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柯淩峰知道他父母極其反對他喜歡男孩子這件事,但對于他找男孩子作為床伴,則開明很多。
“找情人不同于結婚,情人千千萬萬也好,是男是女也罷,都随你,但結婚的對象,只能是女孩,而且還得是門當戶對,有學歷,有容貌,知書達理能持家的女孩。我柯家,可不是随随便便一只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
——這是他母親經常對他說的話。
“柯家的血脈容不得一絲一毫的亵渎。”
——這則是他父親經常對他說的一句話。
柯淩峰無法反抗他父母,所以只能委屈一下夏昭了。
夏昭應該不會介意的,柯淩峰想,不過一個稱謂罷了,而且他也是迫不得已,夏昭得理解他。
果然,柯母聽後滿意了幾分,而當她轉頭重新看向夏昭時,眼中不由得帶來幾分輕蔑,裝純這種把戲,她見識多了。
空調裏的冷風安靜的吹遍整個大廳,也吹得夏昭一個激靈,終于讓他從那句“他是我床伴”中醒過來。
汗冷了,身上突然湧起一陣涼意。
夏昭看了眼柯淩峰,對方正在若無其事地吃着牛排,看都沒看他一眼,他又看了下柯父柯母,一個眼神中滿是鄙夷,一個則直接不把他放在眼裏,兀自翻着菜單。
夏昭無聲冷笑。
特麽的!誰說生活不是一盆狗血?他的心上人居然稱呼他為“床伴”?!
夏昭長這麽大都沒被這麽侮辱過,更讓人生氣的是,侮辱他的人還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
夏昭不由自主的想起之前那位司機,更加覺得臉啪啪的疼。明明之前他還信誓旦旦的向一位陌生人說他找到的是一塊寶,結果到最後,丫的居然是鳥蛋!
當時有多驕傲與甜蜜,如今這侮辱的刀就紮得有多深。這一瞬間,夏昭是恨不得抄起刀叉,端起紅酒和這群人同歸于盡,但還沒動手就放棄了。畢竟,被狗血溺死這種死法,太低級了。夏昭覺得不适合自己,他應該更淡定一點,更理智一點,更驕傲一點,然後狠狠的打這一家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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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昭深吸一口氣,讓自己蓬勃的怒氣冷靜一點。
于是,在柯母一臉“這小女表砸可真廉價”的神情中,夏昭面若淡定的喝了口紅酒,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
但是,在其他人心裏,卻是各有各的想法——柯淩峰為夏昭的懂事感到非常高興,并且已經決定十月一帶夏昭出國玩;柯母則更加的不屑和鄙夷,在他心裏,夏昭已經被打上了“拜金,虛榮”的标簽。不過,看在柯淩峰的面子上,柯母并沒有對此多表示什麽。她總是這麽慈祥,她這般想着。
過了會兒後,柯父終于選好了想吃的東西,他随手點了幾下,然後又随手扔給柯母。柯母帶着笑容接過來,又一臉冷漠的将菜單扔給夏昭,一副像是對待下人的樣子。
夏昭沉默的看了會兒面前的菜單,随後在柯母不耐煩的敲桌催促中,将那菜單扔到了柯淩峰面前,柯淩峰正好低着頭,沒有注意到,于是那菜單便直接打在了他頭頂上,落到他最喜歡吃的牛排上。
隐隐約約間,夏昭似乎還看見有一根頭發随着菜單掉下去了。
柯母當場就怒了:“你!......”
夏昭轉頭戲谑的看着她,直接打斷她的話,似笑非笑道:“你誰?”
柯母猛地一噎,一下子竟說不出話,但那股氣還是在的,而且還上不上下不下的,就卡在喉嚨裏,憋得她臉漲成了豬肝色。
夏昭嘲諷的笑了下。
柯淩峰終于坐不住了,他面色冷漠,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他冷聲道:“夏昭......”
“叫爺爺幹什麽?”夏昭視線一轉,直逼柯淩峰。
柯淩峰還是第一次看到夏昭這盛氣淩人的模樣,一時愣住了。
夏昭冷笑一聲,說道:“這位孫仔,咱們認識嗎?你誰啊?爺爺我不就是之前看周圍沒座位了,過來和你拼個桌罷了。還床伴?你想要床伴怎麽不去紅燈區花兩百塊錢包一個呢?哦不,你長這樣,若是直接去做鴨的話,搞不好不僅不用花錢,還能賺錢。別誤會,爺爺我是在誇獎你!”
