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陳立站在大門口，看着老爺子沈敬堂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往這邊走過來。
雖然已過古稀之年，頭發已經花白，老爺子國字臉，紅光滿面，精神很抖擻。
沈敬堂看到陳立，招手要他過去說話，大舅沈興邦在後面高聲說道：“陳立啊，你爸也真是的，老爺子過生日他說什麽有手術過不來，你媽和你哥也不像話，拿着值班搪塞，少上那一班能虧幾個錢？家裏人總不聚在一起，時間長了就生疏了。”
大舅這是故意拿捏事情說給老爺子聽，但這些年老爺子一直都在青泉住着，他爸、他媽照顧着，他們的眼藥水還能輕易上到老爺子裏的眼裏去？
陳立攤手說道：“大舅，原來我當代表還不夠啊！要不然我找個借口也溜掉？”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沈興邦沒想到陳立說話一點都不客氣，讨個沒趣埋怨了一句，就撇開陳立，與老二定國、老小建紅一起将老爺子攙進客廳。
陳立不喜歡這樣的家宴氛圍，就看其他人都圍着老爺子說些讨喜的話，即便是到用餐時，他也是與沈彤坐在角落裏聊着學校的事。
“陳立，你今年該畢業了吧，我記得你在中大學什麽經濟學來着。這專業不怎麽好找工作吧，怎麽聽你舅媽說，你現在跑到銀杏花苑的售樓處去實習？”
也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麽，陳立見二舅沈定國在餐桌上突然将話題岔到他頭上來了，只是笑着說道：
“二舅，你記錯了，我才上大三呢，畢業早着呢，這會兒在銀杏花苑也就是實習，積累一下社會經驗。”
“去這些地方實習，能積累什麽經驗？你還不如直接到我公司上班呢，你過來投靠我，我還能虧待了你？”沈定國不以為然的說道。
“陳立，你在銀杏花苑實習？”
大表姐沈瑩的男朋友江波坐在陳立的旁邊，剛才忙着讨好未來的岳父跟老爺子，都沒有怎麽搭理陳立，這會兒聽到說陳立在銀杏花苑售樓處實習，眼神一亮，湊過來說道，“銀杏花苑的商鋪招商、裝修，是不是印象廣告那邊承接的？印象廣告的何總，跟我還是朋友，你認不認識……”
剛才大舅沈興邦将這個準女婿誇得天上有、地上無，陳立早就知道江波跟表姐沈瑩開了家叫昱華裝飾的公司，正是何婉這時候為銀杏花苑商鋪裝修所聯系的幾家裝修公司之一……
銀杏花苑的商鋪位于城中村的深處，即便是免費出租，但對商家來說，前期投入大筆的裝修費用，也要承擔相當的風險，陳立目前制定的策略，就是要何婉出面尋找合作的商家，然後錦苑指定幾家裝修公司快速進行裝修，将店鋪給開起來，錦苑這邊會補貼每平方六到八百元的裝修費用……
陳立裝癡賣傻的笑笑，說道：“我就在那裏實習，錦苑與印象廣告是什麽關系，還有何總是什麽人，我哪裏知道、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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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天我要去銀杏花苑呢，到時候請你跟沈彤一起吃飯……”江波從兜裏掏出一只精致的名片夾，要取一張名片發給陳立。
他當然不認為陳立能說得上什麽話，但銀杏花苑的那些商鋪最終是分攤給幾家裝修公司承包的，他想着要能在那裏有一個眼線，盯着銀杏花苑那邊的動靜，說不定能多攬些活。
大舅媽周秀芹就坐自己準女婿的身邊，伸手攔過來，說道：“江波，這種事兒你問他一個小孩兒能知道什麽，多浪費一張名片幹什麽？我跟小瑩她爸說了，等回頭讓她爸幫你找熟人說一下，這事還怕有不成的？”
江波也不能不聽準岳母的話，又僵硬的将遞出去的名片收了回來。
看到大舅媽完全不将陳立放在眼裏，沈彤氣得美眸都要豎起來。
陳立早就習慣兩個舅舅、舅媽是什麽作風，不以為意的一笑，心想着明天讓李鈞鋒将昱華裝飾直接給砍掉，屁活都不給他們幹，笑着說：“也是啊，我的确不知道什麽，這張名片給我真是白廢了。”
這場家宴看似歡喜，實則也是索然無味，兩個舅舅一唱一和抱怨這兩年生意難做，小姨則抱怨小姨夫沒有上進心，不知道要怎麽跟領導搞好關系，陳立也看得出老爺子煩不勝煩，但不怎麽說，都是自己的子女，老爺子也只是耐着性子聽他們說此時的難處。
“爸，您是不知道，這兩年的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了，再這樣下去，估計我們都在商都混不下去了。只是到時候灰溜溜夾着尾巴回青泉，也是給爸您臉上抹黑了。”前面鋪墊了這麽久，大舅沈興邦在飯桌上終于是提到正題了，試探性的問道，“對了，爸，羅榮民最近又調回商都工作了，你有沒有聽說？您老過來一趟不容易，這次又是辦壽宴，你說我們明天在市裏要不要正式請他一下？”
沈敬堂橫了沈興邦一眼，卻仍是點了點頭道：“羅榮民倒是有年頭不見了，他現在工作繁忙，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空。”
“對，對，我這就給羅市長打電話問問，”
沈興邦早就打聽過羅榮民、張浩然的電話，就等老爺子這句話，迫不及待的拿了手機出來就拔了出去。
“喂，張秘書長，我是沈興邦啊……我爸這兩天剛好在商都辦壽宴，聊起了羅市長回商都市工作，想着明天請你跟羅市長到鼎食軒大酒店吃飯……啊，羅市長，你好，我是興邦……”
