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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姬朝宗,你還要我嗎 (1)

顧攸寧醒來的時候, 天色已經大明了。

不算厚的床幔幾乎擋不住外頭的豔陽晴日,白光穿過薄紗打進拔步床中,刺得她的眼睛都有些睜不大開。腰酸背痛, 喉嚨也疼得像是火燒過一般,大概是還沒有清醒過來,即使緩過那陣勁, 重新睜開了眼睛, 那雙鳳目也有些渙散……呆呆地看着頭頂熟悉的床幔, 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這是她自己的房間。

怎麽回事?

顧攸寧輕輕擰了眉, 她昨天不是跑到姬朝宗那邊去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昨兒夜裏大部分的印象其實都忘得差不多了,那是她失去理智時做的事, 但也有些是還記得的,她記得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跑到姬朝宗的房裏, 記得自己是怎麽一點點爬上他的床, 也記得和他說過的一些話。

-“我不要他,我要你。”

-“我是誰?”

-“姬朝宗, 你是姬朝宗。”

心髒像是突然漏了一拍,伴随着砰砰砰的心跳,顧攸寧有那麽一剎那是有些怔楞的, 她能篤定昨兒夜裏說這番話的時候,她自己是非清醒狀态的。

姬朝宗不知斷過多少案子,察言觀色,哪裏是她能欺瞞過去的?

所以昨天那盞有問題的水, 她是喝得幹幹淨淨,一點都沒剩,為得就是怕他察覺出她是在演戲, 可既然是在神志不清醒的情況下,她又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

顧攸寧神色怔怔,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早在很久以前,她潛意識就已經把他當做一個于她而言安全的避風灣。

床幔突然被人拉開,是半夏進來打探她的情況,乍然見她已經睜開眼,她還愣了下,等反應過來立刻往外頭喊,“嬷嬷,姑娘醒了!”

緊跟着便是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和打簾聲。

李嬷嬷也過來了,就站在床邊看着她,一夜未睡的她,臉色十分難看,眼睛浮腫,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可見到她醒來,臉上卻揚起了藏不住的笑。

“姑娘,您總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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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忍不住掉了淚,“您都快吓死我們了。”

看到她們,顧攸寧也暫且從那荒謬至難以置信的思緒中回過神了,她想張口寬慰她們幾句,但喉嚨疼得連句話都說不出,直到半夏捧了一盞溫水,她喝完後,喉嚨才好些。

聲音卻還是啞的,“昨兒夜裏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怎麽回來的?”

她原本以為昨天那樣的情況,姬朝宗肯定會要了她,即使不在顧府也會把她帶到別的地方,可現在看來,昨兒夜裏只怕發生了許多她自己都沒想過的事。

李嬷嬷也沒瞞她,一邊拿着空杯子讓半夏再去倒一盞,一邊握着一方帕子去擦她額頭上的汗,嘴裏說道:“昨兒夜裏是姬大人身邊的那位女護衛把您送過來的,她還帶了譚大夫過來替您診治,後來姬大人也來看您了,半個時辰前才走。”

顧攸寧一怔,語氣都有些讷讷了,“你說他昨天一直守在這,天明才走?”

李嬷嬷點點頭,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自己也不相信,原本以為那位姬大人只是把姑娘當做玩物,玩夠了,随手抛掉便是,可看昨天那個樣子,又不大像。

“對了,”

她想起另一事,又擰着眉同人說道:“徐家那位表少爺昨天被姬大人踹中心口,吐血不止,到現在還沒醒來。”

“聽說現在大夫還在外頭守着呢。”

昨兒夜裏她一心記挂着姑娘,自然沒去打聽外頭的情況,今日開了門讓半夏去打聽了一回才知道昨兒夜裏西院發生的事。

半夏在一旁咬牙,“活該!把他踹死了最好!”

顧攸寧聞言卻皺了眉,她雖然厭惡徐元達,也想過這事結束後必定不能放過他,但她不希望因為她的緣故讓姬朝宗擔上殺害官員的污點。

徐元達雖然不中用,但畢竟也是翰林院的官員,是徐家的次子,若真出了什麽事,徐家肯定不會放過姬朝宗。

好在,

還沒鬧到這一步。

顧攸寧又問,“四喜呢?”

李嬷嬷聞言卻搖了搖頭,“還沒消息。”她倒是不擔心四喜會跑了,左右顧泰一路跟着,不過現在還沒消息,倒的确是有些奇怪,剛想問人要不要去外頭打聽下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跌跌撞撞,還伴随着哭聲,“姑娘!”

