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日, 楚令意起得很早,丫鬟伺候她穿衣洗漱,小心翼翼觀察, 見她神色尋常,眼睛并沒有紅腫, 心下放心不少。
早飯吃過後,楚令意罕見地問了一句:“你們三爺出門了?”
朱筆頓了頓, 才回答:“是出去了,比咱們還早些呢。我聽翠屏說,三爺近日似乎是準備開一個大藥房, 正在物色位置地段,還要買人,好像是身邊人手不夠。”
楚令意說了一句:“是麽。”
從前慶陽侯府裏, 內隔段時間也是要添人的, 周夫人當初也教過楚令娴和楚令娴相人之術。
雖府邸裏重用的還家生子, 各房太太奶奶身邊都有各自出嫁就帶來的陪房下人,但還是缺的, 家大業大, 要用人的地方多, 時時要準備着補充。
新來的丫鬟小子多是做些雜活又或是選進少爺姑娘身邊當小丫鬟,後頭規矩學好了再一點點升上去。
每個都有每個的規矩。
魏亭這裏沒有這麽多講究,他買人回來不是伺候自己, 而是做事兒,性質不同,要求就不同。
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就行。
朱筆奇怪主子今兒個怎麽有閑心問這個,昨日還那樣生氣,再說就之前也是從不多問一句關于魏亭的事的。
“那地方尋好了麽。”楚令意手裏捧本書, 眼睛并沒看朱筆。
“好像是還沒有,所以三爺最近一直是才早出晚歸,估計是忙這事呢。”
楚令意問完這一句就不問了。
她往牆壁上的挂畫看了一眼,看見上面記着的小字,忽而說道:“陳芳菲前日給我下帖子了吧?”陳芳菲就是陳國公府那位二小姐,之前還親自來給楚令意送請柬的那位,雖然楚令意後來并沒去。
眼下她已經出閣了,夫家姓劉。前兒又讓送帖子過來,說是時節好,家裏辦個詩會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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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筆也跟着往挂畫上看了一眼,說:“是後日,奶奶要去麽?”
楚令意點頭:“明兒記得提醒我。”
朱筆回說:“是,奶奶。”過頓了幾秒鐘後又說,“奶奶,要不要讓三爺陪你一起去?”
楚令意不知在想什麽,忽而眼睛轉了轉,裏面又一層漆黑的光,繼而笑道:“不用。”
轉眼就到了詩會宴的日子。
楚令意穿了一身杏粉的衫裙,上身斜襟交領,外裳是短袖,領口和袖都繡了精致的紋路。腰帶一束,風姿綽約,袅娜娉婷。
手上再挽個紗絲披帛就成了。
劉嬷嬷笑迷了眼,說:“咱們奶奶穿什麽都好看,滿京城也沒一個能比得上!這衣裳料子輕薄,顏色鮮嫩,正适合這樣的時節。”
徽墨也點頭說:“這是江南那邊正時興的款式,要人瘦,骨肉勻亭穿着才好看,奶奶穿着再沒比她漂亮的了。”
“就你會說話,敢是昨日糖吃多了不成,嘴巴這樣的甜。”楚令意笑嗔了一下。
徽墨跺跺腳叫冤,“我說的實話,奶奶還要打趣,我且找誰說理去!”惹得大家笑成一片。
“好了好了不鬧了,時候不早,我還約了臻臻一同走,該過去了。”楚令意收了笑意,又問:“馬車可套好了?”
“一早就準備好,巷子裏等着,哪用奶奶操心。
楚令意又說:“這次就臨紙和端硯陪我出門。”
兩人連聲應下。
賀臻是楚令意的閨中好友,也是那天那個勸楚令意要向前看不要總心懷怨恨的人。賀姑娘年前也嫁了人,正好她這兩日她得閑,便同楚令意一起去。
楚令意住得遠些,就先過去找賀臻,接上了人,兩人一起坐在前一輛馬車,讓幾個丫鬟坐在後頭的馬車。
楚令意心裏有個計劃,她就湊過去小聲對賀臻說:“臻兒,你待會兒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賀臻道:“什麽事兒,你說。”
楚令意就在她耳旁輕輕說了一會兒。
賀臻開頭還不解其意,聽到後面就明白了,一笑:“你個促狹丫頭,也會耍心眼子了,是想讓你家魏公子給你出氣?”
