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妃醉酒(五)
“哎,口誤口誤!”他随意擺了擺手,轉身往展廳深處走。
這個展館展出的大部分作品都是油畫,因此展廳被設計成了一大片蜿蜒盤繞的走廊,以這種方式增加牆的面積,借以懸挂更多的畫作。篇幅尺寸較大的畫作需要一定的觀賞距離,因此全部被放置在走廊盡頭的展室裏。
“這裏設計得有問題,展室的位置太深,最近的一個應急疏散門距離它還有兩處拐角,展室幾乎是個封閉的口袋,實在太有利于某些東西的躲藏了。”
姜巽離一邊說着,一邊踏進展室。
一幅畫面詭異的人體藝術油畫挂在他左手邊的牆壁正中,畫幅高三米,寬兩米,畫面中是一個衣衫半褪的裸體女性,瘦骨嶙峋,正是姜巽離要找的那位模特。
“這就是剛才那個蔣芃畫的?”張川目瞪口呆,“這還真是……深藏不露啊!長得人模人樣的,看不出他的口味這麽重!”
畫面的背景是一大片血痂般黑紅色的絲綢,上有微微反光的鸾鳥暗紋,女模特松松垮垮地挎着一件華麗無匹的金色戲帔,半倚在這片絲綢上,将大片的肌膚裸露在外。她的臉上塗着厚重的戲曲油彩,眼角腮邊一片殷紅,繁複的鳳冠壓得她細瘦的脖頸都有些不堪重負似的。
女模特手中托着一只黃金酒爵,血紅色的液體從中滴落,自她的胸前滑落到小腹,看起來就像一片血跡。
“貴妃醉酒……”姜巽離擡起頭,皺眉看着畫面。
這幅畫上的鬼氣比他先前在蔣芃家看到的那幅畫上的還要重些,大概那只厲鬼大多數時候是附身在這幅畫中的。只不過眼下它并不在這裏,姜巽離上前細細觀察了一陣,确定這幅畫也不過是那只厲鬼的一個暫時藏身地。
“看來那只厲鬼的本體并不能長時間附在畫上,至少天色還亮的時候它做不到。”
姜巽離跨過油畫前的攔繩,走到畫面近前,伸手摸了摸油畫表面,道:“我需要把這裏面的鬼氣引出來設引魂陣……哎!我剛才真是傻了!”
他說着一拍腦袋,轉頭看向張川:“剛才你該幫我問問他這個模特的身份的!我總覺得那鬼和這個女的有關系。”
張川說:“人家好歹是個畫家,你又确定他本人沒問題,在這兒當着長輩的面掏警官證不太好。回頭我讓手底下那幫小子聯系他。”
姜巽離心想也對,便不再糾結,伸手從包裏掏出符紙本子和朱砂圓珠筆,準備畫符。
“哎哎哎!那邊兒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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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館負責人這時一路小跑着趕來,見姜巽離盤腿坐在攔繩內,立刻不樂意了:“你,趕緊給我出來,這繩子的意思就是不讓你靠近知道嗎?趕緊的,出來!”
“你是這間美術館的負責人吧?”張川走上前,從口袋裏摸出警官證,遞給那個負責人。
那負責人見到警官證,一愣,随即臉色讪讪:“您就是警察局電話裏說的那位啊!我是這間美術館的負責人,您叫我小趙就行!”
張川将警官證收回來,點了點頭道:“這幅畫有點問題,我們需要對它進行調查,你找幾個人先把它撤下來。”
“這……這畫挺貴重的,撤不撤,我這兒說了可不算數。我得打電話問我們老板。”
“那就打。抓緊時間,這幅畫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撤掉的,否則我只能讓你們暫時閉館了。”張川道。
小趙立刻轉身,掏出手機撥號。
“這畫只抽了鬼氣還是不能就這樣放着不管,那只厲鬼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樣,只要這畫在這兒,它還是會回來的。”
姜巽離說着,将畫好的兩張鎖靈符折成紙鶴,又在它們的肩膀上加了兩筆附靈符,托着兩只金黃色的紙鶴飛了起來,穩穩落在巨大油畫框的上面兩個頂角。畫面上籠罩的森森鬼氣劇烈地震動了一下,開始向畫面下方聚集。
“你這手功夫,得了姜老爺子七八分真傳了吧?”張川啧啧稱奇。
他雖然靈力稀薄,但這幅畫上的鬼氣之濃,那兩張符上靈氣之盛,他也能有所感知。他在燕市待了二十多年,見過幾次張家老爺子捉鬼降妖,而現在這兩只符箓做的紙鶴,與當時老爺子手裏的符似乎也相差無幾了。
姜巽離毫不謙虛:“單說畫符的本事,我覺得我已經青出于藍啦!就是陣術還差點火候,畢竟設陣這玩意兒,要因地制宜,不到需求現場去實踐,很難練習。”
他一邊和張川聊天,一邊從包裏摸出昨晚在蔣芃家別墅區準備好的柳枝小籠,開始用納魂符小心翼翼地将畫面中的鬼氣強行抽離。納魂符可以暫時儲存鬼氣和魂氣,但由于是直接作用在鬼氣上的,這類符箓不能用天師的血液去畫,否則鬼氣一旦被引入內,立刻就會煙消雲散。
姜巽離成功引了足量的鬼氣,将納魂符卷緊,塞進了柳枝編織的小籠。然後他釋放靈力,通過畫框上的兩枚鎖靈符,将畫中殘餘的鬼氣全部消滅。
兩只紙鶴完成了任務,從油畫框頂部飄下,落在姜巽離的手心裏。姜巽離随手把它們揣進口袋。
“你就帶這種東西來捉鬼啊?”張川指了指姜巽離手裏的柳枝小籠,笑道,“剛才在磐園你早說啊,老符不會介意再送你一個槐木法器的。”
“你快算了吧!”姜巽離苦笑道,“一個槐木法器好幾千,我可沒那麽大臉!”
