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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夢境

“有兒童救助機構在我十一歲那年發現了他們對我做的事, 然後我在福利院待了五個月，但我還是想殺掉他們。福利院院長警告我老實待着，他們說我的養父母會被法律嚴懲, 但是我等不及了。所以我就先殺掉了福利院院長, 然後殺掉了我的養父母。後來我加入了街頭組織，一直到我加入九頭蛇為止。”

古德溫這樣說着, 腦海中不斷有邪惡的呼嘯, 以及殺戮帶來的快·感。

不幸的命運擊毀她原來的人生, 她被黑暗所侵蝕, 最終變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進入九頭蛇基地在瑪麗蓮夫人手下開始負責孩子們的生活起居，她變着法兒玩弄這些實驗品，把他們當成牲畜，最喜歡的把戲是用親切熱情的假象蒙騙新來的孩子，然後推動其他人對新人的欺淩淩虐，自己不厭其煩的創造出聖母般的形象，讓那些孩子對她頂禮膜拜，視其為自己的救贖。等她厭煩了這種游戲, 就撕下假面, 開始自己親自上手虐待他們。

她手上也有好幾個孩子的鮮血了。

多洛莉絲冷漠的掃過那些記憶裏的片段, 重疊在一起的稚嫩的凄厲尖叫挑起了古德溫腦子裏興奮的那一塊, 連她也能共情感受到那種大腦沸騰般的快·感。

她看夠了，便開始嘗試讓這些記憶變得模糊起來，将這些黑暗的火花熄滅, 同時開始勾起她記憶中美好的那一部分。

人都是差不多的，天生的向往光明和溫暖，即使是古德溫這樣的人也一樣，只要是人就有軟肋，不斷的強調這些人性中的美好，她也會暫時的被假象蒙蔽，變得稍微善良一點。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個行為，大概就是‘淨化’。

就像中世紀的人民認為被惡魔附身的人需要澆灌聖水，試圖驅趕惡魔。

但事實上這是治标不治本的，多洛莉絲冷靜的想，古德溫心裏沒有留給人性的餘地了，她可以說是扭曲的惡魔本身，在九頭蛇這種人間地獄裏就像是回老家。

猜猜看她能維持這種人性的光輝多久？多洛莉絲小心的将她心中的污穢驅趕到深處，閃爍的亮點在黑蒙蒙的畫布上形單影只，也許很快，她的心又會變成黑色。

多洛莉絲收回手，輕輕的喚醒她：“古德溫女士，你該醒了。”

古德溫喃喃的說：“是的，我該醒了。”她眨着眼，眼神漸漸聚焦起來，腦子依然有些模糊，只感到心中一片安寧祥和，她微笑着站起來，收拾了醫用托盤，自顧自的走了。

房間裏又只剩下多洛莉絲一個人，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排山倒海的疲憊湧來，她躺在單人小床上，蓋好了被子。

只有她一個人了，她這麽想着，像是開啓了什麽開關，被羁押在深處的情感開始湧進內心的空洞，那股力量随之消失了，多洛莉絲的感覺自己就像是從神變回了人類，那股漠視一切的冷靜被其他柔軟而不可控制的情緒推翻了。

強烈的睡意迫使她的眼皮越來越重，可她不想睡覺。

我好不容易回來了，不......

她強烈的感到不安和惶恐，就像是被鎖在自己身體裏看另一個冷酷的自己做出這些事，她感到畏懼，因為自己毫無反抗之力。

等我醒來，‘她’一定又會出現了。

一股不可抗力強行合上了她的雙眼，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惶惑的掙了掙，最終還是陷入了睡夢之中。

多洛莉絲進入了一個朦胧的夢境。

她看見澄澈得不自然的藍色天空上升起了兩輪月亮，那月亮非常非常大，兩輪月亮占據了四分之三的天空，靜谧的散發出皎潔的銀色光輝。

她左右張望着，發現這是托蘭莊園的後院，一片連接着森林的空曠草地上，遠處的托蘭莊園和庭院裏高大的橡樹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白霧中，她能聽見杜鵑花叢後那個有着馬駒雕像的噴泉裏水流動的聲音。

