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小姐有話說

第33章

人群遠去，四周暖黃色的聚光燈消失，芥川龍之介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黑暗的空間裏。

入眼一片漆黑之色，太宰治從背後抱住她，頭放在她的肩膀上，太宰治和她的手五指交叉，芥川龍之介可以感到她背後溫熱一片。

“太、宰、治。”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個名字，芥川龍之介想發動羅生門暴打太宰治一頓，但是短暫的等待之後羅生門并沒有出現。

芥川龍之介這才意識過來太宰治擁有人間失格，異能對他不起作用，芥川龍之介想轉身和捶太宰治但是她發現自己無法轉身，她整個人就好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五年不見，芥川，你有沒有好好吃飯？還是那麽瘦。”太宰治牽着芥川龍之介的手在芥川龍之介身上摸了摸，發現和五年前的手感一樣。

芥川龍之介想說話，但是她張了張嘴，說不出，她不知道要如何和太宰治說話，想直接打太宰治一頓但是身體似乎被某種東西控制住，她不能動。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啊……”太宰治把頭埋在芥川龍之介的頸脖裏深吸一口氣，嘆氣，噴出的熱氣很快就染紅了一小片皮膚。

“芥川，五年前你給我做的那頓飯很好吃。”太宰治把眼睛閉上回想五年前芥川龍之介給他做過的一頓飯，全都是以蟹肉為原料，當時他是面無表情吃完的，而且沒有表揚芥川龍之介。

“那次的任務你完成的很好，全部滅口是正确的選擇。”太宰治想把之前欠芥川龍之介的所有稱贊全都補齊，因為今天不說，他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你的異能很強大，你能多種用途使用，身體不好但是一直堅持高強度的訓練。”

“……你一直是我的驕傲，芥川。”

芥川龍之介的心裏一顫，被太宰治五指相扣的手指收緊，指甲掐緊太宰治的手心，“我不需要你的稱贊，太宰治。”

早在太宰治離開之時，她就再也不需要太宰治的稱贊。

“你真的不需要嗎？”太宰治把芥川龍之介不自覺收緊的手指掰開，太宰治的手心被掐出一個個月牙形狀的印子，印子的周圍發出淡藍色的光，太宰治沒有在意，他把芥川龍之介纖長的手指被輕柔地握住，“你以前最想要的就是我的稱贊。”

“我不需要！……咳咳咳。”芥川龍之介拔高了聲音，喉嚨因為聲音的拔高而咳嗽，太宰治握着芥川龍之介的手捂住芥川龍之介的口鼻。

動作輕柔，這是芥川龍之介從未感受過的輕柔。

“你一定有很多疑問，想知道我為什麽離開五年？”太宰治等芥川龍之介咳嗽完，他把拿起芥川龍之介的一縷頭發把玩，白色的末端乖順地繞在太宰治纖長的手指上。

太宰治也很想說出全部，不過事情解釋起來過于複雜，把事情全部解釋清楚需要花不少的時間，他的力量支撐不了多久，只能先編一個謊言。

只要讓芥川龍之介知道他為了救她失去了生命就好。

芥川龍之介會相信他的。

在太宰治作為狗回到芥川龍之介的身邊的時候，他就了解到芥川龍之介對他懷有很大的恨意，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但他還是很難受。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芥川龍之介，但是芥川龍之介并不知道，還怨恨他，他突然明白了另一個世界的他的感受。

另一個世界的他為了拯救摯友織田作之助，當上了港黑的首領，但是卻被摯友當成陌生人，一個人跳樓死了。

死的很孤獨，又幹脆。

太宰治在18歲那年突然有了能溝通其他世界的他的能力，同時，他也得知除了他的那個世界，其他所有世界的芥川龍之介都沒有活過18歲那年的冬天。

而他的那個世界的芥川龍之介已經卧病在床。

芥川龍之介即将死亡的恐懼蔓延在他心裏，他叛逃港黑，去往其他世界，與惡魔交換身體，得到回溯過去的能力，去往其他世界，回溯無數個過去，他使用了無數個拯救芥川龍之介的方法，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走投無路的太宰治選擇與魔女交換靈魂，一命換一命，用他的靈魂換取這個世界芥川龍之介的生命。

在他去過的無數個世界裏，他是唯一一個喜歡上芥川龍之介的太宰治，在萬千個世界裏，她是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其他世界的太宰治可以失去芥川龍之介，但是這個世界的他不能失去。

然後芥川龍之介順利活過18歲那年的冬天，在來年的春天生下了他們的孩子，也許是覺得好玩，次元的魔女壹原侑子給太宰治一個機會回去看望芥川龍之介。

壹原侑子或許想看看，一心求死的太宰治在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之後是否還想死，是否會因為孩子的存在而選擇放棄放芥川龍之介和自己一起死去的想法。

