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陳年舊事
那老者滿臉絡腮胡子，頭發留得很長，梳着古人的發飾，還別着一根古樸的竹簪子。我看着他那身寬松的白色袍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人除了眼珠子是黑色的，渾身上下幾乎全都是一個色調，就連胡子都頭發都白得反光。
我正詫異這這老者是誰，他卻朝着侯大個子問道：“這就是邢家的小子？”
侯大個子見到那老頭的時候，第一次有了正形，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客氣起來。他讪讪的笑了笑，說：“啊對，這就是邢家的少爺！”
我看了侯大個子一眼，有些迷茫。這他娘的怎麽一轉眼，我就成了邢家大少爺了？我家祖孫三代，全都是莊稼漢，唯獨到我這一代，大學畢業之後不想回村裏種地，這才在城裏找了份工作，稀裏糊塗的成了當鋪的大朝奉。可八竿子也夠不着“少爺”二字。
尤其是這人剛才問侯大個子時候，說的那句話，更加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說的是，這就是邢家的小子！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總覺得之前似乎在那裏也聽別人這麽說過一嘴，但是一下子又想起來這話到底是誰說的。
這時候，那老者仔仔細細的打量了我一番，然後淡淡的笑了笑說：“還不錯，沒給邢家丢人！”
他這麽一說，我猛然間想起來，第一次說這話的是當鋪背後的大老板，大掌櫃子。他當時也是這麽端詳了我一番，然後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邢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當時我不明白他那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還以為他跟我家有什麽淵源。但是大掌櫃子說那話的時候，好像還帶着一股子陰狠勁兒，就好像是我家長輩得罪過他一樣。
可是他們越是這麽說，我就越是覺得納悶了，這跟我家到底有什麽關系呢？我爺爺這一輩子都是個莊稼人，腿腳還有問題，家裏養了兩頭大水牛，就靠着給人耕田掙點手藝錢。我爸是個鐵匠，早年間在國營的球鐵廠當工人，後來場子改制，工人們都下崗了，我爸就在村子裏搭了個鐵匠爐子，平時打造寫鐮刀、鋤頭之類的物件，掙得都是辛苦錢。
他們都一口一個“邢家”，我姓邢倒是不假，可他們說的那人感覺跟我完全就沒有任何聯系。有那麽一恍惚，我甚至在想，難道跟小說裏寫得那樣，我失憶了，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可是想了想，自從三歲開始記事起，之後的事情我都記得一清二楚。要是說，我不是我爸生的，打死我也不信，我跟我爸年輕時候的模樣差不多，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似乎見我一直很迷茫，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那老者有些自責的說：“唉，是我不該讓殷師爺把你卷進來！”
“你不把他卷進來，他遲早自己也會卷進來！”殷師傅還沒進門，聲音就在門外響了起來。雖然他已經是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可是總感覺根本就看不透他的年紀，腿腳利索，聲音洪亮。平時沒事的時候，還總看見他在院子裏打拳，一雙肉拳硬是耍的虎虎生風，剛勁有力，看起來就像是個武林高手。
看見殷師傅出現在客廳裏，我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有了着落。之前這些人說話都是雲山霧繞的，就連一直跟我最親近的侯大個子，都跟這宅子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我生怕他們是故意在給我設套，可是偏偏又搞不清楚，這麽大一群人幹嘛總把目光盯在我身上。
“殷師傅……”我喊了他一聲，本來是想問問他，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可是又不知道該從哪裏問起。
殷師傅看了我一眼，然後說：“本來我是想保護你，所以才把你牽扯進整個事件當中的，沒想到，賴九城這麽快就按耐不住想對你下手了！”
他這麽一說，我還是一頭霧水，他們說的這個賴九城是誰呢？我壓根就不認識這麽個人，跟他也無仇無怨的，他幹嘛要對我下手呢？而且這次要對我下黑手的，竟然是佟三兒，難道說佟三兒一早就是被人刻意安排進當鋪的？我估計，八成是大掌櫃子以前的罪過什麽人，那人是沖着大掌櫃子來的，我不過就是替大掌櫃子頂包罷了。
除了這唯一的解釋，我實在想不通自己到底什麽時候得罪過人，從小父親就一直教育我，與人謙和，不找惹是非。但遇到事情的時候，不要怕，要勇于面對。可當我看見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夥計，竟然要朝着我下黑手，當時不僅僅是震驚，更多的是一陣心寒和後怕！
難怪爺爺時常在嘴裏叨念着：“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小心駛得萬年船！”當時我年紀小，總覺得爺爺太啰嗦，嫌他煩。可是爺爺也不惱，只是意味深長的跟我說：“最可怕的不是惡鬼，而是人心！”
