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是誰
賀非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境中,許多人的樣貌在眼前滑過,卻一個也沒能留在他的腦海裏。
他覺得自己的小腹有些熱,裏面仿佛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似的,脹鼓鼓的不太好受,同時卻又讓他整個人暖洋洋的,好像沐浴在母親溫暖的體內。
然後便是一片漫天火光。
賀非倒抽一口冷氣,從夢中驚醒過來。
入眼是一片白色,不知身在何處。他想要坐起,卻發現自己的手和腳都被牢牢地分別困在了床頭和床尾,他想要憑力氣掙脫,可這繩子不知道是什麽材質,越掙紮越緊,卻不會損害他的皮膚。
賀非的胸口莫名燃起了一股強烈的煩躁,想要掙脫出這個陌生的地方,掙脫出這個鉗制。
“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賀非擡不起頭,只能聽着某些東西和地面摩擦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
那人沒一會兒就來到了床邊,賀非側頭看過去,發現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他劍眉星目,一臉英氣,看上去是那種很容易就讓人心生好感的長相。
賀非莫名覺得他很熟悉,想要問他的誰。
可是話到喉嚨口,卻只能發出“哎哎啊啊”的聲響。
他不知道要用什麽詞彙來表達他的意思!
賀非瞪大了眼睛看着來人,腦中飛速地運轉着,終于尋找到了他要的詞:“……你是……誰?”他問面前的男人。
“我叫賀骐。”男人頓了頓,“是你的父親。”
賀非并沒有如賀骐預料之中表現出任何驚訝或者錯愕的表情,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微微點頭:“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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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骐皺了皺眉,道:“你的嗓子,出了什麽問題嗎?”
為什麽說話總是斷斷續續的?
賀非思索了一會兒,搖頭。他的嗓子沒問題,但是他的思想,出了問題。
明明眼前都是一些看得到摸得到的東西,都是最熟悉的東西,可是他偏偏想不起來這些東西叫什麽,他躺着的這個,他身上蓋着的這個……叫什麽?……好像是床,還有……被子?
他又是誰?他叫什麽名字?他來自哪裏,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一切都是那麽熟悉而又模糊,在他的腦海中攪成一團。
一個英俊的容貌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他想要抓住,卻怎麽也看不到那張臉了。他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他的記憶裏?
賀非痛苦得皺起了眉頭。
“賀非……”雖然不是從小在他身邊長大,也不是被他期盼的孩子,但賀骐到底不是冷血,賀非變成這樣,他也會擔心。
賀非……
賀非皺起的眉頭微微一松。
他的名字,叫賀非。
賀非重新睜開眼,看向賀骐,晃了晃自己的手和腳,示意他把自己解開。
賀骐卻搖頭,道:“不行,你還有暴力傾向,我不能松開你。”
賀非沒聽懂他的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掙了掙雙手雙腳,像一個要不到糖就開始哭鬧的小孩子。
“賀非,你究竟是怎麽了?”賀非異常的表現賀骐擔憂不已。
賀非卻不理會他的問話,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大,幾乎要把床上的欄杆也給拆了。
賀骐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遙控器,按下。
賀非在昏迷時被戴到脖子上的項圈立刻發出了一定的電流,賀非喉嚨中不甘地發出了“嗬嗬”幾聲,眼睛一翻,失去了意識。
賀骐嘆了口氣,轉身出了病房。
病房外,團裏所有有空的醫生都被他叫了過來,圍在外面,研究賀非的身體機能數據。
賀非的身體數據,完美得可怕。
每一項都是體質a的最優秀數值,連在團裏以雙a為傲的克瑞斯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體質比賀非還是稍稍差了一丢丢,當然真的只是一丢丢。
他們趁賀非昏迷的時候,給他做了多項檢測,發現他的身體機能就像剛剛更新過的一般,毫無瑕疵,明明才五百歲的年級,連進化期都還沒經歷過,這簡直就是醫學史上的奇跡。