這時,畫展負責人拿着手機進來,一臉抱歉道:“老板可能在忙,不接電話。我給他留了信息,您看要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張川這邊倒接了一通電話。
“什麽?瀾山別墅?……等等,我現在在松莊。你立刻通知出警的同志,我會盡快趕過去,讓他們先別把人帶走,我有幾件事情需要确認。”
交代了幾句話,張川切斷通訊,一臉凝重地看向姜巽離,道:“瀾山別墅那邊又發生了一起情殺案,你跟我去看看。”
“案發頻率變高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兒。”姜巽離皺眉道。
張川看向小趙,強硬道:“這幅畫必須撤下來!”
小趙正要開口,張川卻一擺手将他打斷,繼續說:“你們老板現在沒空理你,最新的情殺案中,受害者正是東楠的妻子。”
“其實也不一定非要撤展。”姜巽離道。
他從符紙本子上撕下一頁剛剛繪制完成的鎮魂符,三兩下折成了一把寶劍的樣子,又用指甲刀刺破自己的手指,在寶劍劍脊上抹了一道血痕,最後将這支符紙寶劍遞給小趙。
“把它放在畫框頂上,應該能起些作用。”
小趙捏着符紙寶劍,一臉便秘似的糾結神情。他看了看姜巽離,又看了看張川,想問當着警察的面搞這些封建迷信是什麽騷操作。但見張川一臉平靜,他便沒敢真的問出口。反正這麽薄薄的一片紙,放在三米高的畫框頂上也不顯眼,左右不會有什麽壞的影響。
想到這裏,他點了點頭道:“成,沒問題,我馬上找人把它放上去!”
張川“嗯”了一聲:“走,去瀾山別墅。”
直到車子開上了高速,姜巽離這才反應過來“瀾山別墅”是哪裏。
“我說怎麽感覺這名字那麽耳熟!”他一拍大腿,道,“蔣芃也住在那片別墅區!”
張川斜眼看了姜巽離一眼:“你确定那畫家沒問題?”
“這個我還是能确定的,他身上沒有任何被鬼附身過的痕跡,不過……他的體內曾經有一道鬼氣護着他,但他本人對那道鬼氣毫無所覺。”姜巽離道,“他家裏有一張畫也有鬼氣附着,所以我才會懷疑是他的模特出了問題。”
“反正順路,他要是在家的話,我幫你問問他那模特是怎麽回事。不過這件事怪力亂神的,我沒法申請走調查程序,他要是拒不配合,我也沒辦法逼他。”張川道。
“總之謝謝了,他要是不肯說那就另想辦法。”姜巽離道。
瀾山別墅區位于燕市東北郊區,從松莊到瀾山別墅,高速要走半個小時,下高速後還需要開二十來分鐘。期間張川聯系上了在現場出警的同事,大概了解了這起情殺的狀況。
出事的是藝術收藏家東楠的發妻文安枝,死亡時間在下午兩點左右,死因是過敏性休克。在受害者死亡後,兇手并沒有離開案發地點,反而十分鎮定地給東楠打了電話,告訴他,他的妻子已經去世了,問他願不願意和她在一起。
“兇手是東楠家裏的保姆,雖然只有二十七歲,但已經在他家工作了八年。”
電話裏,現場警察在向張川彙報:“兇手自己承認,她一直很愛東楠,可以為了他做任何事。但根據我們的調查,這個保姆私下裏其實正在和東楠的兒子交往,兩人經常一起出入高檔餐廳和酒店……我們現在初步判斷,覺得這保姆可能有精神問題。”
“知道了,具體情況等我們到現場再看。”張川說完,切斷了通訊。
姜巽離沉吟片刻,道:“收藏家東楠,他很喜歡印象派油畫,家裏很可能也挂着蔣芃的作品。這兩天,案件發生得比之前頻繁了很多,那只厲鬼的能力在增強。”
張川點了點頭:“希望這次能抓住它。”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符術——
這文中的符術……折紙借形什麽,都是作者架空的,道系考據黨手下留情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