殷先生見我陷入了沉思，似乎也看出來我有話想說，還不等我開口問，他就說道：“你肯定想知道，我為什麽要把你卷進整件事情中！其實我是為了保護你！”
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都還沒搞明白，自己到底被卷入了什麽事件中，又是什麽時候被卷進來的。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侯大個子，他稍微聳了聳肩，意思是說他也不清楚。等我再把眼神轉向殷師傅的時候，他又問我說：“還記得，你是怎麽進的當鋪嗎？”
我稍微回憶了一下，然後說：“五年前，我剛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後來經人介紹，才到鋪子裏去當得夥計！”可是這話一出口，我猛然就吃了一驚，感情從五年前，我進入當鋪開始起，就一直是殷師傅精心設計的局。一方面我有些生氣，怪他擅作主張，沒經過我的本人的同意就把我卷進來；另外一方面，我突然想起來五年前找工作時候的場景，當時我拿着簡歷去面試，本來那些公司領導對我都很滿意，可中途他們都接到過一個電話，然後就找各種理由把我給推搪出來了。
當時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我的問題，還是說這個世界有問題。一度有了自暴自棄的念頭，後來還是他跟我同村的發小兼同學介紹了當鋪的工作。我在想，那小子跟我從穿着開裆褲就一起玩，小學、中學、大學，我倆都是同一個學校，一起打架，翹課，難道為了布這個局，殷師傅從二十多年前，就已經開始布局了嗎？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從小跟我玩到大的發小，不可能非要拉着我進那間當鋪。我分明記得，那段時間我們倆一起出去面試，結果他第一天就找到了工作，可是我連續個把月都有用人單位要。眼瞅着身上的生活費快要花完了，要是再找不到工作，可能我這輩子就只有回農村去種莊稼了。當時我很頹廢，也很不甘心。
路過那家當鋪的時候，發小非要拉着我進去看看，說帶我去看看新鮮。我當時就哪裏還有心思陪他湊這個熱鬧，沒精打采的被他一路拽進了當鋪。可那小子進去之後什麽都沒看，徑直朝着鋪子裏邊走，當時我還覺得奇怪，可是那小子卻突然跑出來跟我說：“老邢，他們當鋪正在招人，包吃包住，三千塊錢一個月，你幹不幹？”
我當時就想都沒想，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得，激動得差點沒哭出來。當晚還把最後的生活都拿出來，請那小子到後街喝了頓酒。
就這樣，我就稀裏糊塗的跟着殷師傅，在當鋪裏混了五年，而且一帆風順的做到了大朝奉的位置，拿着不錯的年薪。我覺得殷師傅就是個人生道路上的明燈，心裏別提有多麽尊敬他，如果不是他自己親口說出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進入當鋪竟然都是他們提前安排好的。
我有些不敢相信，想從殷師傅那裏得到印證。于是我問他：“難道從我進入當鋪開始，就是您提前安排好的？”
殷師傅點了點頭，似乎是從我的眼神中看出了不滿的情緒，他解釋說：“別用那副眼神看着我，當初我只是讓人給你帶個路，可沒求着你加入當鋪，是你自己答應的，沒人逼你！”
我心裏卻憋着一肚子的委屈，眼眶都紅了，但卻始終沒讓眼淚流下來。五年了，五年來我最為信任，最為尊敬的人，竟然從一開始都是在設計我，而且還說得那麽的理直氣壯。而且從一開始，侯大個子似乎就知道整個事情的真相，但卻就是不肯告訴我，這讓我極其難受。時間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五年前，我剛畢業找不到工作的頹廢境遇，可是此刻，我心裏去卻很是矛盾，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情緒。
“五年前，并不是我先找到你的。當時賴九城已經發現了你，如果不是我将計就計，把你安排到當鋪裏，你以為你會活得這麽自在？”還不等我開始抱怨，殷師傅就解釋說。
他見我依舊怒目直視的瞪着他，繼續說道：“當時我是想把你放在賴九城的眼皮子底下，一則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二則也是想把你放在我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這樣我才能保護好你！賴九城這個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果不把你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你以為他會讓你活到現在嗎？”
我心裏既疑惑，又憤怒，還有些委屈。總之那種情緒很是複雜，一時半會我也不知道用什麽言辭來形容，就仿佛整個世界沒一個好人，有種失望透頂，甚至是絕望的感覺。
這個時候，那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卻對殷師傅說：“殷師爺，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他吧，邢家也算是這件事情的參與者，這孩子有資格知道那件事情。等你把事情告訴他之後，是去是留，讓他自己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