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羅生門-2
作者有話要說: 白石所知道的事
死的人叫白銀華,是白石的哥哥。下手的人叫魯鳴月,是白石的手下。
今天周日,白石很忙,但還是在晚上八點的時候,特地抽出了時間來親眼看看哥哥怎麽死。
按照他們的計劃,白銀華不應該死在暗黑的巷子裏,而應該死在白家的碼頭,封進油桶,灌上水泥,永沉大海,讓白石高興高興。
問題出在,在魯鳴月開車帶白銀華去碼頭的時候,白銀華在後備箱裏醒了。不僅醒了,還把後車蓋撬開,從裏面滾了出來。
正開着車的魯鳴月,放着震天響的6ix9ine,頭前後搖晃跟着節奏唱粗口,開了有三百來米,在換歌的空隙,才發現後車蓋開了。
他把車停在這條野草叢生的小道上,點了根煙。
這條路太偏僻了,除了他自己的車燈,不見一點光亮。
魯鳴月撓了撓頭,嘆了口氣:“麻煩啊……今天老板要殺他最後一個兄弟,特意跑來看,要是搞砸了又要怪我頭上……”魯鳴月轉了方向盤,将車開進茂密高聳的草叢裏。
他仰頭看了看月亮,叼着煙眯起眼:“啊……煩啊……為什麽這種麻煩事總是讓我趕上。”
月亮被雲遮住了。
魯鳴月關了音樂,下了車,打開後座,拿出他的霰/彈槍,單手上下晃了晃,卡啦一聲上了膛。他把煙拿下來,彈了彈灰,吐了個煙圈,皺着眉,不情不願地沿着路邊搜了上去。
“啊……我到底什麽時候退休啊……”
他一邊彎腰低頭沿路搜,一邊自言自語。
“啊,找到了。”
在一片被踩塌的草裏,魯鳴月看到了一條被淩亂步伐踏過的路。他把煙拿下,握在手裏熄滅,火光燒了一下他的肉,嘶得響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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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逃開這條偏路,逃開這片荒草地,前面有光的地方就是接壤城區的地界……
快…!
他看着那光越來越近,終于燃起了點希望,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卻被重重的一腳踹在了臉上。
白銀華挨了這一擊,飛起來又落地,硬生生滾了幾米。
他擡起頭,在昏暗中辨別着面前的人影。
走來的年輕男人,一臉的不耐煩,扛着一把霰/彈槍,慢悠悠地靠近他,毫無防範,料定了他在自己面前毫無反擊之力。
白銀華抖了一下,幾個小時前,這個男人還是一身服務生的裝扮,勾引着來喝酒的自己,轉眼便要下殺手。他惡狠狠地擡了擡拳,又被一腳踩在了胳膊上,那人的厚重的鞋磨了磨,将白銀華的手骨踩斷。
白銀華沖他喊,盡量顯出氣勢:“誰派你來的!告訴我!他給你什麽好處?我一定翻倍!”
男人笑了一聲,把槍拿在面前。
電話響了。
男人掏出手機,盯着屏幕滿臉愁容,嘆口氣接了電話。
白銀華看着那人用恭敬的口氣講話。
“啊……是我……”
“……出了點事……”
“不好意思,那要不然……”
“……好……”
“我明白了。”
他收了電話,反手敲暈了白銀華,把他扛在肩上,朝光亮處走去。
照着電話的指引,魯鳴月一路走着偏僻的道,來到了一條昏暗的巷子。巷子裏已經有幾個人在等他,那些人抱着手臂,轉頭看他:“太慢了。”
魯鳴月随手把人扔下來,舔了舔嘴唇,小聲地問:“老板……在嗎?”
背後有人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回答他:“在。”
魯鳴月一個激靈,往旁邊側了側:“今天的事是……”
白石點了點頭:“別說了,浪費我時間。”
魯鳴月閉上了嘴。
白石踢了踢地上的白銀華,準确地說,一腳把他的頭踢到了牆上,使人醒了過來。
白銀華努力地睜開眼,揉了揉眼前的血,四下轉了轉腦袋,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面前蹲的是……
“白石?!”
白石平靜地看着他。
白銀華很久沒有見過白石,他的這個弟弟成長得很高,穿了件襯衣,手裏拿着一件灰白色的大衣,手臂處隐約勾出肌肉的線條,一如既往波瀾不驚的臉,帶着銀紋的眼鏡,蹲在地上盯着他,像一只優雅的豹子。
白銀華又看向白石身後的這些人,緩慢地眨着眼睛,似乎明白了幾分:“所以……白江他們也是你下的手嗎?”
