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街頭的王婆賣的甜酒很好喝,但是師父不準我喝。”
“對了,你們那裏有花燈嗎?我們這裏有的,我想去和師父一起看,可是師父總是沒有時間。”
“師父最近身體不太好,晚上外面又涼,請你記得給她準備一杯熱茶。”
方川找着賀行所說的關于自己的事情,發現并沒有什麽過分的言語。幾個月下來,方川的注意力沒有放在這上面,而是全放在了賀行對那位公主的熱情言語上。
“一個人的話也能有很多游戲玩,我來教你吧。”
“你那邊也快到春天了吧?啊,春天真是個好季節啊,真想和你一起出去玩玩。”
方川在路上行走的速度越來越慢,她常常會取出信來看,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她想,為什麽這賀行能對那位公主如此上心,平日裏卻只會對我死皮賴臉地撒嬌,借此滿足各種要求?
想到最後,方川啞然失笑。
這位公主不僅是她編造出來的人物,而且還是她依據自己的模樣編造出來的人。說到底......好像,好像賀行所喜歡的也還是自己吧?
方川就這麽安慰着自己。
早上,在進門之前,方川心想:“不如就讓這孩子喝一次甜酒吧。”
賀行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甜酒,一口氣地喝了好多。方川看着已經醉了的徒弟,心想你可千萬別發酒瘋。
不過賀行發酒瘋的方式的确和別人不同。她是在背信。背她給那些人寫的信,也背別人給她寫的信。方川覺得那些給她寫信的人要是知道她把很多事給抖了出來,得掐死她。
方川埋頭撩着熱水,想着等會兒給她擦擦臉。結果就在這時,她聽見賀行背道:
“我跟你說,我最喜歡師父了。”
方川那拿着毛巾的手抖了一下。她在停頓了片刻後,果斷地把毛巾撈出來,擰幹,準備把它糊到賀行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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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一定是發燒了,在說胡話,必須得降溫退燒。
然而醉酒後的賀行身手卻變得敏捷,不但躲過了方川,還反倒搶過了那條毛巾。她把毛巾蓋在方川的臉上,挪開,然後又蓋上,周而複始......
“看得見......嘿嘿,又看不見了......”
像是在逗一個嬰兒。
方川惱火之下上手去拿毛巾。毛巾是拿開了,可是這一次,賀行的臉直接貼了上來。
外面的風壓彎了樹枝,驚起一樹鳥雀。
方川發現她的嘴唇在發抖。不,不止是嘴唇,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那人似乎也在抖,而且為了站穩,她幹脆攬住方川的腰,并且吻得更加用力起來。
賀行的嘴唇上還帶着甜酒的香氣。
方川忽然明白賀行為什麽那麽喜歡喝甜酒了,甜酒,真的很好喝.......
第二天,賀行發現師父是黑着臉的。
多年以後,在深宮裏,賀行很少喝到酒。有次過年的時候,上面賞賜下來一壺甜酒,她與夏溪分着喝了。
也許是因為太累,喝完酒後賀行反倒睡着了。她做了一個夢,夢裏看見方川驚異的神色和微張的嘴唇。
在夢裏,她的嘴唇碰到了一樣很溫暖又很炙熱的東西。
半夜,賀行從夢中驚醒,不敢相信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原來很久以前她對師父做過這樣的事?賀行想着想着,忽然鼻子一酸,要掉下眼淚來。
她喜歡這個人,喜歡師父,是嗎?
那個明豔無比的女子,原來已經在她的心上留下如此深的烙印。
賀行咬着手背,開始壓抑地哭泣。
盡管如此,這動靜還是驚醒了夏溪。夏溪起身,迷迷糊糊地揉了下眼睛後趕忙問她:“大過年的,哭什麽?”
提起過年這個詞,夏溪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是在過年時碰到賀行的。那時家裏被要求送兩個女孩子到宮裏去。夏溪是無所謂的,可是她的妹妹體弱多病,要是送到那種地方,不出一年就得死掉。
這時賀行正好路過他們家,要一杯水喝。聽了他們的情況後,賀行說:“不如我替她去吧。他們說表妹之類的也可以的,是吧?”
夏溪沒見過上趕着進宮的。她以為這人是想做妃子,也就沒有多問。可是進宮以後,這人對此似乎并不上心。有時上面會賞賜一些飾品,她看都不看地把東西丢進匣子裏。
“賀行,你以後想做什麽啊?”
賀行默默不語。
接着在第二天,來了一個奇怪的公公。他舉着一個梨,問誰能不碰這個梨,但是又能把它的皮給削幹淨。
這怎麽可能辦得到?
然而就在這時,那梨的皮自行脫落了下來。公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後面的,眉眼間有些陰沉的賀行。
賀行放下手,向公公施禮。
回來以後夏溪才知道,那是在選“裁衣”的人。
夏溪清楚“裁衣”的苦處,為此提心吊膽,還想過幫賀行通融關系,讓她回來。可是等她辛辛苦苦地跑去見賀行後,賀行卻笑道:
“你不是問過我我以後想做什麽嗎?”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裁衣。”
一個月後,新即位的皇帝大赦天下,遍賞宮中。夏溪端着一盤子的佳肴去找賀行,找了半天也沒有找見。
最後,夏溪在某個屋頂上看見了賀行。
“你看,今夜有煙火,很好看。”賀行動也不動地望着天空。
夏溪掰下來一根雞腿,點點頭。
“我還看見了一只很大的鳥。我曾經見過它的,半年前,我托它幫我送一封信出去。”
“因為這封信,我要在這深宮裏一年一年地等下去。”
夏溪不明白她在說什麽,但看出了她眼裏的憂傷。
因為一封信,所以要在這深宮裏一年一年地等下去?
賀行的眼睛裏隐隐地有着淚水。
半年前,那封信送出去的時候,天上似乎也有這樣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