多洛莉絲安靜的躺在草地上，因為她現在變得很小很小，穿着柔軟的棉質連體衣，被松松垮垮的包裹在絲絨薄毯子裏。

她現在是個嬰兒。

一雙女人的手把自己溫柔的抱了起來，多洛莉絲迷茫的擡頭看着，在兩輪月亮的藍色天空背景下，有一張和她很相似的臉，皮膚雪白光滑，那幾乎不像是皮膚，像是絲綢，在月光的籠罩下，折射出瑩白色氤氲的光暈，她還有一頭陽光般的閃亮長發，有着海浪一樣的弧度。

她用奇異的金色瞳孔注視着她，像是即将和月色融為一體了，她的嗓音像是吟唱，缥缈得像風，她擡頭望着天空，喃喃的說：“我的孩子，那是我的故鄉的方向。”

多洛莉絲擡眼，望着兩輪月亮之間天空的空隙。

藍天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黑夜，像是一塊黑色的畫布上蘸着白色的閃光顏料畫出了兩輪月亮，它們耀眼極了，邊緣鑲着模糊的光圈，投下來的月光銀白如雪。

天空上沒有星星，除了那兩輪發光的月亮，其他地方都是一片空蕩蕩的黑。

多洛莉絲将視線移到女人臉上，她變了，金發變作烏黑，雙眸漆黑如同子夜，唯有臉龐依然在月色下瑩瑩發光，烏發雪膚，黑白色調對比得很強烈。

她用冰冷的手撫摸着多洛莉絲幼嫩的臉頰，眼中彙聚起一片淚光，熠熠閃爍，最終滴落在她的額頭。

多洛莉絲不明白她為什麽哭，擡起手來摸了摸她瑩白的臉龐。

“再見。”她說。

虛幻的夢境立刻抽離，将多洛莉絲猝不及防的推進現實世界。

她猛地睜開眼，怔怔的盯着天花板。

在滿腦子空白的這一瞬間，這個莫名其妙的夢立刻就被若無其事的打散了，只剩一些碎片可供回憶。

多洛莉絲坐了起來，地下基地的空氣也是陌生而且不懷好意的，她警惕的放出無形的觸絲四處查探，心立刻又高高的吊了起來。

那股令她顧忌的力量随着她的清醒，肆無忌憚的爬了出來，不慌不忙的開始吞噬她的情緒和感情，與此對比的是她的慌張。

但很快，一切多餘的情緒就都消失了。

多洛莉絲掀被子走下床，她動了動胳膊，肩膀處依然殘留着酸脹的疼痛感，但應該不影響什麽。

門外傳來瑪麗蓮夫人和古德溫的腳步聲，那種硬底皮鞋咚咚咚的聲音已經很熟悉了，多洛莉絲立刻轉頭望向門口。

下一刻，窗口栅欄外一晃而過瑪麗蓮夫人的臉，門被打開了，她像一尊雕像似的伫立在門口，微微挑起了眉：“你已經起來了，很好。”

古德溫端着餐盤走了進來放在桌子上：“快吃早餐吧，你一會兒要去面見長官。”

餐盤裏放着兩片厚厚的午餐肉，水煮的胡蘿蔔和西藍花，以及一大塊黑面包。看着很寡淡，但分量倒是很多，對于一個長久未進食的人來說倒是剛剛好。

瑪麗蓮夫人對此并不感到任何意外，她只是對古德溫沒有在裏面動任何手腳還特地多切了一塊午餐肉有一點驚訝，畢竟她很清楚古德溫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對她一切小心思小動作都了然于心，只是不屑于理會，所以這次也只是把這個當做了她的小把戲，并不放在心上。

多洛莉絲點了點頭，沒有任何疑問和多餘的動作，坐下之後立刻拿起叉子開始往嘴裏塞。

瑪麗蓮夫人再次挑了挑眉，說道：“你很幸運，能力特殊而且很強大，抓住這個機會，你也許會是在這裏呆的最短的人。”

她好像并不期待多洛莉絲能給予回應，慢慢踱步走進來：“這個基地裏的孩子來來去去，大多數都死在了改造途中，只有極少數人能得到斯特拉克男爵的青睐，進入更強的實驗改造程序裏，你會擁有最強的力量，甚至連和你能力相同的查爾斯·澤維爾都沒有你強大。”