此外,賀骐還趁機驗了一次基因,他救回來的人,的确就是他的兒子賀非。
可是孩子剛出生的時候,明明檢查出來是體質f,難道體質還能随着身體成長而慢慢好轉?這不可能!賀骐不由得想起賀非之前的狀态,沉睡,一天一歲,蘇醒。難道說,他的沉睡和重生是關鍵?在他重新從嬰兒長到成人的過程中,他的身體也完完全全被更新了一次?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事情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并不是賀骐要關注的,他關注的,則是賀非剛才的表現。
就好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因為出現在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歡迎,看到的都是未知的事物而焦躁不安。兩者唯一不同的,便是嬰兒選擇哭鬧,而賀非則是有暴力傾向。
很快,賀骐的猜測就被證實了。
正常人的大腦都是經過長時間的運作的,所以他們的腦神經會看出較多與較少運作的部位的不同,但賀非不同,他的大腦幾乎完全沒有被運作過的痕跡,煥然一新,也難怪他會表現出焦躁。因為他失憶了,他有成人的思維,卻無法擁有成人的知識量,更丢失了之前的所有記憶。他的大腦中一片空白,需要有人把缺失的東西填補進去。
而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賀骐。
賀骐确認了自己的猜測之後,便開始教導賀非,第一項便是識物。
賀非被綁了五天,一開始在床上,後來又綁了他的雙手雙腳,讓他坐到了椅子上。
賀骐并沒有急着先讓賀非認字,而是拿着不同的東西讓賀非來辨認。剛出生的嬰兒一般都是先告訴他這是什麽東西,那是什麽東西,而不是告訴他這個字怎麽讀,那個字怎麽讀。
賀非的接受程度也十分高,幾乎是一遍就過,有些東西甚至不用賀骐教他,他自己在腦海中回想一會兒,也是能夠說出來的。一天下來,他幾乎把團裏能認的東西都認了一個遍。
賀骐是滿意了,卻累慘了克瑞斯。
賀骐暫時不想告訴團裏其他人賀非的事情,便只能讓最親近的克瑞斯來跑腿。
一天下來,克瑞斯不知道把團裏跑了幾遍,每跑一圈,就得給賀骐帶回去一點他之前沒說過的東西,還不許重複,簡直就是體力腦力雙重勞作……誰特麽記得他之前講過什麽啊!
第一天是識物,第二天是認字,第三天是和他對話,第四天讓他自己看書,第五天賀骐開始給賀非将道理。終于到到了第六天,賀骐打算讓已經像個正常人的賀非出去走走。
賀骐把賀非帶到了浴室洗漱。
五天來,賀非都沒有好好地洗過一個澡,賀骐覺得自家兒子都快臭了。
可賀骐忘了,賀非沒用過淋浴。
賀非的手才摸到蓮蓬頭,賀骐就覺得大事不妙,下一秒,就被冷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根本攔不住。
賀骐黑着臉瞪着賀非。
賀非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自己站到了浴缸裏,把蓮蓬頭對準了自己。
再次從頭到腳,透心涼,只不過這次的對象變成了他自己。
賀骐滿臉黑線,沉着聲音道:“開關往左擰一點,有熱水。”
賀非聽話地點頭,一下子全擰到左邊。
賀骐:“……”
賀骐看着因為被熱水燙到,把蓮蓬頭一把甩得嵌進牆裏的傻兒子,無奈地扶額。
看來要教他的東西,還有很多啊……
千辛萬苦地洗完了澡,賀非一絲不挂地站在鏡子前……擦頭發。
賀骐則在後面換衣服。一個澡,洗了兩個人,簡直!再不換衣服明天鐵定感冒!
賀非擦着擦着便停了下來,忍不住摸了一下鏡子中的自己的眼睛。他怎麽記得……他以前,好像是戴眼鏡的來着?不光如此,耳朵裏好像也少了點什麽。可是他的視力聽力都是一流——醫生說的——又哪裏會需要眼鏡呢?
賀骐一扭頭就看到傻兒子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的果體發呆,忍不住幹咳一聲,把自己剛才擦身的浴巾扔了過去,不忍直視道:“快遮一遮,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很好看嗎?還是忍不住想要自摸啊!”
賀非頭也不回地接住了浴巾,往自己下半身一裹,又看了會兒鏡子中自己淺紫色的眼眸,這才轉身看向賀骐:“衣服呢?”
賀骐道:“我這兒沒準備你的衣服,等會兒讓克瑞斯出去買。”
賀非看了眼他的身上,道:“我穿你的就可以了。”
賀骐道:“你幹嘛要穿我的衣服?”
賀非道:“你不是我爸爸嗎?兒子穿爸爸衣服怎麽了?”
賀骐:“……”說的好有道理竟無法反駁。
賀骐看着眼前這個五百年沒見過面的便宜兒子,五味陳雜。如果他當初沒想抛棄這個兒子的話,之後的生活應該也不會糟糕到哪裏去吧?雖然這兒子實在太特麽像那個混蛋了!
