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抱緊金主大腿(十二)
土質的狹小房間內,只有簡單的一桌一椅一床,桌子上的油燈是房間內唯一的光源,眉目清秀的少年端正的坐在桌邊,靠近油燈提筆寫字,頭發都快被火燒着了。他臨摹着字帖上的筆跡,一筆一劃小心翼翼仔仔細細的落下。一滴墨汁不小心從飽滿的筆尖滴落,少年伸手去接,沒接到,恰好落在剛寫好的字上,他心疼的懸空摸着那點墨跡,似是要把它擦去。
“篤”的一聲傳來,少年聞聲望去,油紙小窗上又飛來一顆石子正正砸中,少年疾步走過去打開窗子,這會兒功夫,已經又有幾顆石子砸過來了。
少年正要開罵,誰家孩子這麽不省心砸人窗戶,卻瞧見了好友在院子外蹦跳着向他揮手,笑的比五月的太陽還熱烈。他無奈的過去打開院子門:“敬亭,你的大字寫好了嗎,明天先生要檢查的。”
白敬亭自然熟的走進房間,揮揮手上裝着一應用具的布包,嬉皮笑臉道:“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幫忙的嗎。”
白敬亭的功課是學堂中頂尖的,字也寫的最好,先生還誇他頗有風骨,哪裏需要他幫忙,只不過是好友想幫他又怕傷他自尊心,每次來時都會留下點東西。
“啊展,我父親罰我抄書,你知道我最不耐煩這些了,你幫我抄怎麽樣,啊展你最好了。”白敬亭拉着卓展的手撒嬌。
卓展拿過書,是前幾天他提過的一本詩集,心中一股暖流緩緩流過…
“卡。”郭導喊了暫停,将演白敬亭的小演員叫過去,這表示他對蕭于雁的表現還算滿意。
他們現在正在影視基地拍攝,劇本是從他們的小時候開始,江楓晚的年齡有些大了,不适合再拍青蔥少年,找了個小演員,蕭于雁勉勉強強可以冒充十幾歲,就親身上陣。
蕭于雁知道他們對自己的演技有所懷疑,也沒拒絕這個安排,反正來都來了,也不差多幾幕戲。他走回去坐下休息,小朱适時的遞上毛巾和水。
江楓晚靠過來:“少年,你戲感不錯啊。”一般拍戲前期為了讓演員進入狀态,都會有個過渡期,劇組人員都做好了這幾天呆在這的準備,沒想到蕭于雁一天時間就把少年時期的戲份拍完了。
“在大影帝面前,我哪敢叫好啊。”蕭于雁回道,臉上的表情可一點都不謙虛。
靠Mark和小朱強大的公關能力,蕭于雁在劇組的人緣不錯,江楓晚和安子衿沒有架子,又都是明宇出來的,和他的關系最好。安子衿在這邊沒有需要拍攝的,直接去下個地點等他們。
“你小子,贊你一聲就傲起來了啊,臉色怎麽那麽白,沒事吧?”
“這不是被郭導吓的嗎。”
沒有多少時間閑聊,天色已晚,抓緊拍攝好剩下的幾個片段,明天可以直接換場景。除了小時候,白敬亭和卓展還有一次榮歸故裏的戲,以及最後卓展身敗名裂後獨自行走在路上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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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可以說是整部劇最難的一幕,也是感情最強烈的一幕,難在這是卓展一個人的無聲獨白,強烈也是因為這是卓展內心獨白。
晚上,蕭于雁躲在被窩裏翻着劇本,明天那一幕,他就算有自信,也沒信心一定能演好。卓展的情緒在變化,臉上的表情卻只有細微的改變。影響一個人對他人情緒感官的是什麽,是眉梢的變化?眼神的閃動?還是嘴角的輕抿?
