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費了大功夫,好懸從一個瘸腿破櫃子裏找到了那積了灰的綴件兒,放在衣服上戳戳吹吹弄幹淨後,才有了點原來的模樣,有一面果然刻着一個楚字。
拿了這個東西,魏亭就琢磨着該從哪裏入手,怎麽樣去登門攀關系。
慶陽侯府的門廳不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進得去的,尋常大門前都守着好幾個小子,一般人多看幾眼都要被呼喝打發開的,他自己就溜達過去幾回,被人使了好幾回臉子。
換個小膽些的人不定悻悻然就放棄了,那樣的侯門大戶怎麽惹得起,一個落不好得罪了人要抓起來治罪的。
魏亭當然也怕,但他又實在窮得很,再則心裏一旦起了攀富貴的念頭後就再也按不下去。
一連幾天地往東街跑,不算一點消息沒打聽到,而越打聽得多眼睛就越發亮心裏越激動,魏亭單知道慶陽侯府高門勳爵,具體也只能想象着這家多有錢,想着這些貴人吃喝山珍海味穿衣绫羅綢緞之類的。
等見識到慶陽侯府後面的整一條街兩側的房舍都是他家下人住的,才粗淺地意識到這家有多大的基業。
魏亭自也有兩分機靈,往後街走了兩回碰巧認識了一個人。
那人是慶陽侯府的一個下人,因面相長得不周正,說話時嘴巴還總往一側歪惹,人嘲笑,日子久了就得了一個歪嘴的渾號。
這歪嘴是慶陽侯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是奴才。他本姓王,老子是給府裏喂馬的,老娘是掃外園子的,在主子面前說不上話,領的差事沒油水,歪嘴自己又這個模樣更不能放到主子面前驚了主子們,一家都不得臉,便是在後街住的地方也不是什麽好位置。
那日歪嘴在府裏受了別人的氣出來後罵罵咧咧,穿過後街正要回去,哪知倒黴踩了一坨臭狗屎。
後街哪裏能養那些畜生,這一看分紅是有人故意弄過來害他出醜的,歪嘴擡頭打眼往四處一看,不遠的位置一群雜毛禿小子正沖他使鬼臉,随即還拍拍屁股肆意哄笑着跑遠了。
歪嘴氣炸了肺,當即要去追,沒想到這一沒站穩又摔了一跤。
趕巧魏亭經過,忙上前扶了人一把,不反不嫌人家身上粘了狗屎,見了他正臉模樣也沒嘲笑他的歪嘴,反說了一句,“小兄弟怎不小當些,可有沒有哪裏摔着。”
歪嘴當時就認定魏亭是個好人,雖不認識不曾見過,但見他穿得幹淨利索,頭上束冠,顯然不是人府中下人,于是連忙一疊聲道謝,非得請人進屋喝口茶水再走。
魏亭假做推脫幾句,見人家言辭懇切便還是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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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兩人這便認識了。
又之後幾天,魏亭從幾個狐朋狗友那裏讨回來之前借出去的幾個錢,将歪嘴請出來吃酒,歪嘴自然答應,兩人酒桌上你來我往幾杯黃酒下肚言語間就愈發親近起來。
魏亭愁準時機,待酒過二巡,又叫了幾道大菜,看人吃得熱汗直冒,這才慢悠悠似閑話似的道:“說起來,我祖上太爺爺那輩,跟你們慶陽侯府還有兩分淵源。”
歪嘴筷子一頓,擡頭,随即邊吃着肉邊疑問道:“這話怎麽說?”
魏亭抿了一口酒,笑着擺擺手,“罷了,也不值一提。”
這反而把歪嘴的好奇心勾上來,越發要問:“魏公子且說說看,左右這裏也沒個外人,怕甚。”
“既然王兄弟想聽,我便論幾句也無妨,不是多大個事,當年我祖上在北邊從過軍,曾經在戰場上救過一個人,那人姓楚,大概就是慶陽侯府的某位老太爺,為報恩情他與我祖上口頭結了義,還贈了一塊貼身綴飾與我祖上,讓他日後回京只管找去,言自己必定不忘救命恩情。後來我祖上回來了,去打聽了一番才知道他那楚姓義兄是什麽樣的人家,祖上深覺自己身份低微不願與人惹麻煩便沒在去了,如此這關系才算就斷了去。”
歪嘴聽得入了心,待他話頭停下,瞬間一拍桌子道:“最後果真再不曾找過?”