顧攸寧皺了眉,半夏和李嬷嬷神色也有些詫異。

“去看看。”

“是。”

半夏領命出去,很快便領着人進來了,被她扶着的四喜蓬頭散發,衣裳亂糟糟的,臉上、身上還有不少血跡,看到顧攸寧立刻哭出聲,跪了下來。

顧攸寧見她這般,神色就沉了下來。

她沒有問,但不難猜,只是她是真的低估了顧婉,又或者說她沒想到顧婉的心居然這麽狠,算計她不夠,居然還想到買.兇.殺.人這一招,如果不是讓泰叔跟着,只怕現在四喜和她表哥都已經命喪黃泉了。

那還真是死無對證了。

“我們昨兒夜裏剛出城就碰到了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如果不是有人出現幫了我們,只,只怕奴婢現在就沒法活着來見您了!”四喜如今既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也有對顧婉的恨意,恨不得當場拿了匕首去剜了她的心髒,挖了她的眼睛!

“這大小姐怎麽變得如此恐怖。”即使是歷經風雨的李嬷嬷也有些吃驚。

好在這次姑娘布局周全,也沒上她的當,要不然……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想到這,她也沉了眉,問人,“姑娘,您現在打算怎麽做?”

顧攸寧握着茶盞沒說話,半晌才沉聲,“替我換衣。”

……

顧婉一夜未睡,她合衣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頭頂的床帳,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她布置好了一切,卻沒有按照她原本的計劃走?

為什麽表哥會出事?

為什麽顧攸寧不在那?

昨兒夜裏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原本是計劃讓丫鬟把顧攸寧騙出來,再讓表哥玷污了顧攸寧,時間長了,東院那一老一少肯定坐不住,自然是要出來找的,把人都鬧醒,再一查,自然知道顧攸寧在哪。

衆目睽睽下,顧攸寧便是想賴都賴不掉。

她就能看着顧攸寧嫁給表哥,也能讓姬朝宗徹底死心!

她自然不信表哥那些話,什麽非顧攸寧不娶,什麽一生只有她一人,什麽絕對會對她好的,以她表哥那個性子,也不過是看中顧攸寧的美色,等真的到手了,還不是想抛就抛?

而顧攸寧損了名聲,便是日後真的嫁給表哥也絕對不會過得痛快。

這是她原本的計劃……

她自認為布置地十分妥當,但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從天黑到天明,顧婉的腦子已經變得混沌了,就連眼睛也酸澀地不行,可她卻睡不着。

她總覺得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肯定還有什麽還沒發生,想到侍棋,又想到四喜,她突然出聲,“來人!”

整夜未睡,她的喉嚨啞得不行。

丫鬟打起簾子,恭聲問她,“姑娘,怎麽了?”

顧婉扒着床板坐起來,她披頭散發,臉色白得仿佛冬日的雪,擰着眉,扯着喉嚨嘶啞出聲,“侍棋呢?她回來沒?”

“侍棋姐姐不是回家探親去了嗎?”丫鬟有些奇怪姑娘的反應,也有些詫異她的臉色為什麽會那麽難看,卻也不敢多言,替人倒了一盞溫水便繼續說道:“這會天色還早,城門都還沒開,估計還得遲些時候才能回來呢。”

又問,“姑娘是有什麽事要吩咐嗎?”

顧婉哪裏是有事吩咐,她只是坐立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會發生,心髒也不知道是一夜未睡還是怎麽,砰砰砰跳個不停,連帶着眼皮也跟着跳了起來,越是這樣,她就越發難受,掀起被子就坐了起來,水也顧不得喝,吩咐道:“你快去門房,要是侍棋回來了,立馬帶她來見我。”

說完見丫鬟還未動身,也顧不得從前那副好脾氣,當場就砸了杯子發了火,豎眉厲聲,“還不快去!”