太宰治知道壹原侑子想的是什麽，但還是回去了，他想見到芥川龍之介，即使是下了地獄他也會爬上來，不過下了地獄再爬上來的可能性很小，因為他會拉着芥川龍之介一起下地獄。

早在和惡魔做交易的時候太宰治就失去了身體，只能寄居在一條被人抛棄的狗的屍體上。

太宰治想到了另一個世界作為港黑首領的他孤獨地跳樓，他不想孤獨地死去，他想讓芥川龍之介和他一起死。

既然他跋涉了萬千個世界把芥川龍之介的命救了回來，那麽芥川龍之介的命就是他的。

在他看到芥川龍之介對他滿懷怨恨之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要把他離開五年的原因告訴芥川龍之介，然後讓芥川龍之介心甘情願地跟着她走。

他不想讓芥川龍之介帶着對他的誤會和怨恨活下去，更別說是和其他人組成家庭。

“我去尋找能讓你活下來的方法了，你還記得那年冬天你生病嗎？”太宰治用五指做為梳子開始幫芥川龍之介梳理頭發。

芥川龍之介18歲那年的冬天是生了一場大病的，咳嗽也是那個時候落下的禍根，那時候她都以為自己要死了，但是卻奇跡般的活了下來，然後在不久後，太宰治叛逃了。

“我找了好久好久，終于找到了治好你的方法。”

太宰治跋涉過很多個世界，他只能看着每個世界的芥川龍之介在他面前死去，他不想她死去，但他沒有辦法。

最後只能和魔女交易。

“太宰治，你還在騙我！”芥川龍之介感到一直控制住自己的力量有松懈，她直接踢了太宰治一腳，太宰治放開捂住肚子退後幾步。

如果太宰治離開五年去尋找治好她病的藥，那她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這麽蹩腳的謊言真虧太宰治能編地出來。

“我沒有騙你啊芥川。”太宰治從地上站起來，他的肚子有一處地方化為淡藍色的星辰散開，這是太宰治的身體在跌倒的過程中被碾碎而導致的。

這是一具用特殊泥土做的身體，帶有着和人真實的身體一樣的觸感，不過很較弱易碎，稍微用力就會碎掉。

“我用了好長的時間尋找……”太宰治話還沒說完就被芥川龍之介拉住了手，

“太宰先生！”芥川龍之介跑過去去摸太宰治肚子上的洞的邊緣，邊緣柔軟溫暖，是屬于人的身體的觸感，但是肚子上的洞在提醒着芥川龍之介剛剛發生了什麽。

織田作之助在幾年前臨時但仍芥川龍之介的心理輔導師的時候曾經斷言，芥川龍之介表面上看起來對太宰治滿懷怨恨，但都是僞裝的，只要見到太宰治，她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五年前的芥川龍之介。

在遇見太宰治之前芥川龍之介為自己而活，但是不知道活着的意義，遇見太宰治之後芥川龍之介就為了太宰治而活，并且知道了活下去的意義。

“芥川，這些都是為了給你尋找藥物而導致的。”太宰治溫柔而殘忍地說出事實，他想讓芥川龍之介對他産生愧疚，然後心甘情願地跟着他死去。

“為了給你尋找藥物，我差點失去了生命。”

“我舍不得你，所以回來見你。”

“太宰先生，先不管那些事情，我們先去找醫生好嗎！”芥川龍之介雙手拉住太宰治的手就想離開，與此同時，黑色的空間開始剝落，演唱會的聲音從遠處滲透進來，暖黃色的燈光撒下。

芥川龍之介甚至能聞到空氣中淡淡的玫瑰花香味。

太宰治的力量要用盡了，他主導的空間開始崩壞，接下來就是他的身體，他需要在這具身體死亡之前勸說芥川龍之介和他一起死。

但在這之前，他要讓中原中也對芥川龍之介死心。

“太宰治，你在幹什麽！”壹原侑子的聲音在太宰治腦子裏響起，“你是在找死嗎！快回來！”

他與惡魔交換身體的時候已經失去了身體，用靈魂穿越了萬千個世界，他的靈魂已經脆弱不堪，這時候随便進入一具不符合他靈魂的身體都是折磨。

一個不小心連靈魂也留不下，壹原侑子要的不是一個散裂的靈魂，她要的是一個完整地靈魂，她給了太宰治一具由特殊泥土捏造的身體，這個身體可以幫助他收束即将散開的靈魂，但只要這個泥土捏造的身體破碎，太宰治的靈魂就會像塵土一樣逸散出。

