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唐離後側的兩人亦是眼睜睜看到這非比尋常的一幕,侍從驚得立即跑到紅衣女子身後,擡手指着柳織織:“她她她……”
紅衣女子素來冷淡的臉上也有裂痕,她下意識握住劍柄。
唐離瞧着柳織織,倒是仍舊從容有常,只眸中透着些許興味,顯然是因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心覺稀罕。
漆黑的夜裏背着燭光,本就神志不清的柳織織看不清眼前的人,劇烈的疼痛很快便引去了她所剩的全部意識。
她不由又痛吟起來:“唔……”
疼,她從未經歷過的疼,疼到她覺得生不如死。
她顫顫地擡手,吃力地往胸口移去。
順着感覺,她觸碰到一片黏膩,之後下意識繼續探了探,探到的是一個讓她覺得頭皮發麻的明顯窟窿。
懷着份不妙,她将手擱到眼前查看。
她努力地睜大眼,努力地去看。
半晌後,她總算确定手上是觸目驚心的一大片鮮血,登時眼睛不由睜得更大,拉着嗓子尖叫起來:“啊——”
靜夜忽地被劃破,驚起周遭蟬鳴鳥雀,也引起遠處狼嚎。
她的叫聲實在太大,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耳鳴陣陣,更別說在場的另外三人,侍從被驚得差點癱下,紅衣女子的劍随之拔出。
唐離顯然是被吵到,薄唇稍抿了下。
他再看了她會,便起身。
這驚恐至極的一聲叫,算是用盡了柳織織僅剩的所有力氣,她的腦袋更是嗡嗡的,只覺暈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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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的她努力保持着清醒,又看向身側。
唐離轉身間,手裏那玩意恰好由她眼前晃過,也令她瞧清了。
照理說,她不該知道那是什麽,但胸口的窟窿,以及她剛從小說裏看到挖心情節,使得她不得不馬上拉住唐離的衣擺。
唐離挑了下眉,側頭垂眸又看向她。
她顫了顫唇,艱難出聲:“你……手裏是……”
唐離輕擡了下手:“你的心。”
明明是如此殘忍血腥之事,到他嘴裏,卻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仿佛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心中的想法得到确認,柳織織差點當場暈過去。
她居然被挖心了!
這般驚悚的事擱任何一個正常人身上,都不可能接受得了。
眼見着唐離欲邁步,她來不及想自己為何還活着,只拼了勁提起意志立即翻身抱住他的小腿。
她虛弱奄奄地哭求:“沒心……會死的,求你還我。”
事到如今,哪還要什麽出息。
唐離低頭瞧到她右手的血染在了自己衣擺上,素來風淡雲輕的臉上有了明顯的冷意,他一腳踢開她:“滾。”
他這一腳的力氣,昭示着他确實不悅得緊。
柳織織的後腦重重地着地,這七葷八素的感覺讓她再無力氣做任何事,眼皮子顫了顫,想睜開眼都難。
唐離斜睨了她一眼,又厭惡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擺。
侍從回神,吞吞地拿出羊皮袋過來打開。
唐離将那顆心扔入羊皮袋中,便取下手上滿是血的薄手套随手扔掉。
捋着衣袖時,他的目光又落在柳織織身上,瞧到她還在動彈,嘴裏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心……”
他忽而勾起嘴角:“真是奇事,無心也能醒。”
紅衣女子出聲:“這不像是詐屍。”
唐離慢悠悠地拿起折扇利落打開,輕扇着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将她帶回去,待本公子慢慢研究。”
“是!”
柳織織模糊地聽到他們的對話,渾渾噩噩中生出困惑不解。
研究?
什麽研究?