“是,是是……”

丫鬟被吓了一跳,連地上的茶盞都顧不得去收拾,白着小臉立馬道:“奴婢這就去。”她剛要打了簾子出去,但步子還沒邁出,就被迎面的人吓了一跳。

這個點還早,院子裏也沒多少人。

但灑掃的丫鬟、婆子還是有幾個的,可現在,無論當前是在做什麽的,此時都怔着一張臉看着那個穿着紅衣、手拿鞭子的美豔少女,少女披着頭發,臉色也有些蒼白,卻半點都沒有折損她的容貌。

她在這豔陽晴日下,冷着一張臉,仿佛地獄來的修羅。

專來奪別人的魂魄。

“你發什麽呆?”顧婉卻看不到外頭是個什麽情況,只當這丫鬟是不聽她的吩咐,也顧不得自己一夜未睡,頭昏腦漲,當場就站了起來,“我讓你去門房打聽情況,你是傻了嗎!還不快去!”

話音剛落就見丫鬟不可控制地一步步往後倒退。

顧婉擰了眉,“你……”

還未說完又見那煙霞色的布簾被人從外頭掀起,陽光突然刺進屋中,顧婉在這昏暗的室內待了半天,一時有些受不住這亮度,直接閉上眼睛偏過頭,等逐漸适應那個亮度了,這才重新睜開眼睛。

而後她就瞧見了顧攸寧,一個……她以前從未見過的顧攸寧。

她裹着一身紅衣,拿着那根當初大伯父親自為她打造的馬鞭,一點點朝她走來,鞭子的一頭落在地上,輕飄飄地帶起一些塵埃,不是沒見過穿紅衣的顧攸寧,也不是沒見過拿着鞭子的顧攸寧。

大伯父和大哥還沒出事的時候,顧攸寧就時常這樣一幅打扮。

但她的鞭子只對宵小賊人,從來沒對過自家人,即使和顧昭、顧筠鬧得再不痛快,她也沒有拿自己的鞭子對付過她們。

而今——

她卻拿着鞭子朝她走來。

顧婉心下生懼,眼睛睜得很大,腳下步子更是不自覺往後倒退,聲音都變得有些結巴起來,“你,你要做什麽?”

顧攸寧并未說話,她只是掂了掂手中的鞭子,然後在衆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朝顧婉的身上甩去,她打小跟着哥哥和父親一起學習騎射和武功,父親怕刀劍無眼傷了她,便特地給她請了個師父教她練鞭子。

看似輕飄飄的一下,可落在人身上,那是能直接把人打得皮開肉綻的。

“啊!”

顧婉當場就被打得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嘶啞的喉嚨難耐地痛叫出聲,看着自己綻開的裏衣下紅色的血跡,似是不敢置信,她猛地擡頭,忍着疼痛瞪着眼睛喊道:“顧攸寧,你瘋了!”

“你居然敢對我動手!”

話音剛落,又是一鞭子朝她身上甩來,勁風擦過她的臉,細膩的肌膚頓時出現一條血絲。

顧婉平日裏最鐘愛的便是自己這張臉,此刻察覺到那邊的疼意,短暫的驚愕後連疼都顧不上叫了,她擡手擦了下臉,看到指腹上的血跡,頓時氣得渾身發抖,沖闖進來的幾個丫鬟、婆子發火,“還不快把她給我拿下!”

可那些丫鬟、婆子看着恍如修羅的顧攸寧,哪裏敢上前?推推搡搡小半天,顧婉身上又不知道挨了幾鞭子才有人跺腳道:“快去喊老爺夫人!”

顧婉眼睜睜看着她們跑開,心下氣得不行,又不肯跟人低頭,只能沒有規律地往躲,可無論她怎麽躲,那鞭子總會如影随形打在她的身上。

又是一下,她被打得摔在地上。

滿地塵埃在空中揚起,而她咬着牙,再也不複從前女菩薩的模樣,攥着拳頭,整個人蜷縮在地上,看着顧攸寧的方向,厲聲道:“顧攸寧,你這個瘋子,你快給我停下!”

話音剛落。

她就看到顧攸寧一步步朝她走來。

顧婉想躲,可身上挨了那麽多下,疼得她根本站不起來,只能一點點往後退,直到脊背貼到腳踏,再也躲不開了,這才顫着聲音,“你,你究竟想幹什麽?”

“幹什麽?”

顧攸寧伸手抓着顧婉的頭發,逼着人擡頭,她的聲音很淡,不帶一絲情緒,臉上的表情也是如此,只是看着顧婉的那雙眼眸卻如點漆一般,陰沉沉地讓人透不過來氣。

“顧婉。”

她低眉,喊她的名字,“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覺得自己能夠掌控人心,能夠讓所有人被你驅使?那你現在來猜一猜,我都知道了什麽?”

