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從地上爬起來,安岩臉黑得不行。
任誰前一秒還威風八面笑傲四方,下一秒就被壓得噗通摔倒在地上,恐怕都會黑下臉來。
神荼還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勢,仰着頭一臉迷茫地看他。
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管處于何種狀态之下,他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茫然地看着安岩。
黑着臉的安岩本想罵人,一看那迷茫的小眼神又罵不出口。一口氣卡在喉嚨哽了半天,最終還是被他強行咽了下去。
他憋着氣,伸手一把将神荼從地上拽了起來。
神荼本是跪在地上,仰着頭看他。
被安岩拉起來,站起來,比安岩高了一個頭。
于是那視線從仰視變成平視,又變成了俯視。
他看着安岩,那懵懂的冰藍色瞳孔中,至始至終都只映着安岩一個人的身影。
本來一肚子火的安岩被神荼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眼看得都沒了脾氣,只好嘆了口氣,擡手用力地揉了揉對方的頭。
“你這家夥,一天到晚四處裝逼耍帥,到處惹麻煩,還沒事就為了耍帥亂放大招,你看,就連不久前和你弟弟打個架都能打得房子都塌掉,結果到了最後,你們兩個都還是得靠我收拾善後。”
他一邊發洩一般用力地□□那柔軟的黑發,一邊不停地碎碎念。
“房子一塌,亂糟糟的,我掉在那裏的東西都找不到了,你要怎麽賠我?”
“夠了。”
安岩在那邊絮絮叨叨地念着,一旁臉色比安岩更難看的睚眦卻是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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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還來?”
安岩一擡手中魁星筆,眯着眼沖睚眦笑。
“小心小爺我再來一個大招,這次直接将你這命魂給炸了。”
白發男子漠然地看着他,目光冷得像冰。
“你打算裝傻充愣到何時?”
他冷冷地說。
“哈?你說什麽?”
“……”
看着那個青年一臉我裝作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的讓人看着就想打的表情,睚眦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底的怒火。
“你生魂在我命魂之中,每驅動一次魁星筆,就耗一分你的靈魂。”
他看着安岩,血紅瞳孔中的目光陰森到了極點。
“靈魂耗盡,便是身死之時。”
他吸盡此人的郁壘之力,消融此人靈魂,還需耗費一日夜。若在那之前就讓此人生靈耗盡而亡,導致郁壘之力消失,那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沒有耐心再等兩百年。
這就是為什麽之前他在安岩抵擋了他兩招之後就停手,不再攻擊安岩的原因。
這也是為何他只是眼睜睜地看着安岩擊碎睚眦之石,而他卻毫無動作的原因。
安岩拼着耗費自己的靈魂發動魁星筆,他若抵擋,郁壘為了救現任神荼這一魄必定拼死耗盡靈魂——靈魂耗盡,就是身死之時。
投鼠忌器。
他賭不起。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位郁壘擊碎了睚眦之石。
“哈,你怕我死?”
黑發的青年哈的笑一聲,那眼眯起看着睚眦。
強行驅使魁星筆,耗了靈魂之力,此刻安岩的臉色慘白得可怕,那握着筆的指尖之處隐隐顯出透明的痕跡。
可是他站在那裏,擋在神荼身前,荒漠之上呼嘯的狂風沒有讓他那不算高大的身體搖晃半分。
他手握魁星筆,站在那裏,宛如紮根大地之上的大樹。
“你救下神荼這一魄,又能如何?”
睚眦看着他,問。
就算睚眦之石被擊碎,作為前任神荼,對他來說神荼之力已足夠。
而此處是他的命魂,在他的意境之中,就算郁壘救下了現任神荼這一魄,只要他們無法離開自己的意境,依然只能任由他擺布。
“這不廢話嗎,當然是把他送回去。”
安岩挑眉,繼續用你是傻子嗎的眼神看過來。
逐漸已經習慣安岩這種個性的睚眦完全無視了他的挑釁。
“這裏可不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
“行不行總得試試是不是?”
