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場鬧劇落幕, 羅氏因為謀害皇室的罪名被帶走了,樂平也回去了,慶陽候府大少奶奶則連連給元嘉與陶氏道歉。
在這一片紛亂背後,顧清寧将顧澤慕拉到了一邊,嚴肅地問道:“你怎麽知道只有水榭那邊有紅土?”
顧澤慕眸光一閃,面上卻淡淡道:“猜的。”
顧清寧狐疑地看着他,他當時說話的時候語氣十分篤定, 可不像是随意猜測的。她又問道:“那你怎麽知道紅土适合栽種茶花?咱們府裏并沒有種茶花,你是從哪裏知道這個的?”
顧澤慕仿佛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千佛寺的後山種了不少茶花,我聽那邊種花的僧人說起過。”
這倒也說得通,但顧清寧依舊不肯放棄:“那你怎麽猜到兇手的?”
“我當時見她臉色奇怪,後來又看到她想要逃跑, 這才開口阻止的。”顧澤慕說完, 又反問,“你這是在審問我?為什麽?我倒是還想問問你,那麽短的時間,你如何看出那帕子沒有繡完, 又如何這般條理分明地證明這帕子就是旁人陷害的?”
顧清寧頓了一下,然後鎮定地回答:“我之前見過那帕子,再說,哪個女子會将沒繡完的帕子帶出家門,這不是很奇怪嗎?當然是有人陷害的。”
兩人四目相對, 都不甘示弱。
其實兩人的回答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正因為太過于合情合理, 才不像是一個孩子。兩人雖說一直用着孩童的軀殼在生活着,但他們的靈魂還是屬于成人的,總會在一些細枝末節中體現出和其他孩子不同的特點。
旁人或許想不到這麽多,但對于他們自己來說,對方的身上簡直全都是破綻。
事到如今,顧清寧也已經确認顧澤慕的身份不簡單了,可若是要再質問下去,恐怕自己的身份也得抖落出來,這卻是她不願意的了。雖然她并不知道,顧澤慕早已猜出了她的身份。
顧清寧不再糾結這個問題,顧澤慕也松了口氣。他也不想瞞着顧清寧,但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以顧清寧對他的怨恨,兩人的相處一定會變得很尴尬,顧澤慕很滿意目前這樣的生活,并不想給自己的生活增加難度。
兩人默契地略過了這個問題,顧清寧原本也只是擔心顧澤慕別有用心,但就目前看來,顧澤慕這個人雖然冷淡一點,但并沒有做出對威國公府做什麽不好的事情,且顧澤慕也隐晦地表達了自己只是想平凡的生活,她便也決定暫時相信他。
不過因為有了這一遭,兩人在只有雙方的相處時,也不需要刻意裝成孩子的模樣,反倒讓他們自在了許多。
西北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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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結束了一場大戰的威國公同三個兒子回到了府裏,恰巧碰上驿站送來的家書,四人連忙回去洗掉一身血污。
顧永翰惦記着信,洗澡速度極快,結果等他趕過去的時候,才發現父親和哥哥都已經到了,一個個身上還帶着未幹的水汽,卻都裝成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家書放在了桌案上,看都不用看,反正最厚的那一封一定是顧永翰的。
顧永焱就納悶了:“分明我媳婦兒是最有才華的,但每次寫信都只有那幾句話,跟人家三弟妹的信一比,就像個搭頭。”
他這話也說出了父親和大哥的心聲,每次家書送過來,那赤裸裸的對比,簡直讓人心酸。
顧永翰心裏偷着樂,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就怕被父親和哥哥找到機會又揍一頓。
不過字雖然少,那也是家書啊,于是父子四人動作整齊劃一地拆開信封,将家書拿出來。
在所有人都把信看完了之後,顧永翰依然拿着自己那一疊信紙,一會兒驚嘆一會兒皺眉,知道的這是在看家書,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看話本呢!
旁邊的父子三人更加心酸了。
顧永焱好奇道:“三弟,弟妹到底說了些什麽?”
顧永翰“嘿嘿”一笑,陶氏簡直是拿家書當日記在寫,把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從去千佛寺被羅氏糾纏,行空大師說她是福運天助之人,到了慶陽候老夫人的壽宴上,她被羅氏陷害,好在兩個孩子聰明機靈,發現了真相。
顧永翰說完,還不要臉地加了一句:“不愧是我的孩子,這機靈勁就像我。”
父子三人:“……”
顧永暄看了一眼蠢弟弟,嘴角一勾,露出社交假笑:“只能說兩個孩子在出生的時候就很有分寸,對從父親這邊繼承的東西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讓我這個做大伯的很是欣慰。”
顧永翰:“大哥,你是在暗中諷刺我嗎?”
