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二節課是英語課,他還有十分鐘的課間休息時間可以寫作文
口氣。
“給那個姐姐打電話了?”虞君問。
奚盟搖搖頭,神情之中不乏得意,說:“我刷臉進來的。”
聞言,虞君不可思議地盯着奚盟的臉看了片刻,直到故作渾然不覺的奚盟因為偶像的出場而大聲叫起來。
一首頗具爆炸感的後現代搖滾将演出正式拉開了序幕。五個正值妙齡的姑娘換上了哥特洛麗塔風格的演出服,在舞臺上演出她們自己創作的原創歌曲。
主唱田樹謠來到聚光燈下,完全沒有了私底下的平易近人,化了濃妝的臉上洋溢着時而天真、時而邪惡的笑容,瘦削的身體內仿佛有無限的能量,在臺上熱情地爆發。
她的聲音如同尚未變聲的少女一般軟糯,所用的卻是成熟禦姐的唱法,巨大的反差更令觀衆們感受到她的叛逆和先鋒。
臺下的觀衆無一不被她的熱情和沖勁所感染,随着樂曲的節奏揮舞着手裏的熒光棒,舞臺五光十色的燈光時不時掃射在臺下觀衆的臉上,在快節奏、大力道的搖滾樂曲中,誰也沒有落單,每一個人都在盡情地燃燒夏日裏最後的熱量。
雖然此前虞君聽過她們的歌曲,可從來沒有見識過現場演出。他沒有想到現場的氛圍居然這麽熱烈,比起歌迷,臺下的觀衆們更像是信徒,沉浸在表演者全情投入的演出當中,被她們帶動。不管是活潑朝氣的曲目,還是憤世嫉俗的歌曲,她們全都信手拈來,在舞臺上扮演着鄰家嬌弱可愛的小妹妹,或者街區裏叛逆跋扈的“壞女孩”。
在偶像的面前,安靜的奚盟也一改平日的模樣,和所有人一樣,為偶像的每一次精彩的演出而瘋狂地尖叫,揮舞手裏的熒光棒,甚至幾度離開了座椅。虞君第一次看到他忘形的樣子,吃驚得不得了,但随着演唱會時間的推進,進入高|潮,虞君終于知道這就是奚盟為喜歡的人瘋狂的模樣,驚訝之餘反而覺得新奇和可愛了。
本是初秋的時節,可無論是臺上還是臺下的人,都感覺不到涼意,反而一個個全都汗流浃背,被熱情漲紅了臉。
不只是節奏分明的音樂,到了溫馨抒情的環節,樂隊對悲傷歌曲的诠釋同樣細致入微。前一曲還熱情似火的氛圍,随着樂曲聲,漸漸地安靜下來。觀衆們溫和地揮舞着手中的熒光棒和手機閃光燈,在主唱開始訴說故事的環節,不少人潸然淚下。
作為一個路人粉,虞君對這個樂隊知之甚少。過程中,奚盟總是時不時向他介紹歌曲來自哪一張專輯,創作上有什麽契機。虞君認真地聽,但奚盟說到一半,反而停下來。
“怎麽了?”虞君好奇地問。
面紅耳赤的奚盟腼腆地笑了笑,問:“你聽這個覺得無聊嗎?”
虞君忙不疊地搖頭,說:“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覺得無聊。”
他怔了怔,咧嘴笑了。
“這個時候……”田樹謠走到舞臺的中央,摘下了耳返,一邊喘氣一邊說,“又到了新歌發布的梗。”她對歡呼的粉絲們笑了笑,“對,之前我們在音樂會還有室內場表演的時候,都會有新歌發布的環節,只送給當天的觀衆。今天要送給你們的歌,很新鮮,因為我是在剛才演出之前才寫好的。我現在覺得錢悅她們想把我踢下去,你們會接住我嗎?”
奚盟跟着其他人一起喊着“會”,虞君也一同喊起來。
“今天來的人很多,有兩萬人吧。所以在我們原來的節目單上沒有這首曲子,怕失誤。不過今天中午我和錢悅在機場的蛋糕店遇到了兩個很可愛的男孩子……”說到這裏,全場觀衆歡呼起來,田樹謠撲哧一笑,确認地點頭,“對,兩個很可愛的男孩子,他們來看我們的演唱會,現在應該正在臺下看我們演出。你們知道,靈感這東西,就像尿意一樣,”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所以剛剛我把歌寫好,交給了她們。現在我們唱這首只有這場演唱會才有的新歌,你們想聽嗎?”