果然還是應該把兒子丢掉才是正确的選擇,一看到這張臉就讨厭!
賀骐高冷地別過頭,道:“我就是不想給你穿,怎麽着?”
“哦。”賀非應了一聲,扭頭就往外走。
“你幹嘛去?!”賀骐錯愕地看了他一眼,這是求衣不成就要裸奔?
“找衣服。”賀非回答了一句,就拉開了門。
沒走兩步,迎面碰上了來找賀骐的克瑞斯。
克瑞斯看得眼睛都發直了。之前雖然覺得賀非妖孽,但那也僅限于“睡美男”時期,賀非清醒過後賀骐就沒再讓他進過房門了,美其名曰不想讓他禍害人,他什麽時候禍害過人啦!一直都是你情我願的好嗎!
此時此刻,看到一只活生生的妖孽站在自己面前,眼神迷離(因為顏色淺),頭發濕漉漉(剛洗完澡),渾身上下只有一條浴巾遮羞(沒衣服穿),還有脖子上超級像愛死愛慕款的電擊項圈,克瑞斯口水都快流下來了,罪惡的雙手已經在意識的控制外伸向了賀非。
賀非看了眼伸過來的爪子,一把抓住,冷漠臉:“把衣服脫了。”
克瑞斯:“???”
哎哎哎?
克瑞斯笑道:“要脫衣服啊,我們先進房?”
賀非搖了搖頭,道:“就在這裏。”
“原來美人喜歡幕天席地啊。”克瑞斯覺得自己真是遇到寶了,感謝上帝,感謝團長,撿了個這樣的妖孽美人回來!他抽回手就開始脫衣服。
第一件是外套,賀非接過看了一眼,就挂自己手臂上了。
克瑞斯也不在意,繼續脫裏面的襯衣。
賀非接過又是一看,然後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克瑞斯覺得有些不對勁,停下了動作。
賀非歪着頭看他:“別停,繼續啊。”
別停!繼續啊!
這是在暗示些什麽嗎!
克瑞斯心中激情澎湃,二話不說,踢了鞋子,扒了褲子,就要扯裏面的小三角。
但賀非接下去的動作卻讓他傻眼在了當場。
賀非直接把浴巾一扔,克瑞斯下意識接住,就看到自己的褲子和鞋子,還有外套,都在五秒之內,套上了對方的身體。完了賀非還跺了跺腳,略微不滿地道:“你腳真大,褲子上洞也真多,窮的話就和尚頭說說漲工資啊。”然後就繞過他走了。
就這麽……走了。
克瑞斯拿着浴巾,僅着一條內褲,風中淩亂。
終于坐着輪椅以龜速追出來的賀骐看到克瑞斯這副模樣也有些傻眼:“你這是……被人劫色了?”
克瑞斯眼含淚水。
這是劫衣!劫衣!
“對了,你之前跑哪兒去了?還想讓你買衣服來着。”賀骐打斷了他的傷春悲秋。
克瑞斯這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道:“哎呀,不好!我是為了那家夥的事情來的,怎麽就讓他走了呢!”
賀骐問道;“賀非能有什麽事?”
“就是團裏其他幾個隊長的事情啊。”克瑞斯道,“不知道誰傳出去的,他們都知道老大你撿回來的那個小孩子長成一個大美人了,都說不能把來歷不明的人留在團裏,以免是奸細,要把他扔出去呢。”
賀骐瞪他:“那你現在還傻站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把人找回來!”
“哦哦!”克瑞斯扭頭就跑。
“等一下!把我也推過去!”賀骐氣急敗壞地在他身後叫道。
于是克瑞斯又光速跑了回來,扛起團長和輪椅,蹭蹭蹭跑了出去。
賀骐:“……”
賀非走出醫療部,就接收到了無數的注視。
這是賀非從來沒經歷過的,讓他心中又覺得有些煩躁,卻還不至于爆發。
穿過一個走廊,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兩個壯漢,每一個都是胡子拉碴,肌肉虬結,幾乎要撐破身上的小背心。
賀非有些嫌棄地看着他們髒兮兮地胡子,掉頭就朝原路返回。
可沒走兩步,面前又出現了另外三個大漢,同樣的胡子拉碴,滿身橫肉。
賀非皺着眉看向他們,明顯能感覺到來者不善。
可是賀骐,他那個所謂的爹告訴他,不能随便打架,不論遇到什麽事情,先用語言來解決,語言解決不了的話,那就再用肢體來解決。不過真到了那時候就不用再留情了,直接揍翻他丫的,嗯……留口氣就行。
賀非在腦海中飛速地判斷了一下,覺得目前還是可以用語言來解決的。
于是他朝五個人點了點頭,打了聲招呼:“你們好。”
“你好啊,小美人。”壯漢一號語氣輕佻地開口了。
“聽說你就是團長之前撿回來的那個小寶寶?居然一下子長這麽大了啊。”壯漢二號也開口了。
賀非覺得這幾個人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但是對方沒動手,他也不能動。
于是他再次開口:“對,那個應該就是我。麻煩能讓讓嗎?我有事兒。”
“你能有什麽事兒啊,”壯漢三號開口了,“小美人不如陪哥哥們聊聊天吧。”
他說着,手腕就朝賀非肩膀上搭。
賀非身子一側,避了開去。
壯漢三號一手抓空,臉上有些挂不住了,說出話的愈發淫邪,道:“小美人身手不錯啊,不知道在床上又是怎麽樣的呢?”
