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歸

第8章 ☆、從別少年，當憶相逢（二）

第二天開始,齊珞就懂了什麽叫“告白一時爽，暑期修羅場”。

明明前一天晚上強♂吻過告了白之後，齊琮都沒有表現出什麽不妥，沒想到過了一個晚上，對方的某些情緒似乎就沉澱了下來，于是——

起床之後習慣性想要像往常一樣睡眼惺忪地在哥哥身上靠一會兒的齊珞因為對方無情的閃躲而一下子栽倒在了沙發上，還吓了剛端着早餐從廚房出來的齊媽媽一大跳。

“一大早就這麽不清醒，反正也放假了，等會兒吃過早飯要不要再去睡一會兒？”

臉摔在抱枕裏徹底清醒了的齊珞：“……”

接下來一整天齊琮都明顯地表達出了自己“單方面疏離”的态度，具體表現為：不多說話，避免直視，避免身體接觸，不多說話。

備受冷落的齊珞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學校裏和哥哥告過白的女同學，即使是平時關系不錯還可以交談幾句的學習委員，在向齊琮告了白之後也被對方堅定地拒于千裏之外……

齊珞：QAQ

早知道就不該一收到通知書就去告白。現在好了，高三結束之後的暑假漫長得足以讓他嘗到自己不經大腦所做下事情的惡果。

他究竟是為什麽不跑出國了再告白啊！

站在齊琮的角度想一想——親·雙胞胎·弟弟向自己表白了什麽的，齊珞想到齊琮平日裏眼裏幾乎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居然還沒給他上家法……不對……現在的情況還不如給他上家法啊……

想到昨天自己還在公共場合的洗手間強吻了齊琮……

想到昨天自己在公園還自覺浪漫的表白……

想到昨天……

靠！！！

躲在樓梯間轉角處角落的齊珞忍不住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頭，現在想想昨天自己的所作所為真是蠢斃了！！！

有近三個月的時間讓他可以循序漸進地攻略哥哥，他居然傻子一樣選了最不可取的一種！

昨天的自己腦子裏都是漿糊嗎！？

怎麽就腦子一熱在對方離開包廂之後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去！！

啊啊啊啊現在要怎麽辦，要是整個暑假都這樣過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連續好幾天齊琮都刻意和齊珞保持了距離，以致這幾天齊珞明顯整個人的氣壓都很低，眼底也是一片淡淡的青黑色，好像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似的。

齊爸爸齊媽媽也很快發現了兩個兒子之間的不正常。

某天晚飯後，坐在廳沙發上看電視消食的齊媽媽在看着大兒子默不作聲上了樓之後，默默将手搭上一旁看書的齊爸爸的胳膊，示意對方一起轉頭看一身筆直站在廚房裏，一聲不吭默默洗碗的小兒子。

兩人對視一眼，覺得倆孩子間肯定有什麽貓膩。

“你說，兒子們不會是吵架了吧？”齊媽媽撥下齊爸爸手裏的書，神情嚴肅地問。

齊爸爸擡了擡眸看了眼小兒子的背影：“不至于吧？他們倆從小關系那麽好，也沒見他們吵過架啊。”

“可是琮琮這幾天都沒怎麽和珞珞說話啊……”

齊爸爸回憶了一下這幾天兩個兒子的相處模式：“……難道不是兄友弟恭？”

齊媽媽一臉鄙夷地看着一點都不關心兒子的老公，兀自篤定道：“肯定是因為珞珞報國外的大學沒告訴哥哥，琮琮生氣了！不行，我得想想辦法……”

“兒子之間的事情，你添什麽亂？”

齊媽媽冷豔觑齊爸爸：“你說誰添亂？”

齊爸爸：“……我。”

齊媽媽白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什麽拽緊了齊爸爸的袖子：“你說，讓他們兩個去旅游怎麽樣？高三這一年他們都沒出去玩過，也正好散散心放松一下，好不容易脫離苦海了呢。而且旅游什麽的最能讓人有新的感受新的想法，也很容易拉近關系啊！”

“……他們的關系還不夠近嗎？”

齊媽媽二次冷豔觑齊爸爸：“你到底關不關心兒子？”

“……那就讓他們去吧。”

“哼，我去幫兒子們安排行程，給他們個驚喜~！”

“……”