“瑞王,四喜,徐元達……”

顧攸寧每說一個名字,顧婉的那張臉就白一分,她的兩片紅唇此時也變得慘白不已,微微顫抖着卻連一個字都吐不出。

“你現在是在害怕嗎?”

“怕我殺了你,還是怕我把這些事說出去?”屋中軒窗大開,洩進外頭的豔陽晴日,可穿着紅衣的女子壓着眼睫,看着顧婉發抖的身體終于露出了笑容。

帶着譏嘲和厭惡,她就這樣逼着顧婉和她對視。

“這麽多年,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曾和你計較過……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主意打到小滿的頭上。”纖細的手指似豔鬼白骨,突然掐上顧婉的脖子,看着她瞪大的眼眸,一點點收緊。

……

“什麽!”

徐氏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剛從徐元達的屋子回來,她合衣照顧了一宿,剛想洗把臉好好歇息下就見妙儀院子裏的丫鬟跌跌撞撞跑來,說話也是結結巴巴、不清不楚,但有一句卻格外明顯——

“二小姐瘋了,她要殺了大小姐!”

聽到這話,她哪裏還坐得下,立刻就站了起來,一夜未眠,起來得又太快,她差點就要摔倒了,好在翠荷連忙扶了她一把,“夫人,您沒事吧?”

“沒事。”

徐氏搖了搖頭,然後也顧不得再說旁的,立刻提步朝妙儀的院子走去,半路的時候碰到陶氏和顧筠,阿昭也在,就連顧廷撫和顧修文也來了,今日無早朝,他們便沒有太早出門。

官服倒是都換上了。

這會父子倆抱着烏紗過來。

迎面碰見,一群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也沒在這個當口說什麽,衆人提步朝顧婉的屋子走。還沒到那邊就聽到一些丫鬟、婆子的驚呼聲,還有顧婉嘶啞到虛弱的謾罵聲。

“顧攸寧,你個瘋子!”

“你快放開我,啊!你這個瘋女人,你想幹什麽!”

“二小姐,您,您快放了大姑娘吧,您這樣會鬧出人命的!”

……

衆人一聽這話,臉色猛地又是一變,徐氏更是連那顆心都提了起來,“快,快!”說着也顧不得讓翠荷攙扶就踉踉跄跄朝顧婉的屋子跑,剛到那邊就瞧見一個紅衣少女正提着顧婉的衣領往池塘邊拖。

丫鬟、婆子想去阻攔,但又忌憚顧攸寧,只能圍在一旁。

然後徐氏就眼睜睜看着顧攸寧壓着顧婉的脖子把人往池塘裏按,水泡在池塘裏冒起,起初顧婉還能掙紮幾下謾罵幾句,但很快,她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只有手腳還在不住撲騰掙紮。

“啊!”

緊随而來的翠荷驚叫出聲,也正好讓徐氏回過神,她蒼白着一張臉,快步朝顧攸寧那邊跑,邊走邊斥罵,“顧攸寧,你在幹什麽!你們都是木頭嗎!眼睜睜看着姑娘被人欺負,還不快分開她們!”

那些丫鬟、婆子見到他們過來,這才跟有了主心骨似的,忙要去拉人。

但還沒有碰到就見顧攸寧回頭,那雙鳳目冷冰冰的,一點情緒都沒有,望着人的時候仿佛裹着天山上常年不化的冰雪,讓人一觸就心驚肉跳,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哪裏敢碰?

徐氏氣得不行,又覺得她們不中用,剛想直接去拉開她們,可剛剛碰到顧攸寧的袖子就被人用力甩開了,她一夜未睡,身體本就虛弱,一時不察,竟真的被人推翻在地上。

“夫人!”

跟過來的翠荷忙去扶她,又擰着眉去訓斥顧攸寧,“二小姐,你實在太過分了!”

“顧攸寧,你……!”徐氏這麽多年也就在顧廷撫的手上吃過虧受過委屈,如今卻被自己最讨厭的晚輩這般對待,氣得臉一下子青一下子白,喘着粗氣,咬牙,“你真是反了天了!”

其餘人也都到了,顧昭、顧筠看着這幅情景顯然是吓了一跳,陶姨娘也驚得蹙了眉。

顧廷撫在短暫地驚詫後也皺眉訓斥,“阿寧,你這是做什麽?”見顧婉還在那邊嗚咽撲騰,又道:“還不把你大姐放了,你想鬧出人命不成?!”