這情況完全出乎柯淩峰的意料,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夏昭。
這一次,換夏昭不看他了。
夏昭目光一轉,說:“這位……嗯,大嬸,真的,拜托你,去好好治治你的斜視眼,穿得人模狗樣的,但看起來有些瘆人,別走出去吓壞了像我這般純潔無辜的孩子。”
“你放肆!”柯父見老婆兒子被辱,怒道。
“你要和一個孩子計較嗎?童言無忌啊大叔,做人怎麽能這麽小心眼呢?”夏昭學着熊孩子的語氣,“對了大叔,我見你眼眶發黑,印堂發紅,怕是桃花纏身,身子虧虛。”
說完夏昭像是知道什麽似的一愣,煞有其事的彎腰低聲道:“我的天吶,該不會你旁邊這位是你的床伴吧?我這是什麽絕世聰明的小可愛?”
夏昭眉心一皺,又嫌棄的直起腰,說:“不過,你真的是太重口了!這渾身的氣味,哎呦喂,熏死個人嘞!”
旁邊桌上突然傳來一道輕微的笑聲,聲音不大,卻正好能讓柯家三人聽到。
柯家三人被說得臉色紅白黑交相輝映,醜極了,他們怒火攻心,再加上平時自視甚高,所以一時竟無法反駁回去。
夏昭則完全相反,怼完後他只覺得通體舒暢,剛剛受的氣也沒了。
果然,他是一個有教養的人,能不罵髒就不罵髒,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夏昭也不想再與這家人共用一桌,他嫌惡心。于是他起身取出錢包,從裏面掏出兩百五十塊錢拍到柯淩峰面前,笑道:“嫖資……哦不,拼桌費!”
說完之後,也不管柯家三人的臉色,轉身就走,潇灑利落,而且還是笑着走,得意的無聲笑着。
直到走出西餐廳,被外面的風一吹,這才垮下臉來,他嘴角一撇,賭氣似的低聲罵一句:“艹!”
陽龍市的夜燦爛輝煌,路上是一眼看不到頭的車流人群,熱鬧得很。夏昭恍若幽魂似的飄飄蕩蕩的走着,路過霓虹,跨過車流,走過人群,不知走了多久,他才覺得視線模糊,眼眶發酸。
“可去特麽的愛情!”夏昭狠狠地擦着眼睛,擦得水漬都沒了之後,他掏出手機打電話,對面很快就接通了。
“出來喝酒。”
說完就挂,潇灑任性。
沒過一會兒,他手機響了,是剛剛那個人。
夏昭一接通就沒好氣道:“幹嘛?”
“位置。”
夏昭一愣,他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這是哪。
“看微信,快點啊,爸爸等不急了!”
“哥再給你一次組織語言的機會。”
“組織個屁!”
夏昭說完就挂了電話,臉上的笑意便再次收斂了。他随便找了家燒烤店坐下來,胡亂的點了一大堆燒烤,又點了好幾瓶冰啤,罐裝瓶裝都有。
夏昭拿起一瓶就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口,人沒來,東西沒上,一個人喝酒又無聊,他就擺着罐裝啤酒玩。
好巧不巧的,擺了個小心心。
夏昭低罵一聲,拿起一罐,咕咚咕咚的喝完了,小心心也不完整了,但夏昭覺得痛快,非常痛快。
陽龍市的夜晚熱鬧得很,就算是這個路旁邊的小店,也是座無虛席。
夏昭獨自一人喝着酒,邊向周圍瞅了瞅,暗想怎麽這麽慢。這時他注意到在他隔壁桌的,也是一位獨身男子,那男人看着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有些小俊俏,桌上的空酒罐子堆了好幾個。
估計又是一個受情傷的。夏昭心想着。反正他現在看誰一副落魄的樣子就覺得是受情傷的。
要不要去邀請他一起喝?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嘛。
想到這點,夏昭也沒有多猶豫,他端着一個酒罐子,抓着一根烤雞翅,站起身走向那位小帥哥,眼中甚至還帶了些憐憫。
雖然說他也失戀了,但他不會這麽折騰自己,比較喝酒傷身啊。
然而,當他剛一靠近時,就聽到一陣手機鈴聲,顯然是那位小帥哥的手機響了。
“你身上專屬的陌生味道,是我确認你存在的目标,不用來回張望我知道,今世我們相隔着一個街角......”
啧!
這麽甜膩膩的音樂,一看就知道是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專用。
夏昭有些心煩的想着,前任這些東西,麻利的滾到世界的另一邊就地自裁就好了,何必要玩一些暧昧?!
小帥哥手忙腳亂的接通,一開口就是一聲“寶貝”。
夏昭:啧!分手就分手,何必要舔.狗!、
小帥哥:“嗯!我已經準備好了!特地喝了幾瓶酒壯膽!我馬上就到,麽麽!”
他的語氣要多甜膩有多甜膩,那表情要多高興有多高興。
夏昭:“......”