最後別是驚吓就好。

于是幾天之後——

□□淨利落直接打包運送到動車站的兩兄弟在車站大廳面面相觑——準确的說是齊珞借機一瞬不瞬地看着齊琮，而後者在最初的對視一眼之後，開始低頭專心翻閱手機上母親給的攻略——據說這是當年齊爸爸齊媽媽大學時期的第一次旅行路程。

齊爸爸送他們到安檢門口：“既然出去了就好好玩，也別辜負你們媽媽熬夜給你們做的規劃——她昨天晚上睡得晚，你們兩個到了記得發信息報平安。”

兩人朝父親點了點頭應下了。

齊爸爸左右看了兩個兒子一眼，淡淡道：“你們也是要上大學的人了，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自己處理好，爸爸媽媽也不多管你們——只是你們要知道，你們是這世上關系最親密的兄弟，甚至比和爸爸媽媽還要親，以後也是要相互扶持的……要是有什麽嫌隙，親兄弟沒有解不開的，恩？”

齊琮愣了一下，才低聲應了一聲。

齊珞在一邊默默看着他哥，感受到哥哥眼底的深意，清楚有些心結大概沒有那麽容易就可以被幾句話解開，特別是他哥這樣什麽都有自己想法的人。

“……”

齊媽媽給的行程規劃第一站是南京。

兩人從C市出發，坐動車大概要兩個小時。

齊琮放了行李便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繼而一言不發扭頭看窗外，依舊是不願與齊珞多交流的樣子。

齊珞看着他倒映在窗上半透明的臉，默默在行李架上放好了行李，想着應該起個什麽話頭。

靜~~~默~~~

就在齊珞絞盡腦汁想話題的時候，突然兩兄弟的手機同時一震。

剛醒過來的齊媽媽在第一時間發來消息：到每一個景點都要給媽媽打卡拍照哦~~~要合照！！！

“……”

“……”

齊珞無語又無奈地看着手機，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其實兩人都知道齊媽媽給他們安排這次旅游的目的，無非是想要緩和他們現在的關系。

只是齊媽媽不知道，齊琮之所以疏遠弟弟，并不是他們認為的“因為齊珞的選擇而生氣”，而是因為對方對他的感情問題，讓他在想了一個晚上之後，最終還是選擇了保持距離。

不是沒想過講道理，只是在錯過了最佳的第一時間之後，變得無論在之後什麽時候開口都不合适起來。

“哥……玩手游嗎？”齊珞弱弱的聲音打斷了齊琮的思考。

本想脫口而出拒絕的話，在感受到對方眼中的忐忑之後，齊琮鬼使神差地在沉默幾秒後，淡淡地開口道：“……一局。”

……就當是打發時間了。

齊琮強迫自己忽略了對方臉上毫不掩飾的喜色。

旅行也許真的可以讓人在某些時間段忘記一些原本根植腦海的煩惱與焦慮，特別是當你受到比之更大的沖擊時。

第二天下午兩人按照計劃去了南京大屠殺紀念館。

從入口開始的每一座雕像，每一句碑銘，都讓人感受到一股難以言表的沖擊，好像氧氣從胸口抽走。

紀念館裏的各個區域，遇難者名單牆、贖罪碑、幸存者對曾所經歷場景的描述、證詞、還有那一件件陳列在展廳中的遺物……

齊琮也不記得自己的手是什麽時候被齊珞握在了手裏，不記得兩人相攜走過了多少路，只是當他們出了展館的時候，反應過來的齊琮難得沒有掙開弟弟的手，他能感受到對方此刻與自己相連的溫度沒有一絲情.欲，十指相握的雙手之間，有的只是依賴與支持。

有一絲慶幸，他們不曾生活在那一個灰暗的時期，沒有經歷過那一場浩劫。

也有一絲慶幸，和平的年代，他們之間不用經歷那一場生離死別。

從紀念館出來之後，齊琮默不作聲走了許久，齊珞也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麽感受，只是當天晚上回到酒店，明顯感到齊琮對自己的态度似乎緩和了一點。

雙胞胎之間莫名的感應可以讓他敏銳地感受到對方的變化，齊珞一時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大約知道哥哥改變的原因，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

齊珞早在旅行的第一天晚上就做好了這次一定要循序漸進的打算，不過也許齊琮也想要适當的緩和一下兩人目前相處的形式，所以當這天兩人在餐館解決了晚飯後，齊珞從對面的小吃站買了一杯巨大的芒果沙冰，将手中的白色塑料小勺遞給哥哥的時候，齊琮并沒有拒絕。