“千萬人都倒在去往羅馬的路上，女孩兒，而你已經快到了。只要你忠誠于九頭蛇。”瑪麗蓮夫人說着，臉上浮現出一種信徒般虔誠的表情。

“九頭蛇萬歲！”她和古德溫用起伏的音調異口同聲的大聲說。

多洛莉絲坐在座位上嚼着西藍花，臉頰鼓鼓的望着她們。

瑪麗蓮夫人因為這句口號而顯現出難得一見的激昂，她下巴上那條細細的長疤微微漲紅，像一條蛇。

“你不知道你得到了什麽，你将作為九頭蛇的一部分改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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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洛莉絲此刻吃飽喝足，打理一新，柔順的金發披在肩上，臉頰上終于有了一些血色，她跟在瑪麗蓮夫人身後，亦步亦趨的去面見這個基地的首領，斯特拉克男爵。

她脖子上的黑項圈終于被取掉了，她猜測過一會兒她得向基地首領展示展示自己的能力，然後他們會判定自己是不是一個趁手的武器，能不能和普通的實驗品們區分開，提拔成九頭蛇的得力幹将什麽的。

兩個端着槍的九頭蛇守衛緊緊跟在她身後，可能是害怕她像之前那樣突然發瘋，畢竟之前戴着項圈的她也能把一個實驗品報廢掉并引起一場極大的騷亂。

在走廊上，他們正好碰見了剛剛放風回來的實驗品們。

在瑪麗蓮夫人訂下的規矩裏，只要足夠聽話，達到指标，他們偶爾還能取下這個玩意兒，但由于之前那場餐廳裏的混戰鬧得太大了，此刻，他們所有人的脖子上都戴着黑項圈。

在守衛們的看護下，大家穿着白色罩袍，排成兩列隊伍，朝房間裏走去，看到瑪麗蓮夫人領着多洛莉絲走向上一層，他們的眼神落在她空落落的脖子上，毫不掩飾自己的嫉恨，狠毒的眼刀恨不能把她白皙纖細的長脖子劃出一道血口子。

但他們也同樣害怕她，因為她之前在餐廳裏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多洛莉絲的目光波瀾不驚的掃過他們，有的眼神閃躲開了，有的眼神依舊惡狠狠的與她對視。

在這個人為制造的地獄裏，也許他們曾經只是孩子，但經過這麽久的浸染，他們已經完全具備了九頭蛇的本質，滿腦子都是瘋狂的惡念。

這個基地裏的人都是瘋子。

多洛莉絲最終與他們擦肩而過。

瑪麗蓮夫人帶着她走進電梯，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張卡片，多洛莉絲看見那上面有她的證件照片一閃而過，随即，滴的一聲，平板的電子音響起：“瑪麗蓮·維斯特洛，請進行虹膜掃描。”

她站在面板前，一道藍光掃過她的面部。

“識別完成。”

電梯終于開始上升，瑪麗蓮夫人将卡片揣進了衣袋裏，她身後，多洛莉絲的視線牢牢的黏在那個口袋上，仿佛能透過布料看見裏面那張薄薄的小卡片。

事實上，她真的可以。

瑪麗蓮夫人的身份識別卡比古德溫的等級高得多，幾乎可以在基地裏任何地方随意出入，比起她來說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多洛莉絲又垂下眼來，默默的盯着地面。

她需要一個和瑪麗蓮夫人單獨相處的機會。腦子裏閃過一瞬間不确定，瑪麗蓮夫人看上去可比古德溫心智堅定得多了，這種人要入侵大腦容易，改變她的想法也許就不這麽容易了。

但這一絲動搖立刻被堅定取代了。

我可以做到的。多洛莉絲擡起頭，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瑪麗蓮夫人的背影，嘴角微微的掀起一個弧度。

因為我現在，非常強。

看不見的思維觸絲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圍繞着電梯裏的三人揮動盤旋，它們蠢蠢欲動，時刻準備着在主人的命令下刺入他們的大腦，将裏面的所有內容挖出來供她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