壹原侑子給太宰治說過千萬不能讓人破壞他這具特殊的身體，沒想到立馬就壞了。

太宰治也沒想到芥川龍之介會一上來就打他，不過轉念一想他也是該打，他不聲不響離開了五年。

忽略了壹原侑子突然破壞形象的怒吼，然後太宰治切斷了他和壹原侑子的聯系。

比起靈魂被壹原侑子掌控，太宰治更願意靈魂消散。

“芥川，先不慌，我們聽聽中也要說什麽？”太宰治把急急忙忙出去的芥川龍之介按在自己胸口，他已經看見了淡藍色的靈魂碎片從肚子上的洞飄出“幫我擋住我肚子上的洞。”，他擡眼看着臺上唱歌的中原中也，他知道中原中也要用這場演唱會對芥川龍之介告白。

他也知道中原中也一直關注着芥川龍之介的位置，芥川龍之介的位置只要發生什麽，在臺上的中原中也一清二楚，所以，芥川龍之介半靠在太宰治胸前的這幅場景，中原中也看的一清二楚。

太宰治讓芥川龍之介靠在他身上只是為了遮住肚子上的洞，但是在中原中也眼裏就是芥川龍之介靠在太宰治身上的場景。

太宰治就在這裏，懷裏抱着芥川龍之介，他看中原中也要說說什麽。

芥川龍之介擔心他的身體，一定會催促他快走，他要讓中原中也看見芥川龍之介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走，離開他的演唱會。

太宰治一直都知道芥川龍之介是個感情白癡，她察覺不到太宰治對她的喜歡，那也一定察覺不到中原中也對她的喜歡，如果錯過中原中也精心準備用來告白的演唱會，中原中也就再也無法傳達自己的愛意。

“太宰先生我們先去醫院！”芥川龍之介拉着太宰治，把太宰治按在她的懷裏就奮力想擠出人群。

“不，芥川，讓我們聽聽中也想告白的人是誰。”太宰治把芥川龍之介的脖子環住，靈魂逸散的痛苦就好像是身體被撕裂一般，太宰治笑着逼迫芥川龍之介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溫柔的歌聲戛然而止，只剩下纏綿的音樂和人群的喧鬧聲。

中原中也是打算這首歌唱完之後就向芥川龍之介告白的，但是沒想到太宰治來了，芥川龍之介毫無反抗地靠在他的身上，滿臉焦急地拉着太宰治想離開。

喧鬧的人群因為中原中也歌聲的停止而安靜，他們看着臺上突然停止唱歌的中原中也，他們可以感受到中原中也身上突然變化的氣息。

中原中也嘴角的微笑消失了，他看見太宰治環住芥川龍之介的脖子站在臺下笑着看着他，太宰治把下巴放在芥川龍之介的肩膀上，這是一個非常親密的姿勢。

中原中也看不見芥川龍之介的表情，芥川龍之介是背對着他的。

芥川龍之介已經原諒太宰治了嗎？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抛妻棄子的人居然就那樣被原諒了嗎。

飄散在空中的音樂停止，中原中也擺手取消了告白的準備。

全場的觀衆都看着中原中也，而芥川龍之介看着太宰治。

“今天我在此宣布一件事情。”中原中也握着話筒的手青筋暴露，他在極力克制自己的力氣。

太宰治抱着芥川龍之介笑眯眯地看着臺上的中原中也，他的表情是勝券在握。

中原中也要說什麽呢？

“以後不會再唱歌了。”中原中也說完之後就把話筒扔在臺上轉身離去，人群寂靜了一秒之後突然爆發出劇烈的喊聲。

他想借着歌聲傳達的東西，已經再也到達不了。

“為什麽？！”

“為什麽說不唱就不唱了！？”

“說好的告白變成了退圈？！”

“芥川，聽到了嗎？中也說他不唱歌了。”太宰治被芥川龍之介架着出去，但還是抽空看了一眼舞臺上，舞臺上的人已經走了。

很好，太宰治眯了眯眼睛，他的目的達到了。

“原來是為了宣布不再唱了嗎？”芥川龍之介也很奇怪，中原中也搞一個陣仗如此浩大居然是為了宣布不再唱歌，“但這也是中原幹部的選擇，我無權幹涉。”

“比起這個，你的傷更為重要，在之後我會去找中原幹部問清楚原因。”

中原中也在太宰治離開的五年裏經常照顧芥川龍之介，如果中原中也有什麽困難，芥川龍之介不會視而不見。

這次中原中也突然宣布不再唱歌固然重要，但消失五年的太宰治更為重要，芥川龍之介在之後可以去詢問中原中也宣布不再唱歌的原因，但是她有預感，如果這次再抓不住太宰治，那她就真的再也無法見到太宰治了。