沒有想到主唱竟然還會再度提起他們,甚至因為他們寫了新歌,虞君和奚盟面面相觑,驚訝得無法跟着大家一起回應,又都很含羞地避開了彼此的目光。
田樹謠喝了半瓶礦泉水,把瓶子放在麥克風架旁,說:“不過你們得答應我一件事。我知道今天你們不少人和自己的現任或者預備役一起來,所以,我們約定一件事。這首歌唱完以後,你們要親吻身邊自己喜歡的人。好不好?”随着她的話,大屏幕上已經閃切了好幾對現場情侶的臉,未給大家拒絕的機會,她說了一聲好,樂曲聲也跟着響了起來。
溫柔的旋律響徹了整個體育場,一首全新的歌曲,全場無人可以跟唱,才顯得主唱的歌聲尤為清晰和溫柔。歌詞裏寫着二人初次見面時的忐忑和尴尬,但回想起來,卻是一見鐘情。旋律中伴有初夏的微風,還有青草的香味,戀人對未來的憧憬還有對彼此相伴的感激,屏幕上出現的情侶們的面龐上無一不滿溢着幸福,在晚風中,顯得格外耀眼。
屏幕上出現的成雙成對的情侶中,不但有異性戀,也有同性戀。虞君每次看到屏幕上出現一對男生或者一對女生,都在心中暗自吃驚。
和其他人一樣,奚盟和虞君不知疲憊地跟着節奏揮動手中的熒光棒,身體也像湖邊的蘆葦一樣,随着搖擺的節奏輕輕地左右晃動着,時不時靠到對方的手邊。
這是偶像寫給自己的歌,光是這一點,已經讓奚盟激動得熱淚盈眶,虞君看得出來他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不過,這首歌無論是旋律、歌詞還是歌手的聲音都這麽溫柔和溫馨,漸漸地,奚盟的情緒也平靜了。
随着歌曲的結尾,攝影機開始搜索場內親吻的情侶。或是被歌曲所感動,或是為完成和偶像之間的約定,又或是為了向心愛的人告白,不少情侶接吻了。屏幕上閃現着一對對幸福的戀人,也有不少害羞得不敢正視彼此的戀人。
奚盟不太确定地看向虞君,正見到他轉過臉來,他的心唐突地跳了一下,想親吻虞君,又擔心被攝影機捕捉。兩人尴尬地對視了兩秒鐘,虞君看出他的心思,突然滿不在意地笑了。見狀,奚盟微微地努了一下嘴巴,飛快地親了一下他的嘴唇,又倉促地把臉轉開。
虞君愣了一會兒,而下一輪的歌曲演唱又開始了。奚盟佯裝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熱烈地揮着熒光棒朝偶像歡呼,虞君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想了想,說:“以後也請多多關照。”
這是剛才那首歌的一句歌詞,奚盟聽罷怔了怔,回頭注視他半晌,笑着用力地點頭。
☆、4th.
安可曲結束以後,演唱會終于散場。洶湧的人潮之中,奚盟拉住了虞君的手。在黑壓壓的人群裏,體育場的燈依然照得十分熱烈。他們的耳邊全是觀衆們關于這場演唱會的評價,無一不是盡興的好評和對下一場演唱會的期待,更有女生說着說着,激動得哭出來,讓她的友人驚惶失措。
突然間幾萬觀衆出現在體育場外,公共交通和私人車輛一同造成了道路的擁堵。看得出來,奚盟的情緒依舊沒有平複,他的步伐輕快,嘴裏還小聲地哼着剛才那首為他們而作的歌。虞君沒有想到奚盟只聽一遍就記住了這首歌的完整旋律,先前他還抱憾沒有及時把這首曲子錄下來,眼下看奚盟已經記住了,不免慶幸。
“回去以後,你把這個旋律錄下來吧。我回家讓檸檸寫出譜子,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反複聽了。”虞君建議道,“我覺得這首歌很有意義。”
奚盟思忖片刻,同意地點頭,笑說:“不用檸檸幫忙,我可以寫出來。”
聞言虞君驚訝地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說:“你好厲害!”
他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兩人站在馬路旁邊,望着堵得水洩不通的道路和成群結隊離開的人,奚盟說:“離酒店有兩公裏,我們慢慢散步回去吧。你累嗎?”