顧攸寧根本沒有理會他們,她自然不會要了顧婉的命。

殺人償命……

她又豈會拿自己的命去賠顧婉的命?

她就像是貓抓老鼠一般,見顧婉快斷氣的時候就把人從池塘裏拉起來,等人大聲喘氣劫後餘生的時候又把人往池塘裏按,全不顧周圍人是怎麽想,怎麽看的。

三個兒女裏,徐氏最疼愛的便是顧婉。

現在見顧攸寧居然這樣糟踐她,就像是往她心口紮刀子似的,她撲過去剛要動手就被顧修文拉住了胳膊。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一向偏頗東院這個小賤人,徐氏氣得當場就紅了眼眶,咬緊了牙,“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幫這個小賤人!”

“你還記不記得,誰才是你的妹妹!”

顧修文長眉微蹙,卻也沒有多加解釋,只是吩咐翠荷,“扶好母親。”而後便轉頭看向顧攸寧,少女身上的紅衣早就被濺起的水弄濕了,壓着脖子的那只手指骨分明,可見用了多大的力道,而另一只握着鞭子的手更是緊緊攥着,指腹皮肉都已經磨出血了。

他彎腰蹲在她的身旁,擡手放在她的胳膊上,見少女立刻緊繃胳膊要掙紮,忙出聲,“阿寧,是我。”

聽到這一聲——

顧攸寧掙紮的動作倒是停了下來,她側頭去看顧修文,眼中的情緒還是很淡的模樣。

“阿寧。”顧修文握着她的胳膊,柔聲,“你有什麽委屈和二哥說,二哥會替你做主的。”他一邊說,一邊去掰開她壓在顧婉脖子上的那只手。

顧攸寧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沒有掙紮,任由他掰開她的手松開了對顧婉的桎梏,沒了束縛,顧婉立刻被人擡了起來,她現在俨然是一副進氣少出氣多的樣子。

徐氏連忙撲了過去,握着顧婉的手,紅着眼急道:“快去請大夫!”

然後在顧婉身邊絮絮叨叨,“妙儀,你怎麽樣,能不能聽到阿娘說話?”

可顧婉現在神智已經渙散,哪裏能回答的出來?徐氏一看到這幅樣子,更是氣得不行,當即就站了起來要去打顧攸寧,手還沒碰到就聽少女已淡淡出聲:“二哥想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對她嗎?”

“可我怕你們聽了之後,更想親手處置了她。”

這是什麽意思?

衆人心下一驚,徐氏停了手上的動作,顧廷撫也徹底擰了眉,“阿寧,你這是什麽意思?”

顧攸寧那雙不帶情緒的鳳目就這樣掃過在場一衆人,而後揚聲,“帶她們進來!”話音剛落,外頭便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衆人循聲看去便見李嬷嬷和半夏押着侍棋和一個綠衣丫鬟從外頭進來,一道跟着的還有滿身血跡的四喜。

此時四喜的眼睛就像是淬着毒一般,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顧婉,恨不得當場就拿匕首去殺了她!

“這是怎麽回事?”

顧廷撫蹙眉,又看了眼侍棋,奇怪道:“你不是妙儀的貼身丫鬟嗎?”

侍棋滿面羞愧,又摻着後怕,哪裏敢說話?還是顧攸寧一邊撣着身上根本沒有的灰塵,一邊起身道:“還是我來同二叔說吧。”

“昨兒夜裏,我喝了一盞水,然後這個綠衣丫鬟過來傳話,說是二哥請我過去。”

“什麽?”

顧修文一怔,看了眼那個綠衣丫鬟,皺眉反駁,“我昨兒夜裏多喝了幾盞酒,很早就睡了,怎麽會讓人來喊你?”而且昨兒夜裏家裏還有外男,他更不會在這個時候喊阿寧過來。

腦中似有火花一現,他……好似猜到了什麽。

也有些明白過來昨兒夜裏,姬朝宗離開時說得那番話。

“是,我也是到今早才知道有人假借二哥的名義哄我出去。”顧攸寧這話說完便垂眸掃了一眼地上的顧婉,須臾,又嗤聲道:“說來也好笑,我昨天剛到外院就覺得自己不對勁,渾身滾燙,神智也不清醒,那丫鬟說喊人來扶我,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沒多久,我就聽到了徐表哥的聲音。”

除了顧昭和顧筠兩個涉世未深的,其餘人幾乎很快就反應過來昨兒夜裏發生了什麽。

徐氏臉色一白,兩片嘴唇微微張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那會自知這樣不好見人,便拿着簪子刺着自己的胳膊,換得短暫清醒回了自己的屋子……那個時候我只當徐表哥不忿被我拒絕便買通我的丫鬟給我下藥,直到早間,我這貼身丫鬟從外頭渾身是血跑了進來,我才知道原來這事的幕後主使竟是我的好大姐。”

話音将落,徐氏就厲聲反駁,“你胡說!”