顧永暄有些驚訝:“哪有暗中諷刺,我這不是明晃晃地在嘲笑你嗎?”
顧永翰:“……”
威國公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小兒子,擺了擺手:“行了,別逗這傻孩子了,府中一切安好不需要擔心,我們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打敗外族,這樣才能早日回家和家人團聚。”
他這麽一說,顧永暄等人也恢複了正經。
自從兩年半以前噶顏部橫空出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了大半個西北草原。顧永暄當時便看出了噶顏部吞并太快,以至于底下的小部族并不是心甘情願臣服,而外族其他的大部族也不甘心被一個新的大部族來瓜分資源,于是一邊派出了探子去查探噶顏部首領卓格的信息,一邊則暗中挑撥他們,掀起動亂。
這挑撥的确起了作用,可惜很快就被卓格發現,以酷烈的手腕平息了動亂,甚至借此徹底穩住了噶顏部的地位。而此時,有關他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入了軍帳中,威國公等人這才意識到他們的對手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兩年多時間,雖然威國公這邊打了大大小小的勝仗,可他們都知道,這樣的消耗根本無法讓卓格傷筋動骨,他就像一直潛伏在黑暗中的猛獸,冷眼旁觀這一切,暗中積蓄着力量。
顧永暄走到了沙盤旁邊,分析着最近得來的情報,威國公聽着,不時地點點頭,連顧永翰也收斂了臉上的嬉皮笑臉,這兩年多的鍛煉,也漸漸讓他褪掉了身上公子哥的習氣,開始真正像一個軍人了。
就在四人談論着軍情的時候,門忽然被敲響,四人走到了堂前,就看到一個穿着盔甲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的面容很稚嫩,然而身上的盔甲卻顯示他的軍銜不低,正是奉翎。
奉翎恭敬地朝威國公行了一禮:“啓禀國公爺,戰場已經打掃完畢,此次我軍一共傷亡一百零四人,剿敵六十五人,馬匹除去有傷的,完好的還剩三十匹。”
威國公點點頭:“知道了,一會你寫個戰報過來,本将看一眼,沒有問題就能發回朝廷了。”
奉翎面色一僵,急忙道:“屬下還有事禀報。”
“說。”
奉翎舔了舔嘴唇:“屬下已經來了邺城好幾個月了,但所做的都是一些打掃戰場和文書這樣的小事,國公爺……”
威國公打斷他的話:“你覺得打掃戰場是小事?”
奉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抿了抿唇道:“屬下只是覺得,自己可以在戰場上發揮更多的作用。”
“你能不能上戰場,我自有考量。”威國公說完,便要揮手讓奉翎下去。
奉翎不甘被他這麽輕易打發,語氣急促道:“不知國公爺的标準是什麽,論武力,屬下每次演武都能奪魁,論兵法,屬下在京中幾乎熟讀所有的兵書,《六韬》甚至可以倒背如流,屬下自信能勝過這軍營中的絕大多數人,為何他們可以上戰場,我卻不行?”
威國公沉下臉:“你這是在質疑本将的安排?”
“屬下不敢。”
“那就回去,把該你做的事情做好,旁的不要多問。”
奉翎漲紅了臉,手指放在身側握成了拳頭,最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奉翎走後,房中的氣氛也有一瞬間的沉凝。
顧永翰憋了許久,最後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爹,為何不讓奉翎去戰場?之前我們在演武場的時候,我看到他真的挺厲害的。”
顧永翰頗有自知之明,他這樣的菜雞如今也跟着上了好幾次戰場了,甚至還立下了戰功,奉翎比他厲害太多了,卻還是被他爹壓着去打掃戰場,也難怪他心裏不忿,要來找爹理論了。
威國公沒有說話,顧永暄已經開口道:“奉翎這個人的确很優秀,但戰場不是演武場,一個小小的失誤就有可能害死許多人,他如今年紀還小,心思也浮躁,偏偏又身居高位,真讓他上了戰場,沒出事還好,一旦出事,那就是天大的禍事。”
便是顧永焱也忍不住道:“他武功高強沒錯,若是像你我這般只是聽命做個先鋒還好,就怕他自負傲慢,一心想要立功,到時候不止會害死他自己,還會害死戰友。”
顧永翰已經明白過來了,有些羞愧地看向威國公:“原來爹讓他打掃戰場是為了磨練他的意志,是我誤會爹了。”
沒想到威國公卻是面色冷然地搖搖頭:“磨練他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我不能把後背交給一個我不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