夏昭轉身就走。
這世界沒愛了。
夏昭很生氣,生氣到多吃了一塊雞翅。
一塊雞翅剛吃完,頭頂便有一道陰影落下來。夏昭還來不及擡頭,那陰影像是最柔軟的刷子似的刷過他的腦袋,落到一旁的椅子上。
夏昭一擡頭,就看見了一位穿着黑色運動裝的男人。那男人劍眉星目,頗有一種淩厲的感覺,倒是那一雙黑曜曜的眼睛,在路燈的照耀下顯得極為的深邃,卻将那淩厲襯得內斂了幾分。不過,他露出的古銅色手臂,以及手臂上結實卻不誇張的肌肉,又顯得他整個人帶着一股力量感。
這是一位哪怕隐在人群中都無法被忽略掉的男人。
也是夏昭叫來的朋友——陽野。
陽野也沒有多廢話,徑直拿起一瓶酒,咕咚咕咚的就是一大半。這無疑是取悅到了夏昭,他現在最不想要的,就是一顆八卦的心,反過來最想要的,就是無聲的陪伴。
但夏昭今晚想作一下。他佯裝沒好氣的瞥了陽野一眼:“你怎麽這麽慢?烏龜嗎?”
“來,比比,誰慢。”陽野将自己剛剛喝完的空酒瓶放到夏昭的酒瓶旁邊,夏昭不太愛喝酒,也喝得慢,勉強是喝了一半。
夏昭把他的手拂過去,說:“請你吃烤狼心。”
陽野挑眉:“狼心呢?”
“這不就是。”夏昭又拿起幾罐酒,擺好位置,像是一把刀,豎穿過那顆“心”。
哥要自己斬了自己的賤!從此兄弟與酒,浪跡學海無涯!
“來!喝!”夏昭抓起剛剛上來的肉串,一咬一大口,又拿起沒喝完的酒,咕嚕咕嚕就是一大口,一瓶酒見了底。
他這一做派,像極了電視劇裏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惜他沒長一張粗狂豪邁的臉。
“喝!別跟我客氣嗝~”
陽野瞥了他一眼:“飽了?”
夏昭:“……”
差不多……
“放屁!你才飽了!再喝!”夏昭繼續一副粗犷大漢的模樣,端起酒瓶就咕嚕咕嚕一大口。
陽野也不跟他客氣,也抓起一瓶酒便咚咚咚的給一口幹掉。
夏昭喝得猖狂,陽野也絲毫不讓,兩人你來我往,那顆“狼心”很快就沒了。
陽野放下酒瓶,看着對面一臉迷離,打着酒嗝,含着肉串還不知道咬一口,整個人像是傻了似的夏昭,問:“還喝?”
這一句話就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似的,夏昭立刻拍案:“喝!”
但拍完之後就沒下句了,顯然開關又關了。
陽野卻是毫不猶豫的抓起一瓶酒咚咚咚灌下。
這一點無疑是讓夏昭心滿意足了,他開始耍酒瘋。
“柯淩峰那王八羔子,竟然說爸爸是床伴?我可去他奶奶的三姑婆,爸爸有的是追求者!”
“喝!”
陽野咚咚咚一口灌下。
“靠!還有他那個什麽金貴爹媽,拿兩個黑洞洞的大鼻孔看人,簡直……嘔!”
“喝!”
陽野咚咚咚一口灌下。
“幸虧爸爸發現得早,我特麽要是再晚一點,就虧大了!個王八羔子!”
“喝!”
陽野咚咚咚一口灌下。
“去他娘的愛情,爸爸沒那福氣,以後爸爸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做一棵迎着太陽綻放的小菊花……不!向日葵!”
“喝!”
陽野咚咚咚一口灌下。
夏昭突突突的不斷說,陽野咚咚咚的不斷喝,又默契又詭異,不知道的還以為陽野就是夏昭口中的那個王八羔子,此刻正在負荊請罪。
更不巧的是,兩人的位置正好在最中間。夏昭醉了完全不覺得,但陽野卻是清醒的,面對這來自四面八方的注目,他向四周一瞅,冷道:“瞅啥呢?”
其他人立刻收回視線。
“麻蛋!爸爸要回去學習!要考研!報效祖國!為中華之建設而讀書!”
這是夏昭最後一句話,而且還是陡然拍案而起,舉着拳頭嚎出來的。
“好!”四周頓時響起一片鼓掌喝彩聲。
“嘿嘿——!”夏昭傻笑着歪到一邊,陽野身子一矮,用背接住他,毫不費力的将他給背了起來。
“喝完了?”陽野背着夏昭,側着腦袋問。
夏昭:“嘿嘿嘿——!”
夏昭醉眼朦胧,不巧的是還正對着陽野的耳朵,就盯着那個黑黝黝的耳洞,“嘿嘿嘿”的吹着氣,宛如漿糊般的腦袋還想着——怪好玩的!
陽野被吹得耳朵癢,腦袋一撇,将夏昭的臉給撥開。随後他喊道:“老板,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