“床上?”賀非認真想了想,腦海中浮現出兩個人在床上對打的場景。
“我覺得床應該會塌的吧。”賀非道。反正他一腳下去,估計就能有一個窟窿。
五個大漢一聽他的回答,先是一怔,而後便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捧腹大笑起來。
“小美人,你可真可愛,要不要給哥哥們展示一下,什麽叫床會塌呀哈哈哈哈哈哈——”
賀非萬分嫌棄地看着說話的人,他一邊笑一邊說話,口水都噴到他衣服上了……雖然這不是他的衣服(克瑞斯默默流淚),但是他在找到幹淨衣服之前,還是要穿一會兒呀!
說話的壯漢四號被看得不爽,停下笑聲,冷哼一聲道:“小美人這是什麽眼神,瞧不起哥哥我嗎?”
沒想到賀非居然點頭了:“對,你說話有口臭,還噴口水,我嫌棄你。”
壯漢四號:“……”
壯漢五號默默撿起了四號碎落了一地的玻璃心,對賀非道:“其實我們也并不太喜歡床,就在這過道裏,讓經過的人欣賞欣賞,你看怎麽樣啊?”
說罷,幾個人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賀非詭異地瞧着這五個人,覺得他們笑點略低,這種話有什麽好笑的?
他搖了搖頭,就打算繞開幾人,往另一個方向走。
可是不論他怎麽走,面前都會有兩到三個人擋路,賀非不耐煩地擡起頭,瞪着他們:“你們是路障嗎?不能靠邊點站嗎?不知道擋人家路了嗎?”
壯漢四號收拾好玻璃心,重新攔到了他的面前,剛開口……
“不許說話,口水怪。”賀非犀利地射出一箭。
四號再次捧着受傷的小心肝,默默地退下了。
“兄弟們,還跟他廢話什麽,直接上啊。”壯漢一號忍不住了,一個婀娜的小美人就在他們面前晃來晃去,光看不吃,會萎掉的好嗎!
一號的話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包括碎了小心肝的四號,頭點得最起勁。
賀非一臉莫名看着五個人繞着自己圍成了一個圈,慢慢地靠近,整個人都不好了。
“喂喂,你們想幹嘛?別靠我這麽近!你們身上肉怎麽特麽這麽多,擠死了,走開點啊!……我靠!不許噴我口水!變态!”
……
賀非的腳程挺快,所以當克瑞斯舉着賀骐一路問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分鐘之後的事情了。
而當兩人看到眼前的場景之後,差點驚掉了下巴。
以賀非為中心的地方,四周躺了一圈五個大漢,就跟開喇叭花似的,不同的是喇叭花不會捂着胸口哀哀直叫。而賀非則是赤裸着上身站在最中央,把剛從克瑞斯身上騙來的上衣遠遠扔開。
嘴裏還嘟嘟囔囔的:“媽了個雞,這口水穿透力還挺強,裏面都有味兒了。”
克瑞斯:“qaq!”他的衣服!
賀骐:“……賀非?”
賀非這才擡頭看向二人,義正言辭地道:“報告,我要再回去洗一個澡,他們的口水太臭了!”
然後就繞過兩人重新跑回了醫療部,顯然是真的會去洗澡了。
壯漢一二三四五號:“……”
不帶這麽出口傷人的啊!
克瑞斯看了看賀非遠去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眼五個躺地的壯漢,微微一笑:“你們對我的衣服,做了什麽?”
壯漢一二三四五號:“……”
一隊長饒命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