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別有所圖
俗話說得好，財不外漏。別說是這麽多白花花的銀子，就算是幾塊銀元，撒出去都可能被搶得頭破血流，甚至命喪當場。邢四海和吳鎮南一旦打開箱子，這些土匪怎麽可能會讓他們活着把東西帶下山去呢？到那個時候，這個場面估計誰都控制不住。
可即便是如此，邢四海還是徑直朝着镖箱走去，他看了一眼坐在中堂上的賴封毅，有仔細看了看镖箱上的封條，在确定封條沒有任何損毀和僞造的情況下，他又用手一一拍了拍箱子，掂量了一下每只箱子的重量。這麽多年來，一直跟銀子打交道，每只箱子裏裝了多少錢，他只要掂一掂箱子的分量，就知道裏邊的銀兩是否夠數。
賴封毅怎麽也沒想到，邢四海和吳鎮南會用這種不開箱的方式，來檢查镖箱裏的貨物。此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箱子裏裝得究竟是什麽東西，如果說他知道箱子裏裝得是白花花的銀子，那麽此時他跟邢四海之間又是另外一番局面，其實兩個人都是在賭博。邢四海賭的是，賴封毅真的沒有打開過這些箱子。而賴封毅賭的則是邢四海和吳鎮南會因為這單镖車上山來要镖。
因為賴封毅的真實目的，并不是為了這些镖銀這麽簡單，他還有更大的計劃。尤其是在他查清楚邢四海和吳鎮南的底下之後，就開始謀篇布局。
“有勞大當家的費心，既然镖箱無恙，那麽吳鎮南就此謝過。日後還煩請賴大當家的行個方便！”吳鎮南義正言辭的說道。之所以吳鎮南能夠成為晉西北大大小小七十二家镖局的總镖頭，并不是用他的單刀打出來的，而是他人脈寬廣，所有的土匪都願意賣給他一個面子。
镖局吃的就是人情飯，雖然押镖的镖師都有武藝傍身，可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很少會出現真刀真槍的局面。吳鎮南不僅僅武藝高強，更是因為他一身膽氣，開拓出來很多镖局都不敢走的镖路。他之所以讓賴封毅行個方面，意思就是說，願意跟他交個朋友，往後路上碰到同源镖局的镖隊，能夠讓出來一條路。
而且镖局逢年過節，都會向各地的土匪送些禮物，打點關系。土匪們也不傻，這種定期上門送禮的镖師，完全沒必要真的得罪人家，尤其是在吳鎮南将晉西北所有镖局完全組成同盟之後，各地的土匪也多多少少會有所顧忌。
可就在此時，賴封毅卻突然起身，阻止吳鎮南叫人來搬走這些镖箱。他把邢四海和賴封毅請到座位上，然後表情異常嚴肅的說道：“炮撚子一響震八方！”
此話一出，吳鎮南臉上明顯是一驚，他跟邢四海對視一眼後，還是回應了一句：“遠近各地皆響應！”
這是撚軍內部的接頭暗號，“炮撚子一響震八方，遠近各地皆響應！”當年這句暗號在各地傳得是沸沸揚揚，可是後來，撚軍被清政府鎮壓之後，就沒人再敢高喊這句口號了，凡是查處必定是殺頭的罪名。
賴封毅的眼神明顯跳動了一下，此時他意味深長的說道：“此次劫镖，實在是迫不得已！之前在下曾多次派遣屬下給二位送信，請二位上山共謀大事，但是均被您二位回絕。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劫了镖車，邀二位上山。”
這時候，邢四海和吳鎮南都無比震驚，他們自然知道賴封毅所說的大事是什麽。可是當着這麽多土匪的面，他們二人又不能表現出過多的情緒變化，否則便是落了下風，別說這镖車不能要回去，他二人能否平安離開山寨都是個問題。
即便是如此局面，邢四海和吳鎮南依舊沒有慌張，只是一個眼神，彼此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其實在此之前，他們接到賴封毅送來的書信時，就已經知曉此事，只不過二人商議之後，如今都是拖家帶口的人，沒必要再為了一股子熱血，把全家上下的性命都搭上。
吳鎮南率先說道：“我和刑四爺都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此刻怕也是有心無力。賴大當家說的大事，恐怕我二人也幫不上什麽忙。大當家的找錯人了！”
其實他們所說的大事，無非就是再拉起一支隊伍，繼續跟洋人對着幹。可是自從有了之前清朝政府鎮壓撚軍的事件，當年那些願意為大清朝抛頭顱灑熱血的俠義之士都寒了心。
他們一心，想憑借着自己的能力，保家衛國，可是卻因為跟清政府政見相左，而被清剿。尤其是當撚軍和太平天國殘餘勢力組編之後，清政府直接選擇了将所有的撚軍進行圍剿，最終導致了東撚軍被李鴻章所滅，西撚軍被左宗棠所平定。
吳鎮南當年便是撚軍中的一元虎将，他的一手單刀，在軍中樹立起極高的威信。洋人雖然都裝備着火槍，但是他依舊可以在人群中，一馬當先，殺出一條血路。