魏亭呷了一口酒,“自然。”
“哎哎,這般真是,太可惜了!”歪嘴搖搖頭,十分遺憾那原本近在眼前的攀附權貴的機會,不過忽而他雙眼放出精光,問:“魏公子,那件楚太爺給的物件兒可還留着?”
“自當是好好留着的,怎麽說都是祖上遺下來的東西。”
歪嘴眼珠子轉得飛快,一邊說:“這事未必就沒有回旋的餘地,想咱們慶陽侯府是什麽樣的門庭大戶,若魏公子手上的物件兒真是當年楚太爺給的,只管拿出來,我雖混得不如意但在府裏總有幾個熟識的人,再不濟塞幾個大錢也能成,到時候得了內院太太的空閑把話往前一遞,占着祖上的名頭總也會讓奶奶們見一見人的,只那邊兒松了口我把魏公子往前一領,見了面,該說什麽話就怎麽說,還怕侯府會虧待你不成!”
魏亭打的正是這個主意,這番話實實在在如了他的意,聽着舒坦。
這歪嘴實也不是個蠢的,有些心窟窿,打鑼聽聲兒說話聽音,話開半茬兒就能明白意思。
兩人一拍即合,而歪嘴這般熱絡也是想着事兒真成了自己在其中多半得些好處,不算虧。
于是這般歪嘴就先回府去,內裏有人好辦事兒這是真的。他找了一個跟他老娘關系不錯的婆子送了幾個錢,那婆子領他去見了周夫人的一個陪房,歪嘴把因由一說,說是上頭老太爺活着的時候的認識的人帶着舊物找上門來。
那陪房之後果然去回了周夫人,周夫人自不會見一個不知哪來的窮小子,就吩咐了自己的兒媳婦去辦這事兒。
回頭歪嘴就一臉喜悅地把魏亭領去了慶陽侯府。
當日,那大奶奶歪在炕上,幾個丫鬟蹲在一旁給她按摩捶腿,魏亭站在遠處,中間隔着屏風只隐隐綽綽能看見一個人影。
屋內圍着七八個下人卻都安安靜靜腳步輕省,魏亭被這做派陣仗吓得不敢說話,待有一個婆子叫他跪下回話他才把事情說了,直直白白說自家遭了罪被人陷害如今一無所有,不得已沒了法子這才上門來。
大奶奶叫人把物件兒呈上去,魏亭乖乖遞了東西。
對方一看,還真是楚家的東西,然已然過了這麽些年,那位太爺也早去了,并不知事情真假實情,有道是人走茶涼,再者這事就算是真的,侯府也絕然不會認了這勞什子的義親,大奶奶甚至在心裏慶幸,說好歹這家識相多年前沒憑個東西就真的過來,不然侯府跟這樣的小戶貧門認了親豈不是不叫人笑掉大牙。
是以這會兒便淡淡道:“多早年的事了,我們這些小輩也沒聽先祖提起過,倒這件東西也有兩份眼熟,不過這府裏人多事兒多什麽時候丟了兩件也不稀奇。如今你拿着東西上門了我也不能白讓你這麽走了,荷香……”她叫喚一聲,旁邊立馬有一丫鬟奉了托子走到魏亭那邊。
只聽大奶奶繼續道:“下半年各處都忙,我這裏餘下的現錢也不多,這些你拿去夠你們一家下一年頭的花銷了,是個意思,莫嫌棄才好。”
這一番話就是不認那什麽義親,由頭只說是魏亭“撿”了府裏東西送回來所以給的賞賜。
魏亭打眼一瞥,托子上當着有五十兩白白的雪花銀,當時眼睛就看直了,心裏十分激動。
丫鬟把這番表現都看在眼裏,而後拿了塊青布将銀錠子全給包了起來,塞到魏亭手上,道:“奶奶這會兒子也忙,七八個管事的都在前偏廳等着回話呢,魏公子要是暫時不忙我領你去下處吃些點心再走不遲。”
魏亭不傻,聽這話連忙退後一步擡手作揖道還有事要忙就不留了,又大聲給那大奶奶道了謝,随後就跟着丫鬟離開。
魏亭捧着五十兩紋銀出了侯府,回頭就給那歪嘴送去五兩作為謝禮。
從來沒有過這麽多銀錢以致整個人都發了飄,家又沒人管着于是便越發不知忌諱,整日往外跑,三天兩頭不見人,偶爾回去一趟一副浪蕩無形的模樣,鄰裏見了直搖頭。私下都說魏三這是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