郭導拉着蕭于雁到角落細細的給他講解劇中的感情和所要達到的效果,末了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也不用有太大壓力,我們的後期團隊很強大。”言下之意,演不好沒關系,我們可以技巧性的剪輯。
郭導對蕭于雁的感覺不錯,有後臺有實力,認真肯吃苦,一般的戲份都沒問題,實在是今天這兩幕的戲感情差別太大,前面還喜歸故鄉,後面就要悲怆的告別人世,難度大。
蕭于雁點頭,走向鏡頭。
一輛破舊的牛車上下來一個老人,老人約摸六十多歲,頭發花白,被整齊的攏在頭上,用一根木簪別住。身上穿着黑色的長袍,幹淨整潔,鞋面嶄新,不沾一點泥。老人依稀可見年少時的俊秀,他的背脊挺直,眼神清明,不似一般老年人渾濁,看東西要睜着一雙眼死命瞪半天。
他走進村子,村口的景象和小時候相同,又有點不同。泥土路變成了石子路,馬路更寬敞了,孩童在上面肆意的玩鬧而不用擔心滾一身泥回家。
老人家一步步走近,眼前的景色和記憶中慢慢重疊起來,那家是村口的老劉家,房子最大,家中的女兒嫁給了鎮子上的一個大老板,越發富裕;那家是屠夫老牛家,他家的肉斤兩足,晚些去還能送寫添頭;那家,那家是白家…曾經最好的兄弟,如今已是路人…
再過去,那裏,那裏是他曾經的家,幾年沒有住人,已經荒拜不堪。
有個孩子急匆匆的跑過,撞到了他,道了聲歉,急忙跑開了。
暮色四合,炊煙袅袅,許是家中的長輩催着回家,好共聚一堂,就着晚餐,讨論今天的趣事。
少年離家,官場經營幾十年,孑然而歸,鄉村童稚見面不相識。
老人的嘴角下耷着,眼神依舊清明,顫抖的雙手洩露了他的情緒。
為官為民,他護不了天下萬民,沒有這份閑心,沒有這個能力,他能守護的只有一個家,一個小村子。
母親知道真相後失望看他;在他的資助下走進學堂的學生最後把錢砸還給他屈辱的離開;白敬亭公然在朝堂上怒斥他的罪行。
他們都不理解他,不明白他。後悔嗎,不,至少我認識的人過上了好日子,母親安詳的離開人世,村裏老有所終,幼有所養,白敬亭也會因為大義滅親的行為,更進一步吧。
村子不大,一刻鐘的時間就能從村頭走到村尾。老人的眼睛不知何時渾濁了,他步履蹒跚,踉踉跄跄朝前伸手。
“啊展,快點,要遲到了。”少年嘻嘻哈哈的在前面跑着,催促着友人。
還不是因為你睡懶覺,老人抱怨的想着,心情愉悅的跟上他的腳步…
“連城!”
郭導的聲音卡在喉嚨裏,這幕戲一遍過幾乎是個奇跡,在他剛想喊停的時候,鏡頭中的那個身影直挺挺的倒下去了。現場手忙腳亂,無數人蜂擁而上。
江楓晚攬着他焦急的詢問:“你怎麽了!”
蕭于雁的臉色蒼白,連厚重的妝容都掩蓋不住,鋪天蓋地的疲憊朝他湧來,他連扯開嘴角笑的力氣都沒有:“睡一覺就好…”然後陷入黑暗。
蕭于雁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海枯石爛,他從來沒有睡的這麽舒服過,全身的每個細胞都休息夠了,正活躍的跳動着,一呼一吸間,生命的氣息在徜徉。
他轉過頭,意外的看到賀知州正臨窗而坐,手上拿着本書聚精會神的看着。
賀知州怎麽在這?我怎麽在醫院?
睡太久喉嚨太幹,他剛張開口想說話,不由咳嗽起來。賀知州被他的動靜驚到,放下書本,給他端了一杯水。按下床頭鈴。
醫生進來檢查了下,只說沒大礙,注意休息就又出去了。
賀知州把蕭于雁的頭按回去,将被子捏好,大有讓他再睡一覺的意思。蕭于雁趕緊按住他的手,真誠問道:“嘿,你是想要我睡死嗎?”
賀知州蹙眉,堅定不移的将他的手塞回被子裏去。蕭于雁瞬間明白他的意圖,賀知州正在別扭的懲罰他,正如上次用吃撐罰他一樣。
“我錯了,親愛的,下次不會再這樣了,能別讓我再躺着嗎,我真的已經睡夠了。”蕭于雁可憐兮兮的看着賀知州。
賀知州停止動作,抱胸問道:“怎麽回事。”蕭于雁在片場暈倒,小朱第一時間彙報給了他,才離開了三天,再怎麽作死也不能把自己整暈,醫生說過度疲勞,賀知州相信以小朱的專業程度,不會安排超出賀知州承受範圍的工作量,所以絕對是蕭于雁自己搗鬼。
“嗯,就是…”蕭于雁支支吾吾的,眼珠子亂轉不想說實話,見到賀知州的臉色才洩氣道,“這不是演技不夠實力來湊嗎,這一幕戲對我來說有點難度,為了達到最好的狀态,一晚沒睡覺,困的無力更能提現出角色的頹廢。”
“只有一晚?”
“呃,兩晚,好吧,三晚,三晚沒有再多了。”蕭于雁屈服于賀知州的淫威,在他的目光下說了實話。
賀知州的臉黑了,蕭于雁離開前的一晚只睡了兩個小時,也就是說四天四夜高強度工作沒有休息。他壓下身子,猶如一座大山逼近蕭于雁,蕭于雁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縮。
“我讓你出來,不是來作踐自己的,”賀知州從牙齒縫裏擠出聲音,“記住,你的身體是我的。”
蕭于雁聽到前半句話感動的不行,後半句直接把他雷的個裏焦外嫩,這濃濃的霸道總裁風是怎麽回事,雖然大金主你是大總裁,但你從來不這樣說話的!
蕭于雁把自己埋進被子裏,不讓賀知州看到他滿身的雞皮疙瘩,想起什麽似的,他又鑽出個腦袋:“我那段戲怎麽樣,郭導有沒有說什麽?”都這樣自我奉獻了,如果還不過就以死威脅。
“郭言說很好。”賀知州拿他沒轍。
蕭于雁哼哧哼哧的笑,像偷吃的小豬:“那他們人呢,不會我住院了,都沒人來看我?”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