直到聽到鄰座的幾個女生漸漸壓抑不住窸窸窣窣的讨論，男生捕捉到幾個關鍵詞，才面色不善地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向後一靠，把整杯沙冰讓給了似乎一臉不明所以的齊珞。

齊琮別過頭，他才不信距離那群女生更近一點的齊珞會沒有聽到。

“啊~雙胞胎真的好有愛啊！”

“咦？哥哥怎麽把勺子放下了？”

“你怎麽知道那是哥哥？”

“那麽高冷肯定是哥哥啊！”

“！@#￥%……&*……”

“……”

兩人休息了一會兒，等到天快黑了才動身去夫子廟買游秦淮河的船票。

碼頭上排隊的人很多，被不鏽鋼欄杆強制隔開排成彎彎繞繞的長隊，恰好和對岸紅牆上“雙龍戲珠”相互映襯。

兩人排了半個小時的隊才輪到，檢票口恰設置在一處轉彎的地方，原本三排的隊伍在那個地方強硬地彙聚成一排，齊琮原本站在齊珞的後面，沒想到被身邊的幾個大漢一撞，差點被分隔開。

齊琮因為比較嚴重的潔癖，向來不喜歡與陌生人靠的太近，齊珞也就算了，要是在這種人擠人的場景下，前後摩肩接踵都是一身汗臭的其他游客，齊琮覺得自己大概會渾身汗毛都豎起來。

于是在本人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身體已經快于思維地向前一把抓住了前面男生的手腕。

走在前面的齊珞在接觸到熟悉的觸感的那一剎那，心倏地停跳了一秒，那天以後就不敢幻想過的優待讓他難以壓制此刻心中不住升起的欣喜，感受到身後近在咫尺對方的氣溫和氣息，男生情不自禁快速反手，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

十指相扣的那一種。

齊琮在感受到手心裏觸感的變化的第一時間條件反射地掙了掙，但最後還是在人潮的推擠沖撞中放棄了掙紮。

就這一會兒吧。

齊珞朝前的面部卻是掩飾不住的竊喜表情。

嘿嘿嘿，這可是齊琮主動的~~而且他還沒有要堅持分開~~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這條路別到頭了！人群也別散了！讓他一直這樣牽着哥哥的手吧~！︿(￣︶￣)︿

直到終于被守在入口的保安放行，齊琮本來想掙開齊珞的鉗制，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朝剛剛靠岸的游船走去。

沒想到他們上船的地方的碼頭，在隔了一層臺階的下面，鋪的是一層橡膠的防滑軟墊子。走在兩人前面的一個女生因為這一處突然的轉變，“哎呀”叫了一聲就要朝後倒下來，原本緊緊抓着齊琮不放的齊珞因為位置的關系，只好蹙眉松開了手，扶了前面的女生一把。

開玩笑，這要是摔下來，搞不好會砸在齊琮身上！

但是剛剛被迫“助人為樂”了一把的男生沒有來得及注意到，站在他身邊微微靠後的男生，在他放手朝女生伸去的時候，垂在身側的那只原本與他相握的手，很小幅度地虛握了一下，齊琮一時眼底深沉，心間彌漫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有一點失去什麽的空落，還有一點不可忽視的沉悶。

這種感知讓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強壓下了心頭的異樣，才狀若無事地跟着人群上了船。

齊珞站在船艙的最後一排位置過道處等着齊琮走過去，他知道哥哥偏愛靠窗的位置。

駕駛座上的師傅關了船裏的燈重新開了馬達。游船緩緩駛動，黑暗中的人們只可以看到外面白亮的月光，反射月光同時也染上銀白色的粼粼微波，還有兩側河岸與草叢中挂滿着的五彩顏色的小燈。偶爾路過轉角處有獨自唱戲或者扮演昔日文人墨客的人，還有交錯而過的其他畫舫船只上凝成龍形的彩燈。

齊珞舉着手機對準窗外，坐在窗邊的男生因為剛才的插曲此時并無心觀察身邊的人的行為，想當然的認為他不過是在拍照或者攝影，卻不知對方握在手中那小小一塊被黑暗圍繞的屏幕中，光影明滅處微光圍繞着的，始終只有一個眉眼俊美的男生。

他的眼神倒映着外面不住來回游蕩的水波，卻仿佛始終無波無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