楚令意撫着帕子,嗔道:“不許你胡說。你也一顆安陳芳菲與我不合,面上都是假意,私下總愛挑釁于我,我本與她無冤無仇的何故于此?她想讓我出醜我偏不讓她如意,次比她再不懷好意,我便也不忍讓。讓魏亭過來另有說法。”
賀臻嘻嘻一笑,“還要讓你家魏公子心疼你你不是,哎呀你這些丫頭終于聰明了一回。”
楚令意眉眼低垂,眼波流轉,不置可否。
馬車在街市上走得慢,晃悠悠到了地方。
兩人一同進了劉府,進門後有小丫鬟領他過去。
這詩會其實是陳芳菲婆婆讓她辦的,劉家有個女兒到了年紀,之前聽說身子不好,不常跟着家人走動,如今年至十五,到了能出閣的年紀,但聽說性子內斂害羞,劉家夫人就想讓女兒多認識認識些姑娘,學着大氣一些。
陳芳菲不知安的什麽心,頭一個就給楚令意下了帖子,楚令意若不來,這次話頭怕又有一半在她身上。陳芳菲為人最是虛僞做作,到時候明譏暗諷,怕不是自己一個人都要樂上一日。
楚令意心道如此正好,讓自己有借口發作。
楚令意和賀臻到的時候,劉家花園裏已經熱鬧開。
說起來這劉家原不是什麽有底蘊的人家,但她家有個大女兒,是二皇子側妃,二皇子是趙貴妃所出,得皇上喜愛,所以劉家也有些飄飄然。
劉家詩會很請了不少女客來,楚令意和賀臻過來的人時候,不少人目光都落到了楚令意身上,過了會兒才恢複如常。
不管心裏怎麽想的,大多數人面上還是不會露出什麽來。
一派言笑晏晏的場景,陳芳菲端着笑,過去打招呼:“我說是誰,你兩個這樣姍姍來遲,可是要罰一杯酒的。”
這話一出,旁邊做的人跟着起哄,都嚷嚷:“快別推脫了,一人飲一盞才好,不然大家白等你們了。”
今日天氣十分好,暖暖春光,清風徐來。
劉家擺的席同“曲水流觞”席有些相似,也是環形的,圍成一圈,不過沒有隔着一條小河,對面也沒有男子共賞,單是女子的詩會宴。
楚令意哼笑一聲并不以為意,賀臻也嬌笑道:“喝便喝,怕你們不成。”
一衆人立馬你一句我一句一會兒說話一會兒捂着帕子笑了起來。
自有丫鬟很快斟了酒送上來。
楚令意賀臻先後擡首撫袖,執杯,送進嘴邊,微微仰頭,一下子全喝了進去。
立馬有人笑着說拍手,酒先下肚,随後落座。
凡舉詩會此種,內容多是大同小異,無非玩些飛花令或是鑒賞詩詞歌賦之類。
輸的就要喝酒。
今日不知怎麽,楚令意說詞兒最多,答不上來也多,是故喝了不少酒,一杯接着一杯。沒一會兒,臉上就緋紅一片,漆黑的眼珠子浸着水光,眼神迷離。
賀臻就坐在楚令意旁邊,看着有些擔心,小聲說:“你快別喝了,我怎麽覺着有些怪,今兒那枝花怎麽盡在你身前就停了?”
“噓——”楚令意雖喝了酒,卻并不像面上看上去那般醉了,嗤嗤一笑,“別做聲,人家不就是想讓我喝醉麽,當我不知道她的歪心思。你莫擔心,我已經讓端硯回家找魏亭去了,待會兒陳芳菲叫人帶我去梳洗時你別說話,按我方才在馬車上給你說的,叫丫鬟傳那些話讓魏亭聽,他會帶我回去的。”
賀臻猶豫:“我看陳芳菲沒安好心,何必非要以身犯險?出了岔子可怎麽得了!”
楚令意哼笑,不以為意,貼在賀臻耳旁說:“寬心,我怎會以身犯險,我這是釜底抽薪。你需知陳芳菲記恨我多久了,她既心腸歹毒,我必定要讓她吃個教訓她才會學乖不是。”
兩人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喝多了嘀咕耳語小話。
不多時,果然就聽陳芳菲說:“我看魏夫人是喝多了我叫丫鬟帶你去打理洗漱下。”
楚令意随意點了點頭,一旁的臨紙連忙上來扶着,然後跟着劉家的丫鬟吃了院子。
另一面,端硯得了吩咐火急火燎往家裏趕,好容易找到魏亭,氣兒都不待喘勻就說:“三爺你快去救救奶奶,把人接回來吧?奶奶叫人欺負了,喝了好多酒,身上還起了疹子!”
她話說得東倒西歪,亂糟糟。
魏亭頓住,淡然開口:“她出門了?”
端硯急得不行,“是的三爺,您快去接奶奶吧!”
魏亭聽了臉色也并無多大變化,過了許久,才聽他道:“前面帶路。”
端硯重重“哎!”了一聲,腳下飛快,領着魏亭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