安岩再次擡手,手中魁星筆再一次揚起。
睚眦淡淡地看他,面無表情。
如果是剛才那一擊的那種力量,根本不足以破開他的意識。他原本想着随便這個人折騰,折騰得越狠,那靈魂就越弱,也越容易被他所吞噬。
可是前一秒他臉色還淡淡的,下一秒卻是陡然變色。
在他陡然僵住的血紅瞳孔中,白玉為杆夜色星辰為尖的魁星筆被安岩暴力一催迸裂成無數的碎片。
安岩狠狠催碎魁星筆的動作是如此之幹脆、如此之狠決,快得睚眦根本來不及出手阻止。
在安岩手中魁星筆粉碎的同一時刻,他身後那個巨大的魁星虛影也一顫,粉碎成無數火紅色的光點。
就像是從燃燒的火焰濺出去的無數的火星,向着四面八方飛濺出去,向着那漆黑色的陰氣沉沉的天空飛散而去。
星星之火。
燎原之火。
那無數飛濺出去的火星落到夜幕之上,像是在一瞬間點燃了那漆黑的夜空。
火星燃燒起來,将漆黑的夜幕燃燒撕裂開了火紅的裂口。
眼見那天空之上巨大的火紅色裂口出現的一瞬間,安岩幹淨利落地将驚蟄往神荼手中一塞。
他看着神荼,再沒了剛才面對着睚眦沒個正行的模樣,而是一臉緊繃,目光凜然,眉目中還帶着幾分緊張。
神荼的手剛剛握住驚蟄,身體就陡然消失,化作一團深藍色的幽光。
幽藍色的光圈附着在懸在空中的漆黑色刀刃之上,那刀刃周身一下一下閃動着像是閃電般的藍色弧光。
“走!”
安岩抓住驚蟄一把就向天空那火紅色的裂口丢去。
他的話剛落音,黑色刀刃帶着那一簇藍色幽光,化作一道流光,像是利箭一般穿透了那個只存在了數秒的破碎口。
它宛如一道閃電,穿透陰沉夜幕,化虹而去。
下一秒,只在夜空中留下一點閃動的星光。
…………
…………………………
“我說老張!你到底有轍沒轍!”
王胖子一臉焦躁,在房間裏轉來轉去。
擡頭一看,只見那地平線上已經透出了微光,那是黎明即将到來的預兆。
他登時就急了。
“天馬上就要亮了!難不成我們就真只能看着神荼死?”
他煩躁地一踹桌子,讓那桌子撞上牆發出砰地一聲響。
“還有安岩那邊到底是死是活啊!”
“死胖子,我這不是在想辦法嗎!你催催催,催有個屁用啊!”
正在試圖用金針封穴封住神荼流失的靈氣的張天師滿腦門都是汗水,可那金針封穴毫無用處,他也是急得不行,被王胖子這麽一催,他一火大,髒話都罵了出來。
他再度查探了一下神荼的情況,面露頹然之色。
“完了完了……”
小師叔命休矣。
他一臉灰敗之色,目光慘淡地看着床上那氣息已經微弱得近乎于無的神荼,止不住地搖頭。
趴在床邊的江小豬一看張天師那頹然的表情,頓時也傻了。
“不會吧?神荼!”
他伸手就抓住了床上那人的肩,使勁搖了一搖。
“你可撐住啊,神荼!安岩還等着你去救啊!”
