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倆人對上了視線。
傅建義仍挂着半是調侃的溫和笑容,微微上挑的鳳目卻盯着謝昀,透出的目光犀利如鋒。
謝昀與他對視了片刻,被那一句頗顯親近的“烨霖”攪得心緒不穩,驟地從心底冒出一股酸澀——自己努力了這麽久,也只能親昵地稱呼對方一句學長。而傅建義認識對方不過短短數天,就已經到了互稱名字的程度。這堪比坐火箭一般的速度,很難不叫他産生嫉妒的情緒。
他勉強壓了壓心底紛亂的思緒,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
“……原來是這樣。”謝昀的聲音低了下來,唇畔的弧度也淡去了不少,“那看來是我唐突了,沒有想到這一層。既然學長已經很累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感謝的事情也不急于這一會兒,等改日學長有空了再說吧。”
他眸中的光黯淡了些許,又對沈璇笑道:“我們先去拍照吧?別擔心,我助理拍照技術很棒,肯定會把你拍得很漂亮的。”旋即轉頭喊了一聲,将遠處站着的小姑娘叫了過來,“麻煩你了。”
沈烨霖瞧了一眼傅建義,将視線凝聚在他勝券在握的笑容上。過了半晌,開了車門,兀自下了車,淡淡道:“我幫你們拍吧。”
沈璇趕緊把手機雙手奉了上來。
沈烨霖接過她的手機,點開拍照的界面,幫對面的倆人簡單拍了幾張,然後又把它丢給了沈璇。
沈璇滿臉感激地捧着手機,跟謝昀再三道謝,乖乖地溜回了車裏。沈烨霖看着她坐回去,邁腿走到傅建義面前,低頭跟他說:“能幫我個忙把她送回家裏嗎?我先不回去了。”
傅建義的表情微凝,盯着他說:“是要留下來嗎?”
“嗯。”沈烨霖随意地應了一聲。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謝昀的眸子猛地亮了起來。
傅建義将這一切收在眼底,微微抿了唇。心中原本因占據上風而産生的那一絲愉悅已經盡數消散,只剩下了對謝昀的警惕,還有半分對剛剛過分乘勝追擊的懊悔。
他差點就忘記了,沈烨霖這個人一向都是很容易心軟的。盡管,在初看對方的時候,很容易誤會他是個冷心寡情、淡漠無欲的人。
對沈烨霖來說,謝昀不算是外人,甚至已經大半只腳踏進了被他劃好的圈子。面對露出這樣表情的謝昀,他不可能還會無動于衷,冷漠地撤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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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傅建義略有些後悔地想。自己剛剛不應該把謝昀逼那麽緊的。
如今反倒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話雖如此,傅建義并沒有就此收手。他瞥了一眼旁邊的謝昀,對着沈烨霖露出了關切的表情:“這樣真的好嗎,烨霖?你應該也很累了吧,不用刻意勉強自己,謝影帝他會理解的。”
沈烨霖表情平靜,說:“這兩天麻煩你了。改日再約吧,我請你。”
算是一句話把這件事結了尾。
傅建義咽下了原本打算再給謝昀添堵的話,心知今天這場邀約必然已經不可能再阻止,不由遺憾地輕輕嘆了口氣。
他到底還是小看了謝昀。只不過,今天這番話能換來沈烨霖一個承諾,倒也不算很虧了。
“好,那我一定空出時間等你。”傅建義點點頭。随後,又将目光轉向謝昀,“那就勞煩謝影帝了,可千萬要照顧好烨霖啊。”
話裏話外,都表現出了一副将人護在了自己羽翼下的味道。
沈烨霖眉頭一跳,冷眼看着他。
傅建義假裝毫無所覺地沖他溫和一笑。
謝昀唇角的弧度下壓了些許,嗓音微冷:“傅總這話說的。我跟學長認識了很多年,飯也吃了不知道多少頓。學長對我選店的技術應該也是很相信的,就不勞傅總憂心了。祝您一路順風。”
傅建義被噎了一句,頓時沒了之前的從容。實話說,沒能早些認識沈烨霖是他如今最遺憾的一件事。要是能早幾年相遇,或許他現在就不會有這樣束手束腳的情況。或許,他們早就成為了一對人人豔羨的伴侶……
好在,老天還是公平的。它讓他提前知道了未來的發展,讓他可以為日後早做打算。
傅建義掃了一眼似無所覺的謝昀,在心裏冷笑了一聲,沖沈烨霖微微點了點頭,将車窗緩慢升了上去。
謝昀絕不會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沈烨霖,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
沈烨霖目送着傅建義的車揚塵而去,收回了視線。
見謝昀還沒動靜,他便對謝昀說:“走吧,不是要請我吃飯嗎?”