芥川龍之介靠在太宰治的懷裏替他擋住肚子上的洞，在其他人的眼裏就是一對黏黏糊糊的情侶。

“希望太宰現在在傷好之後告訴我你這幾年去了哪裏……我會聽你的解釋。”

芥川龍之介本來以為自己和太宰治見面之後她會直接錘爆太宰治，沒想到太宰治是以一副要死了的樣子來到她面前，而且他離開五年的原因似乎和自己的性命有關，她不可抑制地心軟了。

已經沒有機會解釋了，太宰治心想，因為他今天晚上就會讓芥川龍之介和他一起死。

首選的死亡方法當然是入水，水是溫柔的，在水裏漸漸失去呼吸的掌控，耳朵，鼻子裏都充滿着溫柔地水，那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出了場館，繁星滿天，夜風微涼，門口的噴泉被燈光照得斑斓多彩。

“芥川，你扶我去噴泉邊坐一下。”太宰治說話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聲音非常虛弱，身體裏的力氣都好像被抽走了一樣，看來他失去的靈魂已經很多了，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連靈魂也消失。

芥川龍之介也發現了太宰治身體的變化，恐怕現在的太宰治不能随意走動，芥川龍之介趕緊掏出手機叫了救護車，在此之前，他們可以到噴泉邊休息一下。

“咔咔……”芥川龍之介聽見有細小的聲音響動，就好像是泥土碎開的聲音，雖然這個聲音很小聲，但是在寂靜的夜裏被放大的無數倍。

芥川龍之介不消片刻就找到了聲音的源頭。

——是太宰治的肚子。

之前的洞變地大了些，如果說是之前的洞可以放下一個拳頭，現在就可以放下兩個拳頭，洞的周圍在發出淡藍色的光，洞口緩慢地擴大，淡藍色的煙霧飄散在空中。

芥川龍之介的衣服上也是淡藍色的顆粒，像是浮動的星光，芥川龍之介朝他們來時的路看，浮動着一條淡藍色的線條，那是有淡藍色的煙霧和顆粒組成的線條，也來源于太宰治的胸口。

“芥川，很漂亮吧。”太宰治看着那條浮動的線，這是發自內心的感嘆。

煙霧和顆粒折射路邊的燈光發出耀眼的光亮，浮動之間就好像是一條銀河。

“太宰先生……”芥川龍之介想用手捂住太宰治的胸口，但是在她捂上去的時候淡藍色的煙霧突然炸開，因為芥川龍之介的觸碰，太宰治肚子上的洞擴散地更快了，“如果不是我剛剛踢你……”芥川龍之介的聲音已經有點哽咽。

如果她剛剛見到太宰先生的時候沒有動手，也許太宰先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要緊，芥川。”太宰治笑着拭去芥川龍之介眼角的淚水，“這不是你的錯。”

但是芥川龍之介心中的內疚更大了。

“我馬上就要死了，各種意義上的死。”

“那麽，你能和我一起殉情嗎？”

沒等芥川龍之介回答太宰治就翻身把芥川龍之介按在了噴泉裏，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太宰治感到自己的小腿已經沒有了直覺，靈魂逸散的痛苦好比千刀萬剮，他已經痛地沒有了知覺，小腿以下的部位已經變成了藍色的煙霧逸散在空中。

散在空中的都是他的靈魂。

芥川龍之介剛剛并沒有防備，突然就被太宰治按在了水裏，冰涼的水立馬浸潤了全身，黑色的長發浮動在水面上。

“那麽，芥川，你願意和我一起死嗎？”見芥川龍之介不回答，太宰治再次發問。

太宰治是真的要死了，就連靈魂也留不下，他或許等不到芥川龍之介和他一起死了，他只能等到一個芥川龍之介願意和他一起死的答案。

太宰治想得到的只是一個答案而已。

太宰治雙手撐在芥川龍之介頭部，他頭發上滴下的水落在芥川龍之介的臉上，芥川龍之介可以從兩人身體之間的空隙看到太宰治的小腿已經消失，一群藍色的煙霧聚攏，似乎是想聚集成小腿的樣子但是卻慢慢地消失。

這已經不是人類的科學可以醫治的病，太宰治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絕對不是為了給她找藥那麽簡單。

芥川龍之介伸出一只手撫上太宰治的臉頰。

他的臉頰帶着水，有點冰，但是卻是人類皮膚的觸感。

太宰治把手放在了芥川龍之介的脖子上，只要他用力，芥川龍之介就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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