到目前為止,凡是和奚盟在一起,虞君還沒覺得有疲憊的時候。他無所謂地聳肩,贊同說:“好啊,反正有點兒熱,走着走着,吹吹風就涼了。”
來看演唱會以前,他們沒有去酒店放行李,而是直接來到了體育場。如今兩人要從體育場的方向前往便捷酒店,還得借助地圖的幫助,虞君還在家時已經把本地的地圖下載成功,現在打開離線地圖,再找到體育場的位置,非常容易便找到了通往酒店的路線。
兩人不急不慢地走着,讨論得最多的還是演唱會的效果。直到這個時候奚盟才知道,原來虞君對砂糖樂隊确實只是路人粉的愛好程度——他竟然除了主唱和貝斯手以外,分不清其他人!說到這個,虞君尴尬極了,只得當着奚盟的面抱歉地直笑。可是,明明只是這樣喜歡的程度,虞君卻還是在繁重的課業當中擠出時間,利用難得的國慶假期陪他飛到異地看一場演唱會,想到這裏,奚盟感到心頭暖融融的。
他不在乎地笑了笑,介紹說:“鼓手叫楊延君,然後兩個吉他手分別是夏瑩和夏萱。”
“咦?兩個吉他手的名字挺像!”虞君回想了一番,恍然道,“對了,我記得樂隊裏有一對雙胞胎。就是她們嗎?”
奚盟笑着點頭,幫他辯解說:“長得太像了,分不出來不奇怪。”
話雖如此,虞君還是笑得很不好意思:“我回去以後要把她們所有的歌都聽一遍。”
奚盟知道他這樣說多半有讨好自己的意思,可是轉念又想,砂糖樂隊的歌每一首都很好聽,虞君聽她們的歌也算不上為難他,便道:“我那裏有她們所有的CD,回去借給你吧。”
“好!”虞君向前走了幾步,也跟着哼起剛才那首歌來。
走着走着,街上的人越來越少了。哪怕行人說出一句話,在靜寂的道路上也顯得十分清楚。他們在路燈下行走着,時而遇到道路轉彎的時候,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變成了一個。
這應該是他們高中時期最後一次出遠門了,虞君在心裏無比地慶幸最後一次是和奚盟一起。他們聊着各自學校裏的事,比如每次都花樣百出的秋季運動會、一年一度的跨年游園活動。
說起游園活動,奚盟不禁想起了上個星期英語角和話劇社的同學找到自己,邀請他出演兩個社團為了跨年活動而聯合籌備的一臺話劇。盡管奚盟當時已經禮貌地拒絕了他們,不過直到國慶節假期以前,話劇社的社長還是再度找到奚盟,試圖說服他。想起這件事,奚盟心裏很無奈。沒有想到虞君他們學校的英語角同樣計劃為今年的最後一夜籌備一個小品,聽虞君說起這件事,奚盟的表情不自主地變得複雜了。
“嗯?”虞君看出他似乎有心事,關心地望着他。
奚盟窘促地笑了笑,把那件事告訴了他。虞君聽得眼睛一亮,分明對他出演話劇充滿了期待。見狀奚盟連連擺手,解釋說:“不是主角,只是一個配角罷了——馬文才。”
“馬文才在原著的設定裏非常帥!”虞君贊許地說,“英語版《梁祝》,比我們學校那個小品好很多诶。”
奚盟不以為然:“我倒是覺得跨年夜搞點好玩的東西就行了,《梁祝》太複雜,而且是個悲劇。”說完,他聳了聳肩。
虞君滿心期待地說:“不過,真希望你能演。我還沒好好聽過你說英文,如果你演,那天我就到你們學校去玩。反正我們學校的跨年夜我也逛了兩年,想看看你們的。到時候,我們還可以一起跨年。”
奚盟一直希望兩人可以一起跨年,他知道虞君他們學校的跨年活動很豐富多彩,打算到時候去往他們學校。但是如果演英語話劇,他當然就去不成了。奚盟推辭出演的原因除了不想出風頭以外,當然還有這樣的考慮。不料虞君居然主動地提出到他的學校裏跨年,奚盟又驚又喜,立即說:“如果你來看演出,那我回去就答應他們演那個話劇。”
想到奚盟要在舞臺上表演,虞君心裏已經歡呼躍雀了,他連連點頭,說:“你演,我一定去!”