他剛搖了一下,一直皺着眉站在旁邊的阿塞爾突然臉色一變。
他撲上來,一把推開江小豬,伸手往神荼鼻息一探。
這一探,他登時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怎麽?難道小師叔——”
一旁的張天師看阿塞爾神色不對,趕緊将手往神荼手腕上的脈一搭。
他登時也臉色發青。
他的指尖什麽都摸不到。
脈動已停。
小師叔已經——
就在整個房間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住一片死寂的那一瞬,明亮的朝陽從地平線上升起。
那火熱的朝陽僅僅只是浮現出一角,就輕易地驅散了夜晚的黑暗,将光芒重新帶來人間。
光芒照亮了整個大地。
在遙遠的地平線的那一處。
在天與地交接的那一處。
一道疾光伴随着朝陽照向大地的第一抹黎明的陽光跨越了天空疾馳而來。
只一秒,它就跨越了天與地的距離,跨越了生與死的界限,飛躍而來。
那一道虹光從天而降,閃動着幽藍的光澤,穿透了河邊那座小別墅的屋頂,以一道流光之勢,落到了安靜地躺在床上沒了氣息的黑發男子手中。
流光閃過,一個漆黑的木劍浮現在那只帶着漆黑色指套的手中。
一波藍色的光芒從黑色驚蟄上湧出,順着神荼的手臂,瞬間蔓延、彌漫了他的全身。
就在清晨的第一束陽光跨越天空而來,透過被驚蟄貫穿的屋頂的裂口落在神荼臉上的那一瞬——
手還搭在神荼手腕上的張天師錯愕地感覺到指尖那脈搏重新跳動的感觸。
緩緩擡起的細長漆黑色睫毛像是被那第一束清晨的陽光染成了金色的痕跡。
明亮的光華透過屋頂的裂口落進去那雙緩緩睜開的冰藍色瞳孔之中。
就像是在睜眼的那一瞬間将那黎明的光華盡數吸入眸中,冰藍色的瞳的虹膜閃動着幽藍的微光,宛如異瞳的邊緣微微發着光。
美到驚心動魄。
懾人心魂到了極致。
黑發的年輕人睜開眼,重新染回粉櫻色調的薄唇微微動了一動。
他說,“安岩。”
從他冰藍色的眼中射出的目光,像是在極寒之地的冰山之中被凍結許久的利劍在冰山崩塌碎裂的一瞬間被猛地拔出的那一刻——
利刃出鞘,寒光彌漫,銳氣四射。
那仿佛是戰場之上金戈鐵馬的煞氣。
那令人膽寒的目光帶給旁人的是仿佛能撕裂阻攔在他身前的一切的可怖——
…………
……………………
就在閃動着藍色微光的驚蟄化虹而去的下一秒,那漆黑的夜幕已經猛地吞噬了燃燒的火星,還有那個火紅色的裂口。
不過是一瞬的功夫,所有的火光就已被黑暗吞噬得幹幹淨淨。
整個世界再一次恢複成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仍舊是那沙暴肆虐的荒蕪大地。
黑發的青年站在荒漠之上,踩在一地灰白色的碎石之上,仰頭看着那一片已經重新被黑暗吞噬的天空。
狂風撕扯得他的發梢飛揚不休,漆黑的眸,映着那漆黑的天空,卻不知為何明亮到了極致。
或許是因為,那雙眼太過幹淨,幹淨得就像是寒冬過去的初春下過了第一場細雨之後的晴朗天空。
安岩仰頭看着那化虹而去的驚蟄在天空最後留下的一點閃光,剛剛吐出一口氣,忽然臉色一變。
一道黑影籠罩而來,他的喉嚨被人一把掐住。
那扣緊他喉嚨的手指狠狠勒住的可怕力道讓他那因為過度消耗靈魂而慘白的臉色很快就漲成不正常的緋紅。
他雙手用力地抓住那扣住他喉嚨的手,可是他的力量卻差得對方太多,那只手不僅沒被他扯開,反而更用力地扼住他的喉嚨,甚至還一點點将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窒息的痛苦讓安岩的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他竭盡全力踮起腳,可是還是無法阻止自己被提起來的身體離開地面。
睚眦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嚨,将他整個人提在半空中。
他艱難地眯着眼,強忍着眼前一陣陣的眩暈和窒息感,從眼縫裏勉強去看睚眦。
“你怎麽敢!”