正是她努力地想睜眼時,紅衣女子已将殘破的她橫抱起,因着扯痛了她的傷口,她不由又想痛吟,卻無力。
被抱着前移間,歪着頭的她嘗試睜眼。
當她好不容易微微睜開一條眼縫,卻是什麽都看不清,只可隐隐見到前頭一道高挑修長的背影,似在徐徐前行。
來不及體會其他,她終是徹底失去意識。
梢頭明月不知不覺退下,随着東頭的晨曦拉開帷幕,國師府各處已有少許人來來去去,開始着新一日的忙碌。
柳織織再醒來時,正是天大亮。
構造素簡的床上,她緩緩睜開眼,入目的便是古韻房梁。
眸中未來得及浮出不解,她忽然想起什麽,便立即睜大眼撫向自己的胸口,随即又慌忙坐起身低頭查看。
她身上衣服完好,且幹幹淨淨。
她正要将衣服拉開,這時吱呀一聲,響起門被推開的聲音。
她擡眸看去,便見到一位身穿紅色古裝的執劍女子踏入,女子生得極其豔美,那冰肌玉骨,柳腰蓮臉,簡直天生尤物。
望着如此絕色,她稍有怔意。
女子進門就注意到她欲扒自己衣服的動作,便清清冷冷地說道:“不用看,你的傷口已完全愈合。”
傷口?
柳織織聞言,便摁了摁自己那毫無痛意的胸口,并将手伸進衣服裏,觸摸到一片細膩光潔,似乎連疤都沒有。
若不是對方說傷口,她甚至覺得之前那段混沌不清的經歷,只是噩夢。
思起來,她就不由打了個寒顫。
她的臉白了白,立即出聲:“那我的心……”
話語間,她警惕地看着女子,總算注意到對方那身古代俠女似的行頭,便打量起自己所處的房間,發現這裏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屋子。
女子道:“你現在沒有心。”
柳織織還來不及就着自己的處境細想什麽,便聽到女子的話,驚得她的聲音倏地變了個調:“你說什麽?”
女子重申:“你現在沒有心。”
柳織織呆了呆,馬上又探向自己的胸口,因着沒有傷口,她便只能探心跳,未想半晌過去,她還真感覺不到心跳。
真是匪夷所思,駭人聽聞。
她吞了吞喉嚨:“那我……那我是……”
沒心還能好好的,簡直玄幻。
她覺得自己可能已經變成別人研究的什麽新型怪物。
女子道:“你除了沒心,其他生命體征都正常。”
柳織織不僅驚恐,也混亂得厲害。
她又看了看女子那身行頭,以及這間奇奇怪怪的屋子,便下意識往床裏側移了些,問道:“你是誰?”
女子稍有訝異:“你不記得了?”
柳織織聞言擰眉,忽覺這場景莫名很熟悉。
她努力壓下慌亂,瞧着女子的那身古裝,以及這間毫無其他現代可疑設備的古屋捋了好半晌,總算察覺到一件事。
這不就是幾乎所有穿越劇中,剛穿越時的必備劇情麽?
她愣住。
她不會真的……
她怔怔地上下打量起女子:“你先說你是誰?我又是誰?”
女子也打量着柳織織,見其似乎不像演戲,便環胸抱着劍,淡應:“我叫童落,你叫柳織織。”
柳織織聞言,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她捂着胸口輕咳了下,驚詫地問道:“你說什麽?”
童落重申:“我叫童落,你叫柳織織。”
确定沒聽錯,柳織織呆了呆。
她自然知道自己叫柳織織,但她也知道她剛看的一本小說,那被男主殺死棄屍,又被反派挖去心的惡毒女配也叫柳織織。
這本小說中,反派的一個女手下就叫童落。
而她剛被挖了心……
她便又問道:“你上頭那位,不會就叫唐離吧?”
童落道:“正是。”
柳織織愣愣地睜着眼,所以她這真是穿書了?
她的目光在屋內巡視一番,注意到西面桌上的一面鏡子,便立即下床跑了過去趴在桌上瞧起自己的臉。
雖然銅鏡不清晰,也足夠她看清鏡中人。
鏡中的她大概十七八歲的模樣,臉蛋白.嫩若凝脂,如玉似雪般無暇,好似兩輪新月的柳眉之下是一雙宛若含着盈盈秋水似的眼睛,再下面是精致的鼻子,小巧的嘴。
姿容秀美,我見猶憐。
這便是那小說中,作者用來形容那與她同名的惡毒女配之話,當下套用在鏡中那張臉上,也是再合适不過。
她怔怔地順勢由鏡前坐下,仍盯着鏡中的臉。
這真是一顆驚天大雷,沒想到本該只是書中扯淡的事,竟然會莫名其妙,毫無預兆地忽然發生在她身上。
她現在覺得她無心卻能活着,也不算奇怪了,畢竟穿書都能真的發生,那還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
随着消化下這事,她眸中漸漸浮出一絲光彩。
穿越到這極陌生的小說世界,她無疑是覺得彷徨無措的,卻同時又生起一分難以壓制的興奮與期待。
如此好玩的事,可不是人人都有機會經歷。
童落忽然出聲:“你在幹什麽?”