白石用看白癡的眼光看着他,沒有回他。
看了半天聳了聳肩,轉過頭看他的同伴,神色間有點失望:“我以為會高興,其實也就這樣。”
他站起來,看了眼魯鳴月:“動手吧。”
魯鳴月從懷中抽出了刀,踢了踢白銀華:“站起來。”
白銀華沒有動。
魯鳴月巴掌扇在了他的頭上,将他又扇到了牆上,血從頭頂汩汩留下,魯鳴月用槍抵着他的額頭,語氣平淡:“快點站起來,我要下班了。”
白銀華扶着牆,慢慢地站起來,他盯向白石:“在這裏,你們不敢開槍吧?這裏就算再偏,好歹也是城區,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人經過……”
他轉着眼睛:“不是嗎?你已經除盡了白家的人,順理成章地收了白家所有的盤,黑的白的……其實大可不必如此,你了解我的,我對這些事情根本沒有興趣,我和白江白海他們不一樣,我從來不喜歡争奪……我手裏的那份,我可以合法地交給你……沒有必要走到這一步……”
他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毫無威脅。
“這些年你也辛苦了。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們有怨言,”白銀華努力地笑了笑,“但不管怎麽說,我們畢竟還是兄弟啊……”
沒有回應。
白銀華幹咽了一下,有些緊張地捕捉他弟弟的臉色,可那裏只有平靜。
白銀華又努力笑了一下:“為什麽非要在這裏呢?就那麽急着殺我嗎?你不覺得這個地方不合适嗎?不然……”
白石突然笑了,一個平淡的微笑,幾乎帶了點高位者看低位者的鼓勵:“看啊,看這蠢貨動腦的樣子。”
白銀華愣了一下,他轉開眼神,瞥見了一個亮光的方向,動了動腳。
比他更快的,是魯鳴月捏住了他的嘴,将槍管塞進他的嘴裏,接着一腳踹碎了他的膝蓋骨。白銀華疼得尖叫,可聲音都在堵在嘴裏,只剩嗚嗚咽咽。
魯鳴月轉頭向白石解釋:“我看他要跑。”
白石平淡地點了點頭,不甚在意。
魯鳴月又拿出小刀,在手裏轉了個花,一刀捅在白銀華的腹部。在要抽刀時,白銀華發了狠般,死死地拽住魯鳴月的手。
濺出來的血越來越多,魯鳴月給了白銀華一拳,留下了刀,自己先退開。
他無所謂地看着白銀華:“沒用的,刀留給你好了,反正本來就是你的。”
白銀華抵着牆,一步一步地往側面挪。
白石看着他的努力,有些感嘆:“何必。”
白銀華按着自己的腹部,試圖讓刀留在裏面止住血,他眼前模糊,但還是往側面挪着步,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朝光明處走。
白石看得煩了,走上前去,扶着哥哥的手,将刀刃在裏面生生轉了個圈,白銀華直接抽搐起來。
站在最後面的一個高大男人上前一步:“老板,你還是不要親自碰比較好。”
白石沒有理他。
白石繼續摁着刀把,平靜地說道:“想跑是吧?我幫你。”
他粗魯地拽着刀把,把人往光亮處牽,白銀華一時沒扶緊,刀在腹部割出了長口,他慌忙扶上刀,不得已地跟着白石走的方向,只為了減少點痛苦。
魯鳴月在後面啧了一聲,老板又開始折磨人了,轉頭跟高大男人說:“是不是用槍好一點?”高大男人搖了搖頭:“不得罪他好一點。”
他們離出口很近了,白石把他轉過來,讓他看着不過十來步的暗光處,自己在他身後,把手放在他肩上,輕輕地說:“看到光了嗎?”
白銀華按着自己腹部的刀,失血過多抖個不停,眼前一片模糊,還是能捕捉到一點光亮,他僵硬地點着頭。
白石又輕輕說道:“去吧。走過去吧。到了有光的地方,就得救了。我不會跟着你的。”
白銀華咽了口血,失了魂似的,邁動了步伐,如同行屍走肉,邁向一點點暗光。血流滿了褲子,濕噠噠地淌在地上,一步一個血腳印,他拼命按住的刀,早就止不住洶湧的血,他像一塊腐肉,試圖逃亡。
卻咚地一聲撞在了人身上。
一個聲音響起來:“媽的,吓老子一跳。”
白石緊張起來,後面的男人們也緊張起來。
白石握緊了口袋裏的刀,後面的男人們也摸到了自己的刀和槍。
白石做了個手勢,止住了要過來的男人們。
照他的位置,能清楚地看見白銀華撞到了一個人,可後面的男人們因為隔了一個彎角,在那人的位置應該是看不到的,這就意味着,會被看到的,只有自己的位置。白石沒有動,他能看清那人的臉,這裏的光亮程度幾乎一樣,意味着那人也能看到自己的臉。他的身上有白銀華的血,白銀華的身上有自己的指紋,如果那人指證,事情将會很麻煩。他的眼鏡片上沾了血,他低下頭,讓眼鏡滑低,不動聲色地取下來折着放進口袋。
那人似乎沒有對上自己的眼神,他居然伸手碰了白銀華。
那人和白銀華靠得很近,似乎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那人碰了刀。
白石心裏有了幾分數。
白銀華撲倒在了地上。
白石和那人之間終于沒有了阻礙,現在白石再次看向那人,這張臉好像有點眼熟,如果不是黑色的頭發的話。
白石朝前走了幾步,那個發愣的人猛然擡起了頭,朝他走來的方向看過來。
白石愣了一下,這雙眼睛……
裴蒼玉嗎?
裴蒼玉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臉,無神地發着抖。
白石這時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裴蒼玉從他走過來之前,根本沒有發現他,只有到了現在,他的身影才映在裴蒼玉的眼裏。這跟他之前所猜想的位置和光照毫無關系,完全是因為裴蒼玉太慌張了所以沒有注意到他,他剛才完全可以離開的。
媽的。白石暗罵了一聲。
他想了想,開口道:“你……”
裴蒼玉顫抖的嘴唇終于擠出了話:“是我……你還記得嗎?”
白石一瞬間就明白了裴蒼玉在想什麽。
他幾乎笑出來,還是壓了下去。
他沉沉地盯着裴蒼玉:“你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