被他一看便把臉埋得更深,像只八抓魚一樣纏着他老婆。
駱闌笙故意板着臉,在心裏權衡起讓宋琏之受孕的利弊。
“駱闌笙,駱闌笙,你笑一笑。”
宋琏之用手肘輕輕撞他,假裝抱怨道,“你都不聽我的話了。”
駱闌笙無法,只能扯動一下嘴角,很給面子地挽起一個淺笑。
很淺淡,像雪後初霁的風,清爽卻不凜冽,醞釀着萬物滋長的草木香。
宋琏之滿意了,小男孩也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偷偷地瞧。
“不兇了吧?”
宋琏之放下小男孩,又從桌子拿過一本小冊子,遞到他手裏,“這個要認真看完哦。”
他摸了摸男孩的腦袋,發茬被剃得短,有點兒紮手。
小男孩點點頭,抱着東西轉過身,三兩步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宋琏之彎着唇角,目送那個小小的背影離開他的視野。
社會上的公益組織數不勝數,宋琏之最終選擇捐助“白玉蘭”,就是為了避免自己的悲劇再次發生。
哪怕他開解了自己,也總是忍不住在想,如果那個時候,他能早一點看到那本手冊,又或者,如果有人能早一點教他如何保護自己。
就早一點,就差一點,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宋琏之無力改變過去,便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彌補遺憾。
他拍拍膝蓋,站起身來,肩膀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駱闌笙扶住他的腰,用手指給他整理微濕的碎發,“累嗎?”
宋琏之搖了搖頭,乖乖站着不動,又聽他溫聲說,“你對小孩子一直很有耐心。”
有耐心是不假,但是這個“一直”讓宋琏之有些納悶,他可不記得自己在駱闌笙面前帶過小孩。
“還好吧。”宋琏之遲疑道,卻未細究。
駱闌笙笑了笑,指尖游移而下,觸到了他的小腹,換成手掌覆住。
“以後可不能一心撲在孩子身上。”
宋琏之聞言一怔,等反應過來便漲紅了臉,眼睛也不敢看他,幹巴巴地說,“沒影的事呢。”
駱闌笙摸着那塊柔軟的地方,揉了兩下,目光微沉,像在自言自語一般,
“平常也沒少灌,怎麽到現在都沒有反應?”
“大概..大概是緣分沒到吧。”
宋琏之神情閃爍,後撤了一步,貼在腹部的手驟然一空。
“好了,我要繼續忙了,你別搗亂。”
他從桌上拿起一個包裝袋,把禮品依次裝了進去,紮好後送給面前的小女孩。
“哥哥,你漏了彩色筆。”
小女孩指了指桌面某處,聲音透着委屈。
“啊...哦哦。”宋琏之回過神來,馬上拿了一套放進去,“抱歉。”
小姑娘接過齊全的禮物,又笑逐言開。
駱闌笙凝視着那人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
等捐贈品都發放完畢,已經到了下午四點多鐘,福利院的老師将小朋友們重新集合,排好隊再帶進活動大樓。志願者們已經先行進入教室,準備在這之後給他們上一堂兩性知識的科普課。
宋琏之和許莉作了告別,對方客套地感謝了他的資助,并歡迎他參加下一次活動。
回到駱闌笙身邊,空曠的操場只剩下他們兩人,日頭逐漸西斜,把影子拉成瘦長的兩條。
“回去嗎?”駱闌笙摟住他肩膀。
宋琏之擡手指向遠處的秋千,“陪我坐會那個。”
“剛剛就想坐。”
駱闌笙不禁失笑,陪他一塊走到秋千架邊,先拽了一下兩頭的繩索,确認牢固才讓他坐上去。
“你也坐。”
宋琏之用眼神示意他坐到并排的秋千木板上。
“要我推你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麽好推的。”
宋琏之握着秋千繩,一邊試着蕩起來,一邊回駁他。
當真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駱闌笙繞到一旁坐下,只把兒童秋千板當成街頭最普通的長椅。
兩個人靜默地坐了一會,似乎各懷心事。
其實宋琏之帶駱闌笙來這的目的,是想借此機會向他坦露自己的過去。
可真正到了這一刻,那些話又變得難以啓齒了。
埋在身體裏的陳年瘡疤從未揭給人看,只有傷者才清楚它的醜陋和猙獰。
宋琏之捂着自己的疤,半遮半掩,既是怕駱闌笙嫌惡,更是怕這條疤也在駱闌笙心上劃開一道口子。
一個人的痛苦,沒有必要讓兩個人沉淪。
更何況,他早已在鋪天蓋地的絕望中闖出了一條血路,單槍匹馬卻也勇往無前。
遲到的同情與憐惜實在是于事無補。
“寶寶”
駱闌笙先打破了凝固的氛圍,問道,“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宋琏之思量片刻,點了點頭,又攥緊秋千繩,垂下眼睛,用腳尖去刨草地上的沙土。
雪白的鞋面沾上了污跡,宋琏之像是找到了宣洩的出口,既不停下磨蹭地面的腳,也不接話,空氣很快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駱闌笙收回視線,刺痛感漸漸綿密地裹住了心髒,他緩聲道,
“是過去很糟糕的事情嗎?”