可她一點底氣都沒有,這聲反駁更像是無能者強撐下來的叫嚣。

“我胡說?”

顧攸寧冷眼看她,“那二嬸不如好好問問這三個丫鬟,究竟是怎麽回事?”

徐氏張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偌大的院子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說話,衆人的目光不是在顧攸寧身上徘徊便是去看地上的顧婉,或者是去看那三個丫鬟……四喜現在心裏恨透了顧婉,此時哪裏忍得住,直接叫嚣起來,“大小姐給了我一萬兩銀子讓我給我們姑娘下藥,昨兒夜裏還讓她的貼身侍女送我們出城!”

“可我沒想到,大小姐的心居然這麽狠!”

“她一邊哄着我替她做事,一邊買兇想殺了我們,讓我們死無對證!要不是正好有個義士路過,只怕現在你們看到的就是我們的屍首!”

她咬着銀牙,紅着眼睛,死死盯着顧婉,“二夫人不知道吧,您的這位好女兒已經不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了!”

“上次四少爺出事,就是她買通我讓我故意帶着四少爺去了瑞王世子那,她知道他們自小不對付,還故意讓我找機會離開,由着他們打鬧起來。”

“不……”

徐氏像是被吓了一跳,臉色蒼白,身子也跟着輕晃起來,“這不可能。”

她身後便是池塘,顧修文怕她摔進去連忙伸手把人扶住,從前溫潤的目光此時落在顧婉的身上也多了一些失望,他是真沒想到妙儀背地裏居然做了這麽多事。

“這些年,我蒙二叔、二嬸照料,心中感激不盡。”

“所以縱使和家中姐妹鬧得再不痛快,我也從來不曾說什麽,那回金臺寺她占了我的功勞,二嬸說讓我替她考慮,我也沒多猶豫就答應了。”

“可如今——”

“買通我的丫鬟害我胞弟,聯合徐元達給我下藥,還買.兇.殺.人想毀屍滅跡……”顧攸寧邊說邊朝顧婉的方向走。

經過長時間的休整,顧婉此刻已經清醒過來了,眼睜睜看着顧攸寧一步步朝她走來,先前瀕臨死亡的後怕讓她對顧攸寧産生了極大的畏懼和後怕,“你,你別過來。”

她邊說邊朝身後躲,衆人一時不察,她整個人都墜進了池塘。

“唔,救命!”

自然有丫鬟去救她,可其餘顧家衆人此時不是呆了,就是不願出手,顧廷撫更是冷眼看着,半晌,他才轉向顧攸寧,沉聲,“阿寧,你打算怎麽做?”

“大周律例,二叔覺得她這些罪該不該打入衙門?”

“你想報官!”顧廷撫驚呼出聲。

不等人說就皺了眉,“不行,家醜不能外揚!不能報官!”大約察覺出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他又放緩聲音,哄着人,“阿寧,二叔知道你受委屈了,二叔一定會好好補償你。”

“你想要什麽,二叔都給你買。”

“至于顧婉這個死丫頭,只要不報官,二叔随你處置!”

見少女眉眼不動,又朝顧修文使眼色,“老二,你勸勸阿寧,她一向同你要好。”

顧婉已經被人救上來了,坐在一旁發着抖,而顧攸寧在顧廷撫說完後轉頭看顧修文,神色仍舊很平靜,只問,“二哥,你也要勸我嗎?”

“我……”

顧修文張口,他在顧攸寧這雙鳳目的注視下,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甚至都不敢跟人對視,可身邊母親死死握着他的胳膊,不遠處父親也沉着臉看着他。

還有地上的顧婉,不遠處的阿昭等人。

他沉默許久,還是低頭說道:“阿寧,如果報官的話,我們家的名聲就全部毀了,不說我們,便是你和阿昭、阿筠她們,日後結親只怕也困難。”

“所以,”

顧攸寧看着他,“你要勸我放了她。”

“我不是要你放了她,就像父親說的,你想怎麽處置她都可以,只要……”顧修文看着眼前那雙清淩淩的眼眸,看着她眼中逐漸消散的溫度,看着從前對他的甜美笑容再也不複存在,他的心裏突然有些恐慌,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連帶着聲音也越發低了,“你,別報官。”

“對啊,阿寧,你也不想咱們家家宅不寧吧?”