約定這件事後,兩人都難掩激動之情,可又沒有說話,只是各自在心裏試圖冷靜着。又走了幾步,虞君突然拉住了奚盟的手。盡管早有預料,但奚盟還是怔了一怔,他疑惑地望着虞君,卻見他的目光出奇的平靜和堅定。見狀,奚盟低頭看了看他們牽着的手,輕輕地反扣了一下虞君的手指。
偏偏是這個時候,虞君在心裏打起鼓來。他環顧了四周,确認沒有別的路人,鼓起勇氣向前走了一步。當他的手指碰到奚盟的臉頰,奚盟尴尬地避了一下,可很快又抱歉地看了虞君一眼。
“我可以……”虞君的話沒有說完,已經看到奚盟點頭了,他放心地笑了笑,把雙唇貼到了奚盟的嘴巴上。
或許因為兩人說了好些話的緣故,兩雙唇都有些幹。奚盟覺得夜風吹涼了自己,忍不住往前傾了些。
親吻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情了,可不知道為什麽,兩人時不時總會有一些古怪的忐忑和緊張。虞君想,大概因為他們站在大馬路上的緣故。思及此,他閉上眼睛,把奚盟攬進了懷裏。奚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錯愕時打開的雙唇間迎入了虞君伸進來的舌尖,奚盟小心地舔舐和迎合着,雙手不知不覺地抓住了虞君的衣服。
燈下,兩人的身影親密無間地倚靠在一起,晚風将樹影吹得輕輕搖晃。虞君扶在奚盟手臂上的手發涼,可奚盟落在他臉頰上的氣息卻是溫熱的。他覺得自己有許多話想要對奚盟說,腦袋裏卻是一片空白,只想着和他接吻的這件事。奚盟的指尖好幾次碰觸在虞君的臉上,想要捧住他的面龐,又怕掌心的細汗弄濕了虞君的臉。
後知後覺,虞君發現奚盟的一只腳踏在自己的雙腿之間。他吓了一跳,下一秒卻不由自主地更加用力抱緊奚盟,連吻也重重地壓在他的唇上。奚盟先是難受地輕哼了一聲,但很快又順從了,他甚至同樣熱情地回吻着他,終于捧住了虞君的臉龐。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是誰的手機振動了。起初兩人都不想管這個午夜的來電,但電話那頭的人不依不饒地堅持撥打着。虞君沒有接聽電話,奚盟的手機則接着振動起來。看來是同時認識兩人的人打來的電話,虞君的手已經伸到了奚盟的襯衫裏,兩人卻不得不中斷了這個吻。奚盟喘着氣,抱歉地看了虞君一眼,翻出包裏的手機正要接聽,電話挂斷了。
“是檸檸的電話。”看到未接來電的顯示,奚盟納悶了,“是不是家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虞君找出自己的手機,兩通未接來電果真全是妹妹打來的。他不明所以,給虞檸回了電話,把通話設置為免提。不料電話接通以後,他尚未來得及問她怎麽這麽晚還不睡覺,她卻在電話那頭哭起來。
聽到妹妹的哭聲,兩個哥哥都大吃一驚。奚盟連忙關切地問:“檸檸,怎麽了?”
“奚盟哥……”奚盟的聲音讓虞檸哭得更厲害了,通話的背景音裏夾雜了夏智淵嚴厲的聲音。夏智淵說:“別哭了,好好跟他們說怎麽回事。”
虞君聽到媽媽也在,忙問:“出什麽事了?檸檸,別哭,和哥哥說怎麽了。”
“哥,嗚嗚……”虞檸連連抽泣着,半晌,好不容易才吞吞吐吐地說,“Tieria死了……嗚嗚,它為了保護湯圓,被車撞死了……”
聞言,奚盟感到整個天地劇烈地搖晃起來,他的心似乎停跳了一時半刻,耳朵也失聰,再也聽不到虞檸後來說的話了。
☆、1st.