“啊?”
柳織織回神,轉頭看向緩緩走到她旁邊的童落,觸及到對方那探究的目光,她後知後覺地思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處境。
不用再多問,她基本上都已清楚。
她斂色扶額,忽然有些犯愁,不解自己穿成什麽不好,非得穿成一個臭名昭著,下場凄慘的惡毒女配。
就因為這令她倍感不适的同名?
說起來,原書中的女配柳織織純屬是将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爛。
這女配無父無母,因作為大功勳之後,原是被皇帝親封的風寧縣主,且被其父好友,作為權臣的武昭王帶入武昭王府,由武昭王妃帶大。
記得原書中提過,她是享父女雙份俸祿的。
所以地位、靠山、錢財……別人想要的名利,她皆是不缺。
然而,這武昭王夫婦,偏偏正是男主薛雁南的父母。
所以女配算是和男主一起長大的,她毫無懸念地自小就喜歡男主。
至于這男主,也是衆小說中的标配型男主,他年輕有為,才貌雙絕,性情冷酷。因着由武昭王妃帶大的優勢,女配算是唯一能接近他的姑娘,久而久之,她便自然而然地将他視為己有,哪怕他壓根不搭理她,反而越來越厭惡她,她仍覺得他遲早屬于她。
直到後來男主帶了女主戚若瑤入府,她才感覺到危機。
男主與女主相愛,這更是無懸念的事。
而作為一個惡毒女配,哪能不作死,因着女主不是個省油的燈,女配便沒有一次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比如逼走女主不得,反讓自己在武昭王妃那裏失了心。
再比如她想在武昭王生辰宴上算計女主,卻反被算計到了作為男二的太子景初床上,并被證明她給男二下藥,而當時也在場的皇帝一怒之下奪了她的縣主之位,自此她名譽掃地。
又比如她幾番謀殺女主不得,反在對方的将計就計下,令自己的惡毒又鬧得人盡皆知,并被趕出武昭王府。
諸如以上的作死,算是難以數清。
最後無路可走的女配,為除掉女主,只能勾搭上反派唐離,卻反被其不動聲色地利用,落得個被男主殺死棄屍的下場。
而反派的目的,居然是為了剜她那顆據說有奇效的心入藥。
思及此,仍坐在鏡前的柳織織不由背脊發涼得厲害,她穿越到的便是原書剛更新到的,女配被取走心的場景。
她這波穿書踩點,着實讓她接受無能。
她下意識撫向自己的胸口,難以忘記那鑽心的疼。
關于這反派,原書中目前的戲份并不多,有種詭谲難測的感覺,但足夠呈現他強大殘戾,麻木不仁的形象。
她可沒忘之前聽到的研究她的話,肯定出自他之口。
他作為一個沒人性的反派人物,能為了入藥殘忍地挖去人心,他所謂的研究怕是也極為可怕。
煉藥?剖腹?分屍?
一旁的童落将柳織織那不斷變幻的神色收入眼底,直到見她其臉色在變白,便問道:“你在想什麽?”
忽然的聲音将柳織織吓一跳,她看了童落一眼,一時語塞。
所以她現在的處境是,男主要她的命,女主肯定也要她的命,男二估計也容不下她,反派更是将她肢解都有可能。
不虧是惡毒女配,簡直是慘。
沒了剛開始的興奮與期待,她感覺瘆得慌。
按照原書的劇情,女配該是已經領了飯盒,後面也不該有她的劇情,關鍵是她不想參與原書中的一切走向,不想被虐。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可不認為自己有扭轉乾坤的本事。
她覺得,作為一個合格的炮灰,她就應該拿着她的飯盒遠離原書中的一切,保個平安,順便開辟自己的新天地。
呼了口氣,她見童落還在瞧着她,便朝其幹幹地笑了下。
“呵呵……”
童落稍抿了下嘴,未語。
大概覺得現在的柳織織像個傻的,童落意味不明地再看了看對方,便放下環在胸前的手,邁步出了屋。
柳織織起身瞧着其背影,目睹着對方漸漸離遠。
她稍思,便馬上也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