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歸

第12章 ☆、韶華易逝，光陰苒冉（三）

C市中心第六醫院，七層。

白淨的大理石地板上清晰地倒映出來來往往紛雜的人影。樓道盡頭，陽光不羁地橫穿過半合的百葉窗，在地上投射出錯落的光影。

電梯厚重的金屬門摩擦着橡膠防滑帶穩穩地打開，人們蜂擁而出，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落在最後。男人修長的指尖勾了一個甜品店的塑料包裝袋，神色悠哉輕松，一點也不像是來探病的。

“……小齊？”

略帶猶疑的陌生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護士站也有幾個小護士對他投來一束束驚異的目光。

齊珞猜想他們大概是将自己與齊琮搞錯了，不過這樣也正好，可以順便問個路。

齊珞将視線轉向方才聲音的來源方向，微微淡笑着應了一聲：“恩？”

卻見那廂前一刻還面帶震驚的中年男子在看着他的臉愣了一秒，馬上回過神來之後，霎時就拉下了臉色，襯得本就刻薄的臉更加兇狠，張口便是呵斥：“上班時間擅自離開工作崗位，你以為自己做的是什麽工作？居然還有閑情逸致打扮自己買蛋糕，你們教授就安排你這樣的人來我們醫院見習嗎？！”

“……”齊珞被不明所以吼得愣了愣，什麽叫“打扮自己”？

不過出國之後就沒再被老師訓過話的某人似乎因為對方的語氣，一下子回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歲月，以致在腦海中閃過“完了要給齊琮惹麻煩了”的念頭的第一時間，男人已經十分自然地脫口而出：“那個……對不起啊……”語氣中還有慣有的心虛。

其實齊珞本意是想要說明一下對方認錯了人這件事情，卻不想還沒等他開口解釋，對面的人已經又神情呆滞了一瞬，與此同時似乎整條走廊一時間都安靜了幾個度。齊珞剛想順着對方的視線朝身後望去，後腦勺卻先一步被人一手按壓了住，繼而是齊琮向來清冷的聲線：“你又不是我，沒事道什麽歉？”

齊珞被按着腦袋，卻還忍不住牽起嘴角笑出來。視野所及之處是一片清清冷冷的白色衣擺，男人幾乎是一下子就忍不住幻想到了齊琮穿着白大褂戴着無框眼鏡一臉冷峻又禁.欲的樣子。(﹃)

齊琮垂眸瞥了眼跟前的蠢弟弟，心想幸好男人的臉此刻被迫朝下，沒有讓人看到他這一副癡漢的表情，不然這幅樣子要是被聯想到自己身上，估計以後見到這個醫院裏的人他都會覺得很奇怪。

“不好意思萬主任，笨蛋弟弟前幾天才回國，給你添麻煩了。”

齊珞眨了眨眼，剛才不是還說不用道歉？

“但是，”後腦的力道一輕，齊琮收回了手，“我平時的表現相信主任平日裏都看在眼裏，主任如果對我做的工作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可以向我的導師反應，我一定聽取。”

中年男人站在原地一時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他和齊琮的導師向來不對付，兩人在許多醫理看法上意見相左，好幾次在院裏開會的時候就當堂争吵起來。齊琮說什麽有問題向他的導師反應而不是直接提出來，還屬意向他導師說了才肯“聽取”，顯然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裏！

他一時氣急，站在原地連說了三聲好，齊琮卻早已帶着齊珞轉身朝他來時的方向離開了。

齊珞略顯惴惴不安的跟在齊琮身側，猶猶豫豫地朝哥哥開口解釋：“我本來就是想要向他問個路……那個老頭，他不喜歡你啊？”要知道齊琮從小就是各老師眼中的寶貝，長得好看性子又好學習還好，除了不太愛說話之外，幾乎挑不出毛病，沒想到現在上班了之後居然會有領導不看好他？

齊珞還覺得有些奇妙，不過一想到剛才齊琮的話，似乎是争鋒相對的意思？

齊珞更加震驚了，齊琮和領導對着幹，和他以前當班委和老師對着幹有什麽差別？一想到三好學生的齊琮和老師對着幹……齊珞覺得，果然還是職業生涯害死人啊。

齊琮白了他一眼，不想去揣測這人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他和我的導師有些不對盤。”

齊珞“哦”了一聲，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将手中一直勾着的甜品袋子拎到對方面前晃了晃：“哥~我排了一個小時的隊才買到的哦~”

齊琮側過臉觑了他一眼，眼睛因為角度的變換閃了一下光，讓後者的心後知後覺地提起來了一下，果見哥哥一臉諱莫如深，聲音裏都帶着一股說不清的寒意：“是嗎？那麽等下你好好跟我說一說，說好了今天要第一天上班，現在卻不僅有時間跑來醫院，還有時間花一個小時排隊去買蛋糕……這是怎麽回事情吧？”

齊珞的笑終于僵在了臉上。

似乎太得意忘形了，現在有些不太妙……怎麽辦……

齊琮将齊珞帶到自己的辦公室，他因為平時要幫導師處理歸納一些文獻資料，所以是在導師辦公室的外間另開了一個小辦公室，并沒有和其他同學窩在一起，這正好也遂了他喜好清靜的意。