虞檸說到後來泣不成聲,電話轉交給了媽媽。虞君他們從夏智淵那裏了解到事情的經過,得知Tieria是在傍晚發生的意外。晚飯以後,虞檸帶着兩只狗狗在小區裏散步,正遇見搬家的車輛,貪玩的湯圓急着奔過道路的對面和自己的小夥伴們一同玩耍,沒注意來往的車輛,是跟在後面的Tieria把它撞開了。湯圓受了點小傷,Tieria卻死在了車下。晚上,夏智淵他們已經聯系了肇事車輛所在的搬家公司,要求他們予以道歉和賠償。他們聯系不到奚盟的母親,只好給遠在外地的奚盟打電話。
聽到這個噩耗,奚盟面色蒼白。入住酒店以後,虞君幾次想給妹妹打電話把她責罵一番,可是當電話接通,他聽到虞檸哭得沙啞的聲音,又狠不下心來。奚盟反反複複地看着手機軟件裏的購票系統,急切地要回家,但當天最後的航班已經飛走了,他們只能逗留一夜。虞君看奚盟的精神恍惚,關切地說:“你先去洗個澡吧,我把明天最早那趟航班的機票買下來。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回家。”
奚盟坐在沙發上,聞言擡起頭茫然地看了虞君片刻,回過神後讷讷地點了點頭,起身走往浴室。奚盟是因為信任他的家人,才把陪伴自己長大的小夥伴交給他們照顧,可是沒有想到他和奚盟才離開家不久,Tieria就發生了這樣的意外,思及此,虞君的心底愧疚難當。縱然能夠拿到賠償又如何,虞君知道,那對奚盟來說不是最重要的。想到沒能照顧好Tieria的是自己一直以來最疼愛的妹妹,而自己又要回去面對奚盟和自己的家人,虞君的頭疼得厲害。
他呆坐良久,突然發現奚盟已經進浴室很長一段時間,連忙快步走到浴室門口,小心翼翼地敲門:“奚盟,你還好嗎?”門裏沒有動靜,虞君緊張地貼在門板上聽,同樣沒有聽見別的聲音,“奚盟,你洗好了嗎?能不能開一開門?”
過了一會兒,奚盟打開了浴室的門。團團的白氣從裏面溢出來,白氣散去後,虞君見到他發紅的雙眼,心上陡然發緊,一時之間卻找不到任何安慰的話語,只好說:“機票我已經買好了。早點兒休息,明天得起早。”
“嗯。”他疲憊地點點頭,“那你洗了澡,我們早點睡吧。”他這強作鎮定的樣子反而讓虞君憂心,他摸了摸奚盟的臉,上面留着溫熱的潮氣。只見奚盟緩緩地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問:“你沒罵檸檸吧?”
聞言,虞君愣了愣。他苦澀地笑笑,抱歉道:“我開不了口。”
“她不是故意的,你別怪她。”奚盟低着頭,喃喃道,“是我忽略了對Tieria的陪伴,這段時間我總是自己玩。”
“你別這麽說。”虞君忙不疊地說。
奚盟沉默了片刻,對他揚了揚嘴角,催促道:“快洗了澡,早點兒休息吧。”
虞君原本就十分擔心奚盟,看到他非但沒有責怪虞檸,反而為自己沒有好好地陪伴自己的寵物犬而內疚,更是憂心忡忡。他很快地洗了澡,回到床上發現躺下來的奚盟已經閉上了眼睛。虞君想了想,小聲地問:“奚盟,你睡着了嗎?”
“嗯。”奚盟同樣小聲地應。
虞君怔了怔,關燈躺在了他的身旁。奚盟這麽說,分明是不願多談的意思,虞君知趣地沉默着,卻無論如何也難以安睡,他擔心奚盟什麽時候改變主意要說話時自己卻已睡過去,因而一直保持着清醒和警惕。黑暗裏,奚盟的呼吸聲平穩而刻意,虞君滿腹心事,想着剛才奚盟所說的話,免不了更加緊張。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奚盟忽然輕聲地叫了虞君的名字,他忙轉身應道:“我在這裏。”
奚盟始終背對着他,半晌,他說:“你抱我一會兒吧。”
虞君錯愕,往奚盟的背後挪了一點兒空間,卻不知要如何從背後擁抱他。他嘗試着擡起一只胳膊伸往了奚盟的後頸,感覺到他擡起頭,便把胳膊伸往了他的身前,又擡起另一只胳膊從另一側環抱他。關于這次意外,虞君有很多話想要對奚盟說。他希望奚盟不要責怪虞檸,也想說自己未來會不離不棄地陪在他的身邊,可他遺憾地發現這些恐怕都不是奚盟想聽到的。奚盟既沒有責怪虞檸,也不要他長情的告白,他的心裏只記着自己失去了陪伴自己長大的Tieria,惦記着自己因為戀愛而忽略了對它的陪伴。
如果前段時間他們相處的過程中,能夠多把Tieria帶在身邊就好了,這麽一來,或許奚盟不會像現在這樣內疚。——虞君不由得這麽想。他抱緊了奚盟,在他的耳後親了親。突然,奚盟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虞君的心跟着發顫,只見奚盟在他的懷裏轉身,道:“別說話。”話畢,奚盟埋頭在他的臂彎裏哭起來,先是小聲的抽泣,接着是放聲的大哭。
虞君大吃一驚,不消片刻,他的T恤在胸前濕透了一片,心也因為奚盟的哭聲而酸疼不已。他牢牢地抱緊奚盟發抖的身體,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話語無從道出。
這個夜的沉靜被奚盟的哭聲打破了,虞君從沒有過這樣一個劇烈搖晃的夜晚,心又慌又疼,第一次這麽明顯地感覺到什麽叫做無能為力。
出差歸來的高蘭蘭得知Tieria發生意外的當天奚盟在外地看演唱會,不悅地皺眉,責備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就算是假期,也得在家裏好好複習。你怎麽這麽沒有分寸?竟然還跑到外地看什麽演唱會?”