白發男子低沉得可怕的聲音傳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他死死地盯着安岩,目光中翻滾着□□裸的殺意。
安岩在那血紅色的瞳孔中看到的是想要将他撕碎的狂暴之色。
魁星筆,那是柳哲辰唯一留在世的東西。
而他為了撕開睚眦的意境徹底毀了魁星筆。
不怪睚眦此時恨他入骨。
“咳……郁……”
用手指死命抓着、摳着那只扼住自己喉嚨的手的手腕,安岩拼盡全力,艱難地、死命地憋出幾個字。
“……壘……之力……”
那一身煞氣的白發男子神色一僵,他咬了咬牙,狠狠地盯着安岩,終究還是一松手。
安岩一下子摔下來,趴在地上痛苦地咳了好半晌。
睚眦面無表情地俯視着安岩,用恨不得吞其骨噬其血的目光。
可是,哪怕他恨不得将眼前這人吞骨噬血,他也只能忍,忍到他徹底得到郁壘之力。
“你該知道自己會有怎樣的下場。”
他說,用陰冷得可怕的聲音。
“嗯,我知道。”
安岩回答,用和睚眦那冷硬的聲音完全相反的輕快的語調。
他已經緩過氣來,臉色重新變回了蒼白的顏色。
他坐在地上,坐在睚眦身前,盤腿而坐,雙手搭在雙膝上。
因為他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每發動一次魁星筆,就耗一分他的靈魂。
而那粉碎魁星筆撕裂睚眦意境所消耗的巨大靈力……
他坐在地上,身體的邊緣已經隐隐有了一點點潰散開來的跡象。
那是他的靈魂即将消散的先兆。
可是就算如此,他仍舊坐在地上,仰着頭,蒼白着一張臉,咧着嘴一臉毫不在乎地對睚眦笑。
我知道。
他笑着這樣對睚眦回答。
他坦然得像是很快就會魂飛魄散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他坦然得讓原本怒火中燒的睚眦思緒都停滞了數秒。
睚眦看着安岩那完全不像是僞裝的輕松而愉快的笑臉,他是真的不懂。
“用自己魂飛魄散的下場,換他人的一魄,你不覺得不值嗎?”
“值不值,由我自己來評判。”
“那個人對你來說,就真的那麽重要?”
“對,很重要。”
或許是即将魂飛魄散的緣故,安岩的回答在這一刻很坦白。
“……因為他以前救過你?”
沉默了一瞬,睚眦再次開口。
“他為救你死過一次,所以,你為了報答他,還他一命?”
“哈,還他一命?”
安岩挑眉看着睚眦,突然失笑。
“如果你是這麽想的話,那柳哲辰為你這個蠢貨而死還真不值。”
“你——”
“你搞這麽多事情,難道是因為柳哲辰救了你一命,你想要回報他,所以才不惜等待兩百年也要将他複活?”
“…………”
“嘁,你自己都知道不對,還來問我。”
盤腿坐在地上,安岩身體的邊緣一點點消融在空氣中。
他微微垂着頭,這個身體已力竭到擡頭都覺得吃力,他甚至連一條手臂都擡不起,沒辦法對睚眦比劃一個鄙視的手勢。
“是啊,神荼救過我,救了我很多很多次,我欠他很多條很多條的命。”
他低着頭,輕聲說,
“可是我做這些事,不是為了報答他。”
睚眦低頭看着那魂魄漸漸消散的青年。
只待此人靈魂散盡消融在他的命魂之中,他就能得到郁壘之力。
可是這個時候,他的眼中已沒了怒火,也沒有即将獲得力量的快意,只有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的複雜。
“你即将魂飛魄散。”
“我知道。”
“我本需要一日夜才能消融你的靈魂,而為了救那個人,你已活不過一個時辰。”
“我知道。”
“現任神荼就算醒來,也來不及救你,一個時辰,他甚至連我身在何處都無法得知。”
“嗯,我知道。”
“……你不後悔?”
面對睚眦那突兀的問題,一直垂着頭的安岩勉力擡起頭來。
帶着幾分狡黠的漆黑的瞳微微彎起,那幹淨的眼底,映着站立于黑暗中的男子如雪的白發。
他對目光複雜地看着他的睚眦展顏一笑。
而那一笑,便是一切的答案。
……
……………………
【他安全就好。】
【我得保護神荼。】
……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琚。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作者有話要說:
他贈我木桃,我給他美玉。
這并不是為了報答他的贈予,而是因為我珍惜着我和他之間珍貴的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