顧廷撫跟着勸道:“你祖父在天有靈肯定不會希望看到這幅樣子。”

“若是祖父在,絕對不會允許家中有這樣的人。”顧攸寧淡淡一句,卻又覺得這樣解釋,委實好笑,不願再多說什麽,她只是看着顧修文,看着他有些閃避的眼神,半晌,突然問道:“二哥,你胸口的那道傷好了嗎?”

顧修文一怔,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說得是當年他們去打獵時,他為了保護她而擋下的一箭。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他的聲音有些讷讷,“……好了。”

“那就好。”

顧攸寧點頭,“那以後,我就不會再覺得虧欠你了。”

她說完沒再看他們一眼,徑直往外走去,李嬷嬷和半夏自然跟着她離開。

顧攸寧出了院子卻沒有立刻回東院,而是讓李嬷嬷回去收拾東西,自己領着半夏去了祠堂拿了屬于父母兄長的牌位,目光掃到其餘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她沉默地跪在蒲團上。

也沒說話,只是重重磕了三個頭,而後便義無反顧地轉身離開。

回到東院的時候,李嬷嬷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顧承瑞也抱着一個小包袱,遠遠瞧見她過來便揚起笑臉沖她說道:“阿姐!”

他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他不知道該做什麽,只能讓阿姐看見他的笑容,讓她舒心。

果然——

顧攸寧看到那個笑容,冷淡的眉眼也泛開一些笑,她任由顧承瑞撲到自己懷裏,揉着他的腦袋問李嬷嬷,“都好了?”

“嗯。”李嬷嬷點頭,“這幾年咱們也沒置辦什麽東西,除了那些細軟也就您作畫的工具還有小少爺的那些書。”

顧攸寧聞言便沒再多說,點頭,“那走吧。”

她說完牽着顧承瑞往外走,剛到門口就看到了回來的四喜,見到他們一行人,四喜眼眸微閃,立刻跑了過來,“姑娘,您要離開了嗎?那……”

話還沒說完就被半夏推開,“你一個背叛姑娘的人有什麽臉面再出現在姑娘面前,走開!”

四喜被人推得坐在地上,可她還是膝行着朝顧攸寧爬去,懇求道:“姑娘,求求您,原諒我這一回,讓奴婢跟在您身邊當牛做馬伺候您吧。”

顧攸寧看着她奇怪道:“你表哥呢?”

“他……”

四喜眼中閃過一道戾色,撐在地上的手也收緊,“昨日那些黑衣人出現的時候,他直接丢下我跑了。”雖然後來他見無事,又跑回來和她道歉,可她……已經不會再信他了!

她可以縱容他許多事,可以把自己的家底都給他,可她不能接受這種大難臨頭抛下她自顧自跑掉的男人!

“哦,”

顧攸寧倒是沒多少反應,“顧婉給你的那筆錢夠你用一輩子了。”

她說完便也沒再理她,自顧自牽着顧承瑞離開。

李嬷嬷跟在後頭,半夏剛要跟過去,想起一事,突然從袖子裏拿出一只荷包砸到她的身上,“這是你這個月的月錢。”

四喜一怔,不解她的意思。

她的月錢不是都用來還姑娘的錢了嗎?

“你不知道吧……”

半夏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聲音卻像是淬了冰,“姑娘明面上不給你月錢,私底下卻讓我替你攢着,她說知道你那表哥不是什麽好人,又怕你有錢就被人騙走,便讓我替你攢着。”

“回頭等你嫁人了再給你。”

看着她臉上的不敢置信,半夏突然想哭,為她的姑娘哭一回,卻又不想輸了陣,擡手抹了下通紅的眼眶,啞着聲道:“好好拿着你的錢,滾遠點,別再來髒了姑娘的眼!”

她說完轉身離開。

四喜眼睜睜看着他們離開,直到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她才呆呆垂下頭,看着手裏的那只荷包,解開紅繩,裏面有兩粒碎銀子,她突然就哭了起來。

整個人埋在地上,肩膀顫動地厲害,手裏捧着那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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