奚盟低垂着腦袋,任由母親責罵着,半晌道:“我知道錯了。”
坐在一旁的虞君卻聽得出來,他所指的知錯并不是高蘭蘭所說的那種錯誤。感受到高蘭蘭朝自己投來同樣責備的目光,虞君愧疚地低下頭。同樣坐在一起商量後續事宜的還有虞君的家人,虞毅在沉默過後說:“我們已經和那家搬家公司協商好了,他們會賠償狗的安葬費用和主人的精神損失費。我們把奚盟的電話留給了他們,這個是他們公司的電話。”他把一張名片交給高蘭蘭。
高蘭蘭接過名片,眉頭緊蹙地盯着看了半天,對兒子說:“奚盟,明天和我一起到這家搬家公司去吧。”看奚盟點頭,她又說,“Tieria既然已經離開了,不會複生。你別太傷心了,慢慢會好起來。你要是喜歡狗,等我們到了加拿大,我們再買一只。”
聞言,奚盟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虞君的餘光瞥見他交握在一起的十指因為手指的用力而發紫,心裏更為他難過了。此時,夏智淵朝抱着湯圓在一旁不敢吭聲的虞檸遞了個眼神,喊道:“虞檸?”
精神恍惚的虞檸回過神來,忙既緊張又愧疚地對高蘭蘭說:“阿姨,對不起,是我沒照看好Tieria。”
“別太放在心上。Tieria很淘氣,個頭也有你一半大,本來就很難照看。”高蘭蘭寬慰道。
“Tieria不淘氣。”奚盟突然擡起頭,疲憊的雙眼頓時迸發出尖銳的光盯着他的母親。
高蘭蘭錯愕地看着他,眉頭輕輕地皺了皺,轉而對客人抱歉地說:“不好意思,Tieria從小和這孩子一起長大,現在去世了,他的情緒難免不穩定。”
虞毅和自己的妻子對視了一眼,理解地說道:“沒有關系。虞檸确實沒有照看好Tieria,我們也有錯,不該讓她一個小孩子帶着兩只狗出去散步。”說罷,他從西裝的口袋裏取出一只信封放在茶幾上,“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真的很抱歉。”
“這不行,請收回去。”高蘭蘭義正言辭地說,“你們也是好心幫忙照看Tieria,誰都沒有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就算要追究責任,也是肇事司機的問題。”她把信封放回夏智淵的手上,往她擡起的手心裏按了按,眼神同樣敦促着,“這件事情就告一個段落吧,後面的事情,我和奚盟會處理,你們不要再放心上。我知道,虞君和奚盟是好朋友,他們今後還會常常在一起玩,要是因為這件事情影響了孩子之間的友情,可不好了。拿回去吧。”
夏智淵心事重重地拿着手中的信封,轉而把信封放到了兒子的手上,向他使了個眼色。虞君沉默地看着手裏的信封,又看看身邊面色蒼白的奚盟,最後沒把信封交到奚盟的手裏。
經過虞君一家的登門道歉,Tieria的事情在高蘭蘭的眼裏就此與他們家撇清了關系。奚盟和母親一起去了那家搬家公司,也見到了肇事司機。那是一位和奚良一般年紀的司機師傅,奚盟看着他充滿了抱歉的臉,不由得想他的家裏是否也有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孩子,他是不是很疼愛他的孩子。
假期的剩下幾天裏,奚盟一直和母親一同處理Tieria的後事。待将狗狗安葬以後,家裏剩下了很多它生前留下的玩具和沒來得及吃完的狗糧。高蘭蘭在國慶假期結束前一天前往外地,又只剩下奚盟一個人在家。他在收拾東西時,發現了一包沒有開封的狗糧,想起這是上回在超市裏拿錯的。當時他提出要把這包狗糧還給甘雲卿,老師卻說送給Tieria當禮物,現在這包狗糧确實用不着了。奚盟在睡覺前,把這包狗糧放進了書包,打定主意第二天一定把狗糧還給甘老師。
晚上,奚盟做了一個夢,夢到了Tieria在灑滿陽光的草地上奔跑,活潑開朗地沖他叫、沖他笑。
☆、2nd.