可是後來清政府迫于帝國列強的壓力，大肆鎮壓這些愛國的仁人志士，也從此讓他們失望和寒心。從此吳鎮南才遠離這些紛争，逃到了山西建立镖局，并且憑借着仁義和威信，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此刻時局動蕩，但是暫時也沒有帝國列強的進攻，此時賴封毅突然提出，想要吳鎮南和邢四海與他一起共謀大事，多少是有些想要自立為王的打算。但是這些不方便擺在明面上的東西，對于吳鎮南和邢四海來說，他們早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早就看得十分透徹，所以當即就直接拒絕了賴封毅的提議。
但是賴封毅卻突然急切的說道：“此刻我山寨中聚集了不下五千餘人，吳總镖頭一身武藝，無人能敵，您完全可以擔任總教頭一職。刑四爺人脈寬廣，富甲一方，財力雄厚，如果有你們二位的支持，必定大事可成。”說完之後，他急切的等待着吳鎮南和邢四海的回應，也期待着他們可以支持自己。
可是邢四海和吳鎮南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覺得賴封毅的想法太過于簡單。邢四海淡淡的笑了笑說道：“賴大當家的，我們只不過是商人，做些小本買賣，你實在是太看得起我二位了。遠的且不說，單說眼下的情勢，大刀長矛對付洋人的時代，早就不複存在了。抵抗洋人，那是政府的事情，我等平頭百姓怕是有心無力。”
邢四海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而且他也完全沒有顧忌，也不怕因為拒絕了賴封毅的條件，他會就此發難。
正在賴封毅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吳鎮南開口說道：“賴大當家的，這镖箱我帶走了，往後還請賴大當家的行個方便……”說完他朝着賴封毅拱了拱手，餘下的話卻是什麽也沒說。
雖然賴封毅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也知道，此刻的情勢千鈞一發，若是再不放行，恐怕山下的那些镖師和官軍會攻上山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極不情願的說道：“罷了，既然二位無心，賴某也不便強留，只盼二位回去之後，能夠仔細考慮一下在下的建議。”
見賴封毅終于松了口，邢四海和吳鎮南這才招呼人進入山寨，把镖箱全部擡上镖車。所有這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後，邢四海看見被關押在囚籠裏的殷樹森，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僅僅只是這一個眼神，可是從此卻牽絆了殷樹森的一生。
邢四海沒說話，在和殷樹森對視幾秒鐘之後，又再次返回大寨中廳，不知道到究竟去幹了些什麽。只不過在他再次返回的時候，卻讓随行的镖師将殷樹森從囚籠裏帶了出來，周圍負責看押的匪衆也沒有阻攔。就這樣，邢四海把奄奄一息的殷樹森從土匪窩子裏救了出來。
可邢四海和吳鎮南帶着镖隊，押着镖車下山之後，随行而來的官軍卻覺得，此時正是一舉殲滅這夥土匪的最佳時機。當時的官軍統治屠天彪，完全不理會邢四海和吳鎮南的勸阻，下令炮轟山寨，幾輪炮火之後，又讓洋槍隊上山搜剿。
雖說這次圍剿，沒能活捉匪首賴封毅，但是也算是戰果頗豐。但是從這一刻起，邢四海和吳鎮南就算是正式的和那夥子土匪結下了梁子。而且不僅如此，在那夥土匪被圍剿之後，官軍統治還對邢四海和吳鎮南予以表彰，說是這次能夠剿滅賴封毅的山寨，多虧這二人裏應外合。
如此這樣一來，事情就說不清楚了，賴封毅的山寨雖然是沒了，可是他依舊還是有不少匪衆，只是經過這次事件之後，他再也沒有露過面。可是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起，邢家和吳家就再也不得安寧，等待着他們的就是賴封毅瘋狂的報複。
殷師傅說到這裏的時候，也不禁感慨道：“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本來那次，刑四爺和吳總镖頭請來官軍，只是為了威懾賴封毅。可是誰能想到，他們竟然假戲真做，趁着土匪們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把賴封毅的老窩一鍋端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賴封毅認定了，就是刑四爺和吳總镖頭出的計策，從那以後賴家便總是在背地裏耍手段，一心要為那些死在炮火下的兄弟們報仇！”
到這裏，我算是明白了，感情我家祖上跟賴家的梁子，是從那個時候就結下了。可是這都好幾代人過去了，那個舊時代的恩怨，幹嘛還死揪着不放呢？我搞不明白，究竟是什麽人，能将一分恩怨記挂上百年，還不肯罷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