宋琏之動作一頓,咬緊了下唇,許久後才悶悶地應了一聲。
他留下了太多的蛛絲馬跡,以駱闌笙敏銳的洞察力,不難推理出一個大致不離的事實真相。
他本以為駱闌笙會繼續問下去,但男人得了他的答複,卻靜靜地眺望着遠方的山脈,不發一語。
末了,輕嘆一聲,“那就先不用說了。”
宋琏之失神,下一瞬,駱闌笙已經站到了他身前,費勁地彎着腰,與他平視,
“如果是連說出來都讓你覺得痛苦的事情,”
“那就先不用告訴我了。”
“你願意向我吐露心事,我很高興,寶寶。”
“但我不希望你為了向我示誠,去回憶那些難過的往事,去二次傷害自己。”
駱闌笙知道,宋琏之受了重傷,傷口好不容易才結了一層軟薄的痂。
他在那人最無助的時候,沒能為他舔舐止血,現在又怎麽忍心看他一面強顏歡笑,一面去剖出鮮血淋漓的內裏。
駱闌笙捧住他的臉,指頭摩挲着泛紅的眼睑,一滴淚便顫顫地落在了手背。
從指節滑到手腕,燙得像被火舌舔過。
“寶寶,那是你的秘密,不是你的錯誤。”
“我的之之一直很好,很幹淨,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麽,我對你的愛都不會變。”
駱闌笙不肯說破,是愛他,憐他,将他放在了心尖上。
凍土被星火暖融燎盡,壓抑了十幾年的痛苦井噴般地奔湧,宋琏之顫着唇,淚水滾滾落下,像夏末的最後一場雨,姍姍來遲卻浩蕩滂沱。
駱闌笙擦着他的眼角,忍着心中鈍痛,俯身吻住他的眉心。
“所以等你哪天想起那件事,已經和走路跌倒,吃飯咬到沙子沒有差別的時候,再來告訴我吧。”
他有大量的時間和愛,可以陪他慢慢等傷口愈合,等血痂脫落,長出軟嫩的不再作痛的新肉。
宋琏之的前半生就像一幅畫壞的油畫,他對錯處耿耿于懷,駱闌笙便握着他的手,一筆筆地刷上嶄新的油彩,将失誤一點點地淡化,隐藏,修飾成作品裏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而他最終完成的這幅畫,卻再也無法被旁人抹除或修改。
太陽漸漸落山,秋風在地上打了幾個旋,又撞上了秋千後的常青樹,枝葉被震得沙沙作響。
宋琏之把頭抵在駱闌笙胸口,小聲地抽噎着,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他想,他的傷口或許可以等來痊愈的那天,如果駱闌笙願意陪在他身邊的話。
作者有話說:
宋琏之攻略完成√
終于可以寫我想寫的狗血橋段了嘿嘿嘿
評論有讀者問駱闌笙和宋琏之以前是不是認識?
可以說,宋琏之在駱闌笙的故事裏是有姓名的,但是反之不成立(駱闌笙好慘一男的)
感情這東西越心動輸得越慘,宋琏之心動了,剩下你們懂得的_(:з」∠)_
炕戲之後應該還是會有的,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