返校第一天,奚盟的語文老師便在課堂上組織了一次随堂考試,要求學生們默寫《出師表》,他盡快地把課文默寫完畢,下課鈴聲一響立即離開教室,前往語文教研組找甘雲卿。奚盟對語文教研組來說是稀客,有老師認出了他,好奇地問他所為何事。他把裝着狗糧的紙袋子背在身後,禮貌地問:“請問甘雲卿甘老師在嗎?”
“甘老師?他下了課,還沒回來。”那老師問,“找他有事情嗎?”
奚盟點了點頭,猶豫着是否該等甘雲卿回來,或者直接把狗糧留在他的辦公桌上。正在此時,那位老師望向門外,說:“甘老師回來了。”
他回頭一看果然是,兩人目光相遇,甘雲卿驚訝地看了看他,課本和教案沒來得及放下,先走上前問:“什麽事?”問完,他看奚盟面帶遲疑,便把手中的書本放下,“我去洗個手。”
奚盟聽了,連忙跟着他走出去。他們剛剛踏出辦公室門外,奚盟就說:“上回在超市裏,我拿錯了您的狗糧。現在給您送來了。”
大約沒想到過了這麽長時間,奚盟再次提起這件事,甘雲卿意外地看着他,撲哧笑說:“不用了,上次不是說了嗎?給你的狗當禮物。”
聞言奚盟面色一凝,垂下眼簾低聲說:“我的狗上個星期遇到車禍,已經不在了。”
甘雲卿驚訝得停下腳步,望着奚盟,半晌遺憾地唏噓:“別太傷心。”
“嗯,我已經好很多了。”奚盟不想在老師的面前流露出失落的樣子,打起精神說,“我昨天在家裏收拾它留下的東西,發現這包狗糧。還沒有開封,您拿回去吧,給您的狗狗吃。”
他稍作遲疑,還是把袋子接到手裏,半開玩笑道:“家裏的狗糧快沒了,本打算今晚出去買,現在倒是省了。”
奚盟笑了笑,想不到還要再和老師說些什麽。總歸他來找甘雲卿只為了這件事,既然東西已經交到了對方手上,奚盟說:“那我先回去,快上課了。老師再見。”
“嗯。”甘雲卿仍舊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奚盟,在他離開以前對他鼓勵地笑了一笑。
原來突然之間失去生活中一個很重要的夥伴是這樣的感受——奚盟覺得自己的世界裏忽然間少了一塊,盡管乍一看沒有什麽不同,但回頭去看時,卻能明顯地發現一塊明顯的空白。哪怕正在教室裏上課,奚盟也會在某個時刻突然聽見Tieria叫他的聲音,他想要循着聲音來的方向找尋,卻不知那個聲音從哪裏傳來,只是冥冥之中在腦海中響起來了。
奚盟仔細地回想,發現自從和虞君交往以後,自己真的冷落了Tieria許多。會不會Tieria也感覺到了自己被忽略,才離開了?時間要是能夠倒流該有多好,如果那樣,奚盟一定不去看演唱會了,他一定會在每個假期都陪伴在Tieria的身邊。盡管高蘭蘭說等将來有機會,會再給奚盟買一只新的狗,可奚盟仍然打不起精神,他想自己應該不會再養任何寵物了。
晚自習結束後,奚盟和朋友們在回寝室的路上走散了。他沒有和大家一起去食堂買宵夜,而是一個人晃蕩在住宿區的周圍散心。冷空氣帶來的涼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将外套的拉鏈拉上,雙手揣在兜裏,一邊走一邊看着路邊的青草走神,風也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