謝昀回過神來,沖他笑了一下:“沒有,只是好久沒跟學長一起出去吃過飯了,還有點兒驚訝。”他頓了頓,“其實應該改日約學長的,畢竟這裏荒郊野嶺,也沒什麽好東西。我平時劇組盒飯吃得多了,就覺得還挺不錯。換學長來嘗,可能就要委屈學長的舌頭了。”
“沒事。”沈烨霖平淡地道,瞄了眼遠處小心翼翼拿着帽子墨鏡的助理,“你去遮一下吧,小姑娘都快哭了。也不急着這一會兒,我今天都有空。”
謝昀愣了片刻,漂亮的眼睛彎起來,對他點了點頭:“好。”
他朝遠處的小助理招了招手,對方立刻如蒙大赦地跑了過來,将手裏的帽子和口罩全塞在了他的手裏。這附近人來人往,等着蹲新聞的狗仔多如牛毛。雖然剛剛她看出苗頭的時候,就已經把周圍的粉絲全都遣散了。但接下來謝昀卻要和對方去附近吃飯,她一個助理鞭長莫及,還是小心點為好。
尤其眼前這兩位,一個耀娛新任總裁,一個娛樂圈風頭無兩的新晉當紅影帝。随便被拍點照片出去,編幾條風言風語,都能引起圈子內一場不小的地震。
謝昀沉默地将帽子扣在頭上,口罩端端正正地戴好了,眸光卻是晦暗不明的,一顆心也冰冷地漸漸向下沉去。
他不想連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出去時,都要像現在這般遮遮掩掩、畏首畏尾。他想光明正大地跟對方站在一起,在某一日完完整整地向對方訴說出自己的心意,和對方成為共度一生的人。
但在眼下,他的這些想法卻是不可能實現的。
——他的力量還不夠。
在這個圈子裏,他所能擁有的話語權還太小了。不提早已歷經風雨的耀娛,只說最近幾年剛開始涉足文娛的越林,都不是他輕易可對抗的對手。而傅建義的虎視眈眈,他看在眼中,心裏卻是一陣憤怒又無可奈何的焦急。
沈烨霖這個人太過耀眼,耀眼得能夠輕易地俘獲所有與他有過交集的人的心。而他卻又不是被困在池淵中的羸弱幼龍,可以輕易地被人拿捏在手中,剖去逆鱗,将他化為掌中随意把弄的玩物。
過于優越的家世,頂尖的頭腦,不輸任何人的能力手段和平等對待每一個人的德行。到底得多麽優秀的人,才能将這樣一顆璀璨明珠獨占到手裏?
現在的自己,暫時還配不上他。
就比如現下,如果他堅持不帶上這些用來遮掩的東西,或許對方就會冷下來臉,開始長篇累牍地教育他。而究其深處的原因,也僅僅只是因為沈烨霖将他放在了心裏,擔憂他會因不必要的傳聞而影響了前途。
謝昀擡起頭,沖面前的沈烨霖揚起了一個明媚的笑容,聲音隔着口罩悶悶地傳出來:“學長,我好了,我們走吧。”
深黑色的保姆車适時地開到二人的面前,助理為他們打開了車門。
沈烨霖“嗯”了一聲,傾身進了車廂,随意挑了個空位坐了下來。謝昀垂眼看着他坐的位置,遮擋在口罩下的表情凝了片刻,克制地選了個離他稍有些距離的座位坐了下來。
“好久沒跟學長一起出去了,我還挺懷念的。”他沒話找話道,“時間過得真快,眨眼都好幾年了。記得那會兒學長就不是很愛說話,還是我主動摸過去,硬着頭皮聊才搭上的話。不過學長脾氣也是真好,竟然沒把我給趕出去。”
沈烨霖看了他一眼,說:“還行,你也不是很吵。”
謝昀一直很擅長把握分寸,不會過分惹人反感。他其實是很容易被觸犯到私人空間的那一類人,只不過在接管了家中的公司後,就把以前的毛病改掉了一部分罷了。但自始至終,他都沒從謝昀那裏感受到過類似被冒犯的情緒。
這也是為什麽過去的他會默許對方接近自己的原因。
很多人都會抱着各種各樣的目的接近他,但其中絕大多數都做的不怎麽樣。謝昀是其中少數将度把控得很完美、而自身又沒有什麽毛病的人。沈烨霖并不介意和這樣的人交個朋友,畢竟他又不是什麽孤家寡人。
想到這裏,沈烨霖不由深覺跟着自己的這個系統智商确實堪憂。如果它當時不帶自己去葬禮現場逛一遍,還畫蛇添足地讓自己聽了這群人的心聲,它現在豈不是早就桃花值賺的盆滿缽盈,躺在能量堆上每天數能量數到手抽筋了?
系統委屈地“嘤”了出來:“宿主,我真的聽得到。”
沈烨霖冷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