聽大舅沈興邦的話，陳立就知道電話先是張浩然接的，羅榮民知道姥爺在商都後才親自接了電話。
大舅沈興邦的語調難抑的興奮起來，“羅市長，你明天要出差，現在就要過來見老爺啊，這個，這個……好好，我這邊負責将茶準備好……對，還在以前我爸住的地方……”
陳立心裏輕嘆，見坐在大舅身邊大表哥沈慶華也既緊張又期待的聽着對話，大概也正指望能搭上羅榮民的關系，在仕途上能更進一步吧？
沈慶華是他們年輕一輩裏的老大，今年三十二歲，就已經在市城建局做到副處級的辦公室副主任，在商都市的官場已經算是年少有為。
而小姨夫在官場多熬了十年，也還只是副處級，換作普通家庭可以說是出人頭地，但在沈家未免就太不夠看了，也難怪會被小姨她們奚落成那樣子。
陳立心裏只是覺得好笑，羅榮民是欠沈家的人情，但也要沈家的人有能力要羅榮民去還這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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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忙着收拾，等着歡迎貴客羅榮民過來跟老爺子敘舊。
沈彤覺得無聊透頂，便拉着陳立出去晃蕩，兩人在小區轉了一大圈回來，羅榮民已經到了，司機劉勝強正在院子裏靠着車抽煙。
“陳立，你也在這裏？”劉勝強不知道陳立跟沈定國家是什麽關系，看到他在這裏，好奇的打招道，還多看了沈彤兩眼，覺得這女孩子長得真紮眼，笑着問，“你女朋友啊……”
“……”沈彤親熱過來摟住陳立的胳膊，笑着問陳立，“我看着真像你女朋友嗎？”
陳立剛要解釋，張浩然從屋裏探出頭來：“你跑哪裏去，我就說呢，老爺子都到商都來了，你不可能不露面啊。羅市長還正問起你的人呢？”
陳立跟張浩然走進客廳，看見老爺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側着身子與羅榮民說話，大舅、三舅以及小姨、小姨夫、大表哥都圍着羅榮民、老爺子而坐，其他人卻沒有走到，滿滿當當圍了一圈，搞得客廳裏這會兒像趕集開會似的。
陳立心道，這些人也是都急昏頭了，兩個舅舅和小姨也都是人事上的老人了，不可能品不出這裏的分寸，這會兒随着小輩們都圍在這，怕是都想在羅榮民面前露個臉，生怕自己讓孩子退了，被人占了先。
陳立無奈的搖了搖頭，也不願往人堆裏擠，沈勝利要拉張浩然坐過去，這時候羅榮民看到陳立，高興的招呼道：“陳立，過來，過來，我跟你姥爺正聊當年的事兒呢，那會兒你也就這麽大點兒吧！”
羅榮民叫的親切，頓時将這屋裏的目光都引到了陳立身上。
雖然以老爺子與羅榮民的關系，羅榮民見了這屋裏任何一個小輩也都不會太過拿勢，可那也得認得出才行，此時叫陳立卻顯然撚熟的很。
原本隐隐站在衆人前面的大表哥沈慶華，扭過頭看着正笑着走過來的陳立，眼神裏盡是疑惑，但還是退開了一步，将老爺子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
羅榮民可能會還沈家的人情，但只會還一個……
這屋裏能讓沈慶華顧忌的只有老二家的沈偉業，沈偉業就比沈慶華小了三歲，但也是近三十的人了，現在商都市委組織部裏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科員，但組織部門裏的事，誰又能說的清楚。
或許沈偉業也只是缺了一個時機，而這個時機就在羅榮民身上。
至于陳立，一個還在上學的小屁孩兒，羅榮民的人情還不至于還到他頭上去。
“羅叔叔，你們坐這裏聊天，不覺得太悶？”
陳立擠過去，猜想羅榮民這麽晚都過來敘舊，一是惦念着老爺子當年的提拔之情，還有可能是想就商都市的發展，問問老爺子的意見，就直接說道，
“姥爺他也好些時間沒來商都了，都不知道商都現在的新變化，這會兒時間還早，不如就都去看看商都市的夜景，再過幾年，大家就能比較出商都市在羅叔叔的帶領下，有多大發展了？”
老爺子雖然退休很多年，當年好歹也落下能吏的名頭，羅榮民相信他對商都市的經濟、城市發展，還是有自己見解的。羅榮民過來，就是想聊聊這些話題，不想一晚上都聽沈家兄弟說些沒營養的讨好話，笑着道：“陳立這個提議不錯嘛，我現在也習慣夜裏出去轉轉，看看這座城市的夜景，也會想象多年之後，這座城市在我手裏會變成什麽樣子，每到這一刻，就感覺自己肩上的擔子不輕！”
沈敬堂自然清楚兩個兒子及小女兒今天将他接過來是什麽用意，但都是自己的子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們要借自己的老臉搭上羅榮民的關系，他只能順其自然，但沒想到他們竟然都不如陳立知道羅榮民的心思……
沈敬堂看了陳立一眼，笑道：“我都一把老骨頭，這小子還要拉着我到處跑……”說是抱怨，卻已經與羅榮民站了起來，準備往外走。
大家見羅榮民的興致這麽高，也巴不得能跟羅榮民有進一步接觸，熱情的簇擁着老爺子和羅榮民出門，頓時間又把陳立給擠到後面去了。
張浩然故意落在後面，壓着聲音問陳立道：“你等會兒不會故意将羅市長領到銀杏花苑去吧？”
陳立聳聳肩，指着前面的狀況，笑着說道：“我今天還有機會擠到羅市長身邊說兩句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