齊琮擡腕瞥了眼手表，然後邊熟門熟路打開蛋糕盒，邊不急不緩的開口道：“我半個小時後有一場小手術，給你十分鐘解釋為什麽說在國內已經找到工作的你卻在工作日的工作時間出現在這裏。”男人說着，已然從辦公桌側邊的抽屜裏拿出了常用的金屬勺子，不等對方回答便已開始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

齊珞看着哥哥的一系列動作，若無其事地噘了噘嘴，趁着他不注意，傾身上前不由分說地握住對方舉着勺子的手，在他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張口就把本就舀好的一勺蛋糕送進了自己嘴裏，還笑意盈盈地朝冷眼看過來的男人彎了彎一雙俊朗的眉眼。邀功似的道：“哥，蛋糕不錯吧？”

白了眼對方的無恥行徑齊琮抽回自己的手，垂眸不去理他：“……解釋。”

齊珞清了清嗓子：“我師兄本來是說今天要帶我參觀順便向手下員工介紹一下我的，但是今天嫂子那邊出了點事情，畢竟我也算是個空降的領導，直接就這麽自己去也不太好，他就讓我先回來了，明天再去公司報道——我就來找你啦。”

“……”

齊珞眨眨眼，表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齊琮只能無奈嘆了口氣，又吃了幾口蛋糕才起身，理了理因為靠在桌子邊緣而微微起褶的袖子，道：“等下我去手術大概要一個多小時，你要是等不及就自己先回去。”

齊珞已經在對方一個轉身的功夫笑着坐上了他之前坐的位子，一點也不介意地拿起對方剛剛用過的勺子就開始挖了他吃剩下的蛋糕往自己嘴裏送：“沒事沒事，會等到你下班的哥，你放心去吧~”

齊琮應了一聲：“電腦你可以用，桌面上的文件夾和excel不要亂開就可以，密碼是……生日。”說到最後男人有些不自在的停頓了一下，間隔的地方本來想說的是“我們”，只是原本這個無比自然的事實，現在因為某些人某些事而變得說不出的暧昧——特別是在對方滿帶“不知名”笑意的注視下，猶豫之後變得不論說“我”還是“你”都不自在起來。

齊珞保持着微笑看着哥哥“落荒而逃”，不過等辦公室裏真的只剩下了自己，卻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

随手開了網頁找了個游戲打發時間，玩了兩局就聽到齊琮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傳來兩聲震動，伴随着游戲中他被敵人擊落的戰艦響起的爆炸聲，手機因為接收到消息已經自動亮起了屏，連續三條發送者姓名顯示都是同一個，很顯然的女性的名字——謝淑婉。

齊珞看着屏幕上連續三條短信提示，心中一股不知名的情愫随着接二連三的提示漸漸瀕臨爆發，胸口像是盤踞了一團火，噎得難受。

他伸手拿過了那枚手機，看着因為沒人理睬而漸漸暗下去的屏幕，猶豫了幾秒，便下了決心，輸入密碼解開了鎖。

齊琮的密碼顯然也和電腦一樣——和他一樣——都是兩人的生日，然而這本該使他愉悅的“自己的手機密碼是對方的生日，而對方的也是自己的”這種足夠暧昧欣喜的事情，此時此刻卻無法掩蓋住随着解鎖後迅速彈跳出來的短信內容，那一刻原本舒暢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齊醫生，在忙麽？

——大忙人，這星期日總有時間出來吃個飯了吧？

——我這次真的只是想感謝你上次對我的關照，沒有別的意思，麻煩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冷漠呀(≧≦)ゞ

“……”

齊珞的神情一時前所未有的冷漠，握着齊琮手機的手因為用力而顯得青筋突兀。最後一條短信裏女生用的顏文字，讓他積郁在心中的憤怒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一處宣洩口狠狠地發洩。

暧昧的稱呼，熟絡的話語，以及撒嬌一般嗔怪的語氣……除了他之外還有其他的人在明目張膽地觊觎齊琮，這個認知簡直讓他不由自主嫉妒到發狂。

因為親弟弟的關系，齊珞一直覺得自己在追求齊琮的立場上相較于其他的人都處于劣勢，齊琮向來恪守自己固有的原則，他所秉持的道德理念絕不會允許他做出有悖常理的舉動，齊珞本就覺得自己的感情岌岌可危，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似乎強而有力的對手，如何能叫他不發狂暴躁？

想到什麽似的齊珞顫抖着手将目前所在的與“謝淑婉”的短信記錄頁面向上稍稍滑動了一下，上一次兩人交流的日期與時間恰好對應他回來的那一天，是他走出安檢門的時候。

——“一出來就看到哥哥低着頭看手機一點也不想我的樣子，真傷心呢~你不會趁我不在已經在醫院裏交了女朋友了吧？”

——“哪敢……”

當時齊琮那樣說，自己便輕易相信了，難道真的是分別太久，兩人之間向來存在的冥冥默契已經削減到了自己連對方說謊都看不出來的地步麽？

齊珞看着那一條短信記錄自嘲地苦笑出聲，很明白自己是根本不願意去懷疑對方，本能的願意相信對方所說的每一句話